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慕华韵
日近晌午，慕清幽还在挽月阁中捧着一本《诗经》翻阅，平儿兴致勃勃的捧了一掬桃花花瓣走了进来，“姑娘，姑娘快看，这里的桃花多美啊！”或许是从没见过这么漫天繁茂的桃花林，因为兴奋，她的小脸竟然有些涨红。 “人间四月芬芳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春桃冬梅，自然是好看的。”慕清幽放下书，从平儿手里捻出一瓣桃花瓣，“不过比起春天里簇簇樊落的桃花，我更加喜欢冬日暗香浮动的红梅。” “所以我们家门前才会种那么些玉檀蕊心梅是吗？姑娘自小就爱梅，小时候不是有一年晚上还到梅园里等了一夜的梅花吗？” “何止是自小就喜欢……”慕清幽想起前世时，自己也是时常爱坐在梅树下，又是伸手一接，总能接住一两瓣带着点点露水的花瓣。 “姑娘为什么喜欢梅花呢？”平儿摸了摸脑袋，“冬日才开的花，总不如春天的鲜艳好看呢。” “春天之时百花争相开放，说不清到底谁比谁好看，谁比谁鲜艳，只是平分春色罢了。冬日百花凋零，唯有冬梅熬过阵阵严寒刺骨，凌霜而开。比起别的花，经历了严寒生死考验的梅花更多了一分傲骨。或许人也是这样，只有经历过刺心的考验，才能涅槃重生，迎接那个更好的自己。”这句话慕清幽不知道是说给平儿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姑娘这么说，可是心有感触吗？”平儿把手里的桃花放在找来的玉瓶里。 “没有，随口说说罢了。”慕清幽叹了口气，又拿起书本，但却怎么样也看不下去，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烦躁，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熬过严寒迎来光明。这一生自己想要的，只是报前世之仇，可是如今一点进展都没有，似乎离大仇得报的那一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如同前世一般了，赳赳武夫之勇终究抵不过心机算尽的有心人！ “姑娘可在？” 就在慕清幽暗暗担忧之时，挽月阁的门被人轻敲几下。 “来了。”平儿应了一声便去开门。 机会来了！慕清幽挑挑眉，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慕华韵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也不行礼便道，“姑娘，老爷从六王爷府回来了，庭上正传午饭呢，夫人让我过来请你过去。” “劳烦jiejie稍候，我更衣便去。”慕清幽佯装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平儿，把我在家时母亲做的那套翠烟衫拿来。” “那请姑娘快些，我在外面等候。”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但跟在秦氏身边久了，又整日和一些婆子嬷嬷们混在一起，也学了那套门缝里看人的把戏，再加上慕清幽有意让人误识自己，所以她也只当慕清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罢了。 平儿手脚麻利，片刻后慕清幽便掀开帘子出来，那等候的小丫头听到声响也回过头来，见她一袭碧绿的翠烟衫，散花天水碧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竟比那院子里的春日桃花还要耀眼上几分，那小丫头不自觉竟看得有些晃神。或许是没想到，看似只略有几分姿色的慕清幽只消稍稍一打扮，竟然如此夺目。 “姑娘快随我到前庭去吧，想必前头已经都到齐了。” “好，请jiejie带路。”慕清幽牵起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多注意些。 随着带路的小丫头东拐西拐走了许久，才来到慕府前厅，远远地，慕清幽便看到了那高高悬着的匾额，看似高傲的俯视着一白如瓷的大地。 慕清幽的心随着她的步子，每迈一步心头的颤抖便重了一分，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满心的仇恨此时都化作了深藏在眼底的一抹深意与脸上大方得体的笑容。二十六年了，慕华韵，你可知道，二十六年了，从上一次母亲牵着我的手踏进这里，已经这么久了，时光荏苒，你没想到我会以这样一种身份回来吧？这一次进来，再出去时便是你们慕家承担你们该承担东西的时候了！ 越来越近，慕清幽已经可以看到大堂之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浑身珠光宝气，一个威风凛凛。慕清幽只望了一眼，便默默垂下眼眸，再抬眼时已没有了半分波澜。 “见过老爷，夫人。”行至慕华韵与秦氏身前，慕清幽缓缓的低下头行礼，温顺有礼的样子让慕华韵很是满意。 “起身吧。”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慕清幽头上响起。“都是自家亲戚，算起来你也算是我的侄女，就别多利了。” “谢老爷。”慕清幽心底不禁冷笑，慕华韵，二十六年前慕宁与母亲踏进这里时，你不闻不问，如今慕清幽对你有了用处，你便如此吗？ “老爷你看，我说过这孩子模样标致，如今老爷亲自看过，可如何？”秦氏笑得和蔼亲切，丝毫不见早晨的凌厉与刁钻。 “自然是好的，我慕家的女儿哪能不好啊！”慕华韵笑道，“快起来用饭吧，不用多礼了。”慕华韵说罢又望向一旁的下人，“萧公子那边怎么说？” “回老爷，萧公子说自己在房里吃就好，不叨扰老爷认亲。” “哦，下去吧。”慕华韵微微皱了皱眉，看样子对这个萧宁很是头疼，这倒是让一旁的慕清幽有了兴致，这个萧宁，果真不简单！ …… 席上 “想必你来这里之前，家中父亲母亲已经跟你说了吧？”慕华韵伸手给慕清幽夹了一块素菜，“来到这里，事事不比家中，住得习惯就好，若是住不习惯就尽管跟夫人讲！” “已经很好了，不劳夫人再为我费心了。”慕清幽接过慕华韵夹过的菜，心下又是一阵翻腾，曾几何时，能在庭上吃饭，是母亲每日所求却又每日不曾得到的…… “好！好！如此落落大方，有你在贵妃身侧我也就放心了！” “能为贵妃效力是我的万千荣幸。”慕清幽缓缓颔首，乖巧温顺得让慕华韵和秦氏都很是满意，席上一片热闹，却没人注意到，她手上的筷子始终没有碰过慕华韵给她夹的那块素菜…… 退了席，下人很利落的撤下饭桌，换上了一盏清茶，只轻轻一闻，慕清幽便知道，这是西湖刚进贡的雨前龙井。春雨前夕采摘而下，自取最嫩的那一片，清香扑鼻，是春日里最名贵的茶叶。果然，慕家今日的地位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着茶叶也是如此。 “这茶是刚刚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你觉得如何？”慕华韵似乎有意试探慕清幽的学识与见识，而慕清幽又怎么会不知道，在他看来，自己最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子，这样的人用起来他才能放心。 慕华韵啊慕华韵，这么多年了，你依然如以前一般吗？罢了，既然你有意试探我，那我便让你放心！ “清幽虽然出身江南，却也从未对茶叶有过什么研究，不比老爷夫人，所以不敢在二位面前班门弄斧。”这话表面听起来是在掩饰自己不懂茶叶的尴尬，同时也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小丫头，可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嘴角扬起的那一抹弧度。 “虽是家道中落，但好歹是我慕家儿女，总是要识的几个字的。”秦氏朝慕华韵微微点点头，看样子很是满意慕清幽的表现。 “多谢夫人，只是清幽自小熟读医书，对别的诗词歌赋兴致不大，也就没有多用功，如今倒让夫人老爷取笑了。” “熟读医书就好！识字就好！这次让你进京为的也就是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