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信使柴绍
“想要间杀突厥大将阿史那·思摩,继而引发突厥军队的拓羯胡兵作乱,我们首先要解决一个关于阿史那·思摩的矛盾,这个矛盾就是阿史那·思摩既然在暗中出卖了突厥军队,那他为什么没有把关于李渊李大使的情况泄露给我们?” 首鼠两端的李靖在陈应良和李渊的面前都同样卖力,很耐心的向陈丧良指点道:“虽然我们无法确认阿史那·思摩是否知道始毕贼酋几次与李大使联系的情况,但是从长孙顺德和侯君集的交代来看,始毕贼酋第一次与李大使联系时,有很多的阿史那家族成员在场,所以下官认为阿史那·思摩有九成可能知道这件事。如此一来,我们如果不解决他为什么没有出卖李大使的问题,那么我们的计划就会出现巨大的破绽,甚至会让始毕贼酋马上明白这是我们的离间计,甚至可能因此怀疑李大使已经无法依靠。” “不错,必须弥补这个破绽。”陈丧良点头,又说道:“我们出手弥补这个破绽,就算阿史那·思摩此前不知道李大使的事也没关系,还反倒证明了他一直在暗中刺探突厥机密军情,让始毕贼酋更加恨他。不过,我们又当如何弥补这个破绽?” “下官有一计或许可行,讨价还价,再制造一个阿史那·思摩正在和我们讨价还价的假象。”李靖答道。 “讨价还价?如何讨价还价?”陈应良赶紧问道。 “大帅,阿史那·思摩第一次和你联系时,你当时也没敢轻信他吧?”李靖微笑说道:“阿史那·思摩冒险与我们联系,出卖突厥军情,恐怕也担心你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所以他第一次和你联系,仅仅只是告诉了你始毕贼酋的偷袭计划,也告诉了你始毕贼酋曾经与勤王大军的一名重要将领暗中联系,却没有告诉你这个重要将领姓甚名谁,这么一来,你如果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也想要阿史那·思摩继续向你提供突厥军情,就必须得答应阿史那·思摩提出的条件吧?” 陈丧良放声大笑了,大笑道:“李郡丞,我现在知道勤王大军十几万人里谁最坏了,以前别人在背后叫我丧尽天良陈丧良,我觉得我最坏,现在我才明白,最坏最损的人是你啊这么合情合理的借口,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丧尽天良陈丧良?”李靖的脑门出现了几条黑线,也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陈应良的这个外号,暗暗钦佩陈丧良的坦荡直白之后,李靖赶紧谦虚道:“大帅过奖,关于如何让突厥知道这些情况,下官建议还是通过李大使这条线透露出去,顺便再给阿史那·思摩栽赃一条罪名,就是你除了要求他继续提供军机外,再有就是企图利用他暗中组织拓羯胡兵发起叛乱,在关键时刻往始毕贼酋的背上狠狠捅一刀” 陈丧良连连点头,然而仔细的盘算了片刻后,陈丧良却沉吟着说道:“李郡丞,关于如何把阿史那·思摩的情况透露给始毕贼酋,通过李大使这条线把消息送出去,我觉得这一点必须慎重商榷。这么做确实很方便,但如此一来,阿史那·思摩背叛始毕贼酋这点就只有李大使消息这一个孤证,未免太着痕迹,始毕贼酋只要慎重一些,就不会不怀疑这是离间计。” “此外,李大使如何探得这些重要消息也成了一个大问题。”陈丧良又盘算着说道:“此前我通过各种渠道,在始毕贼酋面前建立一个小心谨慎还有些多疑的形象,既然始毕贼酋觉得我小心谨慎,那么又怎么会不担心李大使这些消息情报的来源和真假?这点虽然我们还可以用谎言掩饰,但毕竟是李大使的一家之词,始毕贼酋或许不会轻信。” “大帅果然谨慎,这两个问题确实也必须重视。”李靖点头,又说道:“那下官再仔细想一想,如何合情合理的让始毕贼酋这一消息,又如何把这些罪证做成铁证,让始毕贼酋完全相信。” 陈丧良点头,与李靖一起绞尽脑汁的盘算琢磨缺德得祖坟冒黑烟的馊主意,然而这个问题也实在太过复杂了一些,一时之间想把方方面面都弥补得天衣无缝也难了一些,所以盘算了不少时间,陈丧良和李靖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结果倒是总军法官阴世师进到了后帐向陈丧良汇报军情,结果看到李靖再一次坐到了一大堆机密公文面前后,一直在怀疑李靖立场的阴世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还故意咳嗽了一声,“咳” “有了” 阴世师这声咳嗽带来的反应把他都吓了一跳,正在闭目苦思的陈丧良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一跃而起,满脸喜色的说道:“有办法了我拉着诸路勤王兵马的重将给皇帝陛下送一道奏章,向皇帝陛下禀报阿史那·思摩的各种情况,假称阿史那·思摩开出的投诚条件是被册封为突厥可汗之一,联名恳请皇帝陛下册封阿史那·思摩为突厥东可汗,再让人冒充李大使的信使和突厥联系,让突厥知道我的使者北上出兵拦截,拿住我的信使截获奏章,那道奏章岂不就变成了阿史那·思摩暗中勾联我们的如山铁证了?” 