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忘忧岛
听说晚琴悠笳来找自己，漠飞扬略吃了一惊。这丫头又想干什么？出去看时，只见她独身一人，没有丫鬟小弦相陪，撑着一把淡蓝色油纸伞，披着一件淡黄色轻纱，烟气氤氲中，显得特别淡雅朦胧。 晚琴悠笳见他出来，嫣然一笑，款款走到面前，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躲着不愿见我。” 漠飞扬道：“无缘无故的，我何必躲你！倒是你，无缘无故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晚琴悠笳轻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敢不敢来？” 去一个地方？什么鬼地方？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皱了皱眉头，说道：“笑话，有何不敢？还怕被你卖了不成！” 晚琴悠笳歪着头，抿嘴一笑，“就是卖了你，能值多少钱？” 于是二人离开木水帮本部，穿过求应街，一路往城外走去。晚琴悠笳走在前边，漠飞扬落在后头，跟她隔着十步之遥。 晚琴悠笳回头薄嗔道：“怎么躲得那么远，我是刺猬么？” “你的伞会扎着我。”漠飞扬道。 “有那么长么？”晚琴悠笳明知他胡说，却仍看了看天色，虽然阴云密布，但还没有落雨，于是将伞收起。 漠飞扬见她收伞，只得往前小走两步，但仍不敢过分靠近。二人不言不语，就这么一前一后，走过悠长悠长的大街。 出了城门，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长河，河中有座小岛，林木苍翠，宛如一块碧玉，镶嵌在水天之间。 晚琴悠笳指着那小岛说道：“这条河川，叫桃雾川；那座小岛，本是无名岛，我娘给它取名为‘忘忧岛’。” “你娘？”漠飞扬略为讶异。 “我娘就住在岛上。”晚琴悠笳微微一笑，“你跟我来。” 她娘怎么住在城外小岛上？真奇怪。这丫头为何又要带我去见她娘？真是莫名其妙！ 随她来到河岸边，此处离小岛最近，但水流却很湍急。晚琴悠笳道：“这里原本有座木桥，后来我爹把它拆了。” 漠飞扬看去，果然水面上还残留着几根木桩，从这边到那边，勉强还能看出桥墩的模样。 怎么把桥拆了？她娘不是住在岛上么？莫非跟她爹闹了矛盾？是了，她娘必然也是修道高手，有没有桥影响不大，有那几根木桩立足，就可自由进出了。 晚琴悠笳纵身飞出，足点残桩，像一只翩翩的蝴蝶，几个起落，就跃到了对岸。漠飞扬跟着也跳了过去。 小岛上有座土山。漠飞扬注意到，进山的小径，看似随意蜿蜒，其实有人精心布置过。拾级而上，两边的篱落、花丛，掩映成趣，别有风味。到了山顶，竟是一座小小的花园，如今春日和暖，正是百花竞相开放时节。今天过来，虽然烟水蒙蒙，但在这淡雅的背景中，仍有许多娇艳的鲜花，正自怒放。 花园中有座乱石堆砌的高台，台上一座亭子，站在亭中放眼望去，一边大河汤汤，平野茫茫，一边则是城中万家灯火，境界极为辽阔。漠飞扬忍不住赞道：“好景致！” 晚琴悠笳笑道：“是啊，我从小就喜欢这里。每当有烦心事，我就独自一人过来，坐一整天，心情就好了。” “你的丫鬟不陪你么？” “这里只属于我。”她笑道。 只属于你一人？连你的贴身丫鬟都不能来？那为何今天带我来？对了，还不是有你的母亲么？想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母亲布置点缀的吧。 “请问令堂大人呢？” 晚琴悠笳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跟去，转过一排篱笆，有一块空地，一圈青松围护，显得极为静雅宁谧。 在这块空地中，赫然有座坟包，墓碑上写着“晚琴府某氏夫人之墓”的字样。 晚琴悠笳的母亲，竟然早已过世了！原来她说其母住在岛上，是长眠于此的意思啊。 漠飞扬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戚然。 晚琴悠笳在母亲坟前拜了三拜，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娘常常带我来此，她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我娘去世后，我爹将她葬在此处，总算替我娘做了件称心的事。” 从她话里，不难想象其母生前，是倍受其父冷落的。漠飞扬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默不作声。 晚琴悠笳道：“后来，我爹便拆了那座桥，不许任何人上去打扰我娘。当然，我例外。” “那你为何带我来？”漠飞扬问道。 “因为我娘想见见你。”晚琴悠笳嫣然一笑，眸中似有无数柔情，“那日我托你帮我毁婚，你不答应，我便跑来找我娘诉说。我说，要是爹爹真的将我嫁出去，我就长陪娘亲于地下。” 