第二百四十三章 风儿起
天未明，夜未央。 我站直了身子，躲在一棵树后，却微微探出头去，向某个方向不断地仔细观瞧。 实际上眼下这附近正在被一片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加上破晓前的那格外黑沉沉的天色，根本也是望不出多远。努力瞪大眼睛，可能只是顺便驱逐困意而已。 当然我也的确不敢松懈，因为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条大路，通向郦山陵的大路。假如巡察的队伍今天真的会到来的话，这里将是必经之路。 现在身处这树林之中，只觉得衣裤都开始被沁凉的露水慢慢浸湿了，空气清闲而冷冽，不断地钻进鼻子，感觉酥酥痒痒的，让人直想打喷嚏，但也只能努力忍住，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万籁俱寂，假如不是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后面那棵树旁露出的半个鼻子尖的话，真的会有一种堕入了无人之境的绝望感。 那鼻子尖是偌嵇的，这小家伙正屏息凝神地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即使是努力辨别，也听不到一点他的呼吸声，真是躲藏得极好！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守在这里两个时辰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守多久。除了体力之外，依靠得更多的其实是精神力量才对，对抗这种枯燥寂寞，更是对抗前途未明的那种无力感！ 看到偌嵇做得这么好，我真的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小朋友，而是成长为了一个有智慧和义气，责任心还很强的棒小伙子了！ 好在黎明终于到来了，先是林中泛起一片祥和的白光，接着周围开始慢慢亮了起来，只不过雾却没有随着天亮而散开，反而是因为温度的上升而变得越来越浓了。 快日出吧，我祈祷着。只可惜，意念中那一道足以将这恼人的浓雾撕开一道口子的晨光却始终没有出现，引得我更加有些焦灼地向大路那边张望着，既是在等待来人，又是在等待那一抹阳光。 突然，一阵细密的声音首先打破了这沉寂，这是……脚步声？不止，我已经辨别出，脚步声中还夹杂着车轮碾过地面石子的声音，以及木轴转动发出的吱扭声。 来了吗？我心里一动，可是随即却有些犹豫了。 虽说大路上确实有人和车走了过来，可是怎么听怎么也不太像是一个……队伍！这些声音是如此孤零而突兀，粗略估计应该也就是一辆车和一两个人的样子。 难道只是偶然路过的？ 我朝身后的偌嵇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叫他暂时不要动。我自己则拿出了百分之百的专注力，死死盯着大路那边的动静。 果然，那声音渐行渐近，紧接着犹如鬼魅一般，静静地出现在了雾中。如我所料，只有一辆车，而且是一辆非常朴实无华的普通黑色篷车，车旁走着一人，一身黑色斗篷，蒙着头，看不清详细，却并没有催马前行，反倒是非常悠闲地拉着马，在这林间路上缓慢地行进着。 一人一车？这铁定不是什么巡察队伍吧？就算此次真的是一次秘密出行，怎么也该有几个卫兵随侍着保卫安全，怎么也不至于只带一个人啊！ 而且赢政该人树敌颇多，以至于出门坐车都会准备几辆“副车”来打马虎眼，让刺杀的人找不到准确的位置，这在历史上都是出了名的。这要是直接坐着一辆车就出来，是有自信不会被人认出来嘛！ 我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基本上排除这一车一马就是什么巡察队伍的可能性，打算继续蹲守了。 却于此时，久候不见的一轮艳阳突然跃上天空，数道耀眼的光华斜斜射下，照亮了树林，也照亮了大路上寂寞的人和车，顿时，晨雾如同突然凝结成了水滴一样，自空中洋洋洒洒地坠落，晶莹的水滴将阳光散射开去，使这山、这树、这小路、这万物都像是被耀眼的柔光包裹住了。而那恬静前行的人和车，恰如为这壮观的画面点睛一般，显得那么飘逸，那么神秘，那么生动，精美绝伦，竟使我完全呆住了！ 正在失神，突然听到偌嵇在轻声唤道：“公子，公子……” “啊？”我这才猛地清醒过来，却听到他低声道，“他们走远了，不用跟着吗？” 再向大路上一望，果然那人和车已经与我们拉开相当的一段距离了。我有些心神不定，说了句“等一下”，就急急地向前奔了几步，到了大路边，但谨慎起见，只是站在路边，并没有冲到路上去。 低头看了看地上，因为土层****，所以留下了明显的车辙印，看那深度，刚才那车上应该只有一个成人的重量，加上拉车的那位，只有两人，也能叫队伍？ 再沿着车辙向前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地上掉落着一小片白色的东西，我小心地走了过去，轻轻把那东西拈在手里，却是愣住了。 偌嵇见我弯腰拾了什么之后发起呆来，又见前人已经走远，便跟着凑了过来，问道：“什么东西啊？” “这是……茶花……”我喃喃地说道。 “茶花？”偌嵇很好奇地向我手中看了看，见到了那片白中带红的花瓣，犹如美人饮醉后，那泛起红晕的脸颊一般，叹道，“这种地方看到茶花还真是稀罕哪！” 确实，这茶花一般成长在比较温暖湿润的地区，像这种苦寒干旱的关中地区，的确很少见到的。可是这花瓣如此鲜活柔软，就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一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旅途啊！ “刚才过去的那辆车好奇怪啊！”偌嵇转而说道。 “是啊……”我机械般地答道，意识却不是特别集中。 “要不要追过去看个究竟啊？还是通知桑青公子他们？”偌嵇问。 之所以他会这样说，是因为我这次是设置了一个接力哨。自来者必经的这片树林开始，由我打头阵，每隔一段路，由一个人带队设岗，暗中观察情况，如果有什么问题，立刻发出信号，则两侧的人马会向中央集中接应。而且这一次为了以防万一，将防线向西推进了很多，不再限于东北门，就算是巡察队伍直奔西门，也是至少会路过我这里的。 但是眼前的情况，真的有必要采取行动吗？我一时间竟然犹豫了起来。 正决定不下，一阵清风拂过，吹得路旁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秋叶纷纷落下。偏当此时，一阵香气随风飘扬入鼻，牵动了我心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你们留在这里继续观察，我去去就回！”我突然这样匆忙地下达了指示，就撇下了偌嵇，向前疾奔而去。 刚才那一人一车看着行动缓慢，我这样直追下去，却是迟迟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眼看着前面已经是通向郦山陵西门的岔道，车辙却没有拐弯，而是向北门的方向走了去。到此至少追了有二里多地了，我却还是没追上他们。 正困惑不解，却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我心里一沉，加快了脚步，正转过一处弯道，面前豁然开朗，那人和车已经赫然出现在了眼前，但是在他们的正前方，还站着另外一个娇小的人影，正一只手持剑横在身前，面如寒冰地站在那里。 正是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