听到陈丧良这话,刚进来的阴世师当然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正在绞尽脑汁的李靖却是面露喜色,喜道:“妙计一边让李渊的使者向始毕贼酋直接泄密,一边布置一个假证据,还顺便让始毕贼酋知道了阿史那·思摩之前没有出卖李大使的原因,始毕贼酋非得上当不可” “不,不,不。”陈丧良赶紧摇头摆手,飞快说道:“不能让李渊的使者直接告诉始毕贼酋说突厥内jian就是阿史那·思摩,只能说李渊知道有这么一道奏章,也在奏章上签了字,只是因为我太过小心谨慎,把奏章交给众人联名签字时,还没有写上阿史那·思摩的名字,是等众人都签了名以后,我再单独填写这个名字,所以李大使只知道这道奏章的存在,并没有直接知道那个突厥内jian到底是谁” 李靖放声大笑了,赶紧向陈丧良拱手说道:“大帅,刚才你还说下官最坏,现在事实证明了,和你比起来,下官绝对算得上一个道德君子啊。把戏演到了这个地步,始毕贼酋如果再不上当,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 “过奖了,过奖了。”陈丧良也是赶紧谦虚,又微笑说道:“不过嘛,在这方面,我自己想起我自己来都觉得有些可怕,这样的妙计,我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罢,陈丧良与李靖对视大笑,结果大笑也很快被阴世师的大喝打断,“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先对我说清楚,然后再笑行不行?” 陈丧良绞尽脑汁琢磨出来这个歹毒主意确实狠毒得可以,所以当陈丧良和李靖jian笑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情况告诉给了阴世师后,绝对算得上厚道人的阴世师逐渐就张口结舌了,然后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们这两个坏种,怎么能坏到这地步?” 嘀咕归嘀咕,能够借敌之手削弱敌人自己的大好事,阴世师还是非常乐意帮忙的,马上就又说道:“大帅妙计,信使方面交给我,末将马上去安排两个绝对可靠的信使,一个替你送奏章,一个冒充李渊的卫士去给敌营给你送信。送奏章那个,我会告诉他危险,让他被俘后故意投降保住性命,等到我们将来救他。” “阴太守,这样的人你也能找得到?”原本打算用死间送奏章的陈丧良大喜问道。 “大帅请放心,末将手底下还有几个绝对靠得住的人。”阴世师自信的答道。 听到阴世师这话,李靖有意无意的看了阴世师一眼,但没有吭声,陈应良却更是大喜,赶紧向阴世师道谢,又说道:“阴太守,冒充李大使卫士的信使可以随意一些,但是去替我奏章故意被俘那个信使,一定要绝对可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告诉他事情真相的比较好,要防着他被俘后变节。” 阴世师点头,旁边的李靖却飞快说道:“大帅,这点你就错了,故意被俘的信使只是次要,冒充李渊信使去敌营直接和突厥始毕可汗联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必须要让始毕贼酋绝对信任,让突厥方面相信他不可能是你安排假冒的信使,这样才能完全取信于突厥,也方便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所以下官认为不能再派人冒充李渊的信使送信,这样不仅很难获得始毕贼酋的信任,还有可能露出破绽,导致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话虽有理,可是一时半会之间,我上那里去找这么一个信使?”陈丧良点头反问。 李靖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大帅,听说两年多前你在大兴城中落魄时,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家里,曾经两次派人登门退婚,其中一次是柴绍柴公子亲自登门退婚,你对柴公子的印象如何?” “你问这个于什么?”陈丧良满头的雾水。 “没什么,就想问问大帅你对柴公子的印象,下官斗胆,还请大帅如实回答。”李靖答道。 “张狂,傲气,目空一切,眼高于顶,典型的世家子弟作风。”陈丧良随口答道:“还有,勉强还算有点良心,当时他除了退婚,还主动提出给我找一个差使,让我到他老丈人帐下混饭吃,免得我活活饿死,没有狠毒到极点。” “等等。”说到这,陈丧良终于醒悟过来,惊叫道:“李郡丞,你该不会是想建议我派柴绍担任这个信使吧?” “大帅,没有人比柴公子更适合担任这个信使。”李靖沉声说道:“柴公子与你的恩怨,天下皆知,因你的才华横溢证明了柴公子一家的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也导致柴家父子双双被贬为平民,这点也是世人皆知,柴公子又是李大使的心爱女婿,他去担任这个信使,始毕贼酋无论如何都不会半点怀疑,也肯定是马上完全信任柴公子的每一句话” “李郡丞,你该不会是发高烧说胡话吧?”阴世师目瞪口呆的嚷嚷起来,“柴绍和大帅的仇深似海,你竟然还建议让柴绍去担任这样的重任?柴绍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李靖不答,只是向陈丧良问道:“大帅,你觉得柴绍是否会出卖我们?以柴绍的为人,又是否可能毫不犹豫的出卖你?” 陈丧良沉默了,迟疑着许久不语,李靖则又说道:“柴公子此番投军勤王,下官与他也过不少接触,下官看得出来,柴公子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也对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懊悔万分,心中饱受折磨,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双鬓斑白,这点足以证明他天良未泯,愧疚他当年行事带来的种种后果。这样的人,固然是对你恨入骨髓,但是要他不管不问他在后方的亲人死活,叛国投敌,心甘情愿为突厥蛮夷充当走狗,恐怕可能不大。” 陈应良还是沉默,阴世师则怒道:“谁说可能不大?柴绍不仅是陈大帅的仇人,还是李渊的女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靠得住?” “正因为柴绍是李大使的女婿,他才不可能出卖大帅”李靖严肃答道:“柴绍已经害得他的meimei嫁不出去,他的父亲瘫痪在床,也害得李大使声名扫地,蒙受识人不明的嘲笑,之前毫无恩怨的李大使与陈大帅反目成仇,也是因为柴绍引起。柴绍已经亏欠他的父母家人太多,亏欠李大使更多,他如果再故意出卖大帅,彻底害死他的父母家人和李大使,那他就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说到这,李靖又平静问道:“陈大帅,阴太守,你们觉得柴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人吗?” 对柴绍也有过仔细调查的阴世师哑口无言,一度也有些迟疑,陈丧良则咬了咬牙,恶狠狠说道:“好就派柴绍去” “大帅,你真要冒这么大的危险?”阴世师大吃一惊。 “我没有冒险,我考虑得很清楚。”陈丧良摇头,解释道:“我把这个任务交给柴绍,柴绍如果卖了我,我们只是损失一个信使,损失利用李大使间离突厥内部这个机会,完全可以承受,但柴绍如果没有出卖我,那我们的收获就太大了。所以,那怕是冒险,这个代价也值得。” 见陈丧良决心已下,又考虑到柴绍平时的为人和背叛大隋的代价,冒险成功后的巨大收获,权衡利弊了许久,阴世师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柴绍确实是最合适的使者人选,虽然冒险了一些,但大帅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下官领命就是了。” 陈丧良也点点头,然后立即依计而行,安排布置各项事务,李靖则一边给陈丧良帮忙拟奏章,一边在心里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信使,不过这个信使现在就派出去太浪费了,还是留下等待派上更大用处好些。还有,这个信使太不可靠了,把他派出去,我得陪着去才能预防万一。” 准备着故意落入了突厥手里那道假奏章很快准备好了,为了把戏演足,陈丧良召集了王世充云定兴刘长恭和阴世师等隋军重将,向他们说明了原因,请他们一起在奏章上签了名,又要求软禁中的李渊也在奏章上签了名,然后才写上阿史那·思摩的名字,火漆密封后交给阴世师亲自安排的可靠使者。最后,陈丧良才下令召来了柴绍,亲自向他交代任务,说明情况,安排他冒充李渊的卖国使者,出使敌营。 差点成为郎舅之亲的陈丧良和柴绍重新见面,场面当然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陈丧良向柴绍交代了任务详细后,柴绍的反应当然也是十分激烈,脸色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当场就稽首拒绝道:“大帅恕罪,末将不敢领命” “为什么?”陈丧良明知故问道。 “末将不想让岳父背上通敌嫌疑”柴绍朗声答道:“突厥围困皇帝陛下于雁门城,末将如果打着岳父的旗号出使敌营,与突厥蛮夷暗中联络,交通消息,将来岳父就是长一百张嘴也不明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末将宁可受抗令死罪,也不敢让岳父背上通敌嫌疑” “嗣昌兄,看来你还真不知道,因为我和你的事,你的岳父李大使已经背上通敌嫌疑了。”陈丧良忽然换了一个口气称呼,沉声说道:“我也不瞒你,昨天我宣布李大使突染暴病不能领兵,让李建成接替他统帅太原勤王军,就是因为你的岳父背上了通敌嫌疑,我为了预防万一,不得不把他和李世民软禁在中军营地。” 说着,陈丧良低声把情况大概对柴绍说了一遍,又出示了始毕可汗写给李渊的书信为证,然后才严肃说道:“嗣昌兄,你的岳父李大使之所以背上通敌嫌疑,虽然是长孙顺德和侯君集造成的误会所至,但根子却是出在你我身上,就是因为突厥那边知道你我之间的恩怨过节,所以才误会你的岳父李大使准备通敌卖国,也才敢冒险与你的岳父暗中联络,交换消息。再所以……。” 说到这,陈丧良顿了一顿,这才说道:“再所以,李大使背上通敌嫌疑,被软禁军中关押,其实你我都有责任,但我觉得,你的责任更大一些。” “为什么是我的责任最大?”柴绍大怒反问。 “你说呢?为什么?” 陈丧良也是反问,还目光炯炯的看着柴绍,柴绍怒视陈丧良,四目相撞,火星串串,但互相对视了片刻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的柴绍还是逐渐的软弱了下来,无力的低下脑袋。陈丧良也这才开口,语气温和的说道:“嗣昌兄,现在能帮你岳父洗脱嫌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立功杀敌以证清白,你如果想替李大使洗脱嫌疑,摆脱牢狱之灾,杀身之祸,就接下这个差使。你放心,只要你按我的交代去做,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柴绍脸上的肌rou抽搐,半晌才声音沙哑的说道:“你就不怕我卖了你,向突厥如实交代你的阴谋诡计?” “我不怕。”陈丧良平静说道:“嗣昌兄,两年前在大兴城外,看在你meimei和你妻子的情面上,我宽恕了你,今天,看在我们陈柴两家的世交份上,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相信你不会一错再错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这次如果再做错事,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就算我饶得了你的家人岳父,恐怕天地神灵也饶不了他们。” 柴绍的脸上肌rou抽搐更甚,许久都没有吭声说话,陈丧良则察言观色,突然一拍桌子,大喝道:“左屯卫校尉柴绍,本帅令你出使敌营,诈敌立功领命否?” 柴绍被陈丧良喝得全身一震,神情也呆滞了一下,然后才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低头说道:“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