漠飞扬感到心一颤动。 “不过，你还是帮我了！凉明珠的事，你能瞒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可真够坏的，竟然想出……这么一条毒计。”她咯咯咯地笑道。 “一般般啦。” “不管如何，现在我爹对他的印象很坏。还有千代胜，我不知你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他跟凉明珠吵得不可开交。我想，为了权衡关系，我爹也不会考虑千代胜了吧。” “但愿如此。”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对付九侯廉呢？”晚琴悠笳问道。 “我没想对付他。”漠飞扬道。 “这是为何？” “我对付凉明珠和千代胜，是因为看他们不爽。九侯廉人还不错，我干嘛要寻他晦气？”漠飞扬道。 “可这么一来，我爹很可能就将我嫁给他了。” “嫁给他也不错嘛。” 晚琴悠笳怔怔地看着漠飞扬，然而这次她却没有生气，只是凄然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我懂了。” 她回到母亲坟前，淡然一笑，说道：“娘，看来女儿的命，始终摆不脱跟娘一样的结局。” 漠飞扬始终不明白，以九侯廉的条件，她为何如此抗拒乃至感到绝望？“晚琴姑娘，九侯公子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愿嫁给他，是不是？”晚琴悠笳说道，“好，我告诉你。因为，我怕他！” “你怕他？”漠飞扬吃了一惊。 “是，他是谦谦君子，比凉明珠和千代胜都强。可有时我看见他，就感到很害怕！就像我看见我爹一样。” “你怕你爹？” “我爹其实很疼我，可不知为什么，有时见了他，我就莫名的害怕。看见九侯廉，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漠飞扬真没想到，平时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也有这般恐惧无助的时候。也许只有在这里，她母亲的坟前，她才会放下所有防备，流露她最真实的自己吧。 今天的晚琴悠笳，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晚琴悠笳收拾心情，强自微笑道：“既然漠公子无意，我也不勉强。漠公子前面所做的，我已很感激。我们……我们下山去吧。” 漠飞扬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按原路下山，回到对岸。 “我去见一位故人。你若有事，可以先离开。”晚琴悠笳道。此时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语气，有点淡然，有点傲然。 “不妨碍。如果不方便，我在这里等你。”漠飞扬道。他想，既然一路出来，总不好将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丢下。 “那你跟来吧。”晚琴悠笳淡淡地道。 漠飞扬又随她前往。在河边，有几间茅舍。晚琴悠笳过去，唤道：“明婆婆！” 柴门打开，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子，拄着一只拐杖，在地上乱点，欣喜地迎出来，“悠笳小姐！” 那婆婆原来是个瞎子。晚琴悠笳忙上去，将她扶住。那婆子便殷勤地将晚琴悠笳让进了屋子。 漠飞扬站在外面，靠着一棵树。通过洞开的窗户，他看见晚琴悠笳正替那婆子梳头，那婆子并未推让，显然早已习惯了的。 茅舍中的晚琴悠笳，又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形象。她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全心全意侍候一个贫寒的老婆子，她的温柔善良，就像剥开了外皮，露出晶莹嫩白的鲜笋。 看着她忙碌的倩影，漠飞扬的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股暖流。他想到了平宁西，也是一般的娇贵千金，但平宁西霸道蛮横，怎比晚琴悠笳心地如此澄澈明净？ 晚琴悠笳告辞出来，漠飞扬忍不住问她：“这位婆婆是谁？” “她以前是我府里的，对我娘、对我都极好。后来年龄大了，又瞎了眼，就出来了。我娘说，无论何时，都要好好照顾她。所以我每次来看我娘，都会顺路来见见她。” “可她一个瞎婆子，住在这荒郊野外的，怎么生活？”漠飞扬问道。 “你倒有良心！”晚琴悠笳又笑了，“她还有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他丈夫早上进城了，傍晚会回来。他儿子如今也在我府里当差。” “住在城中岂不更方便？”漠飞扬道。 “可不是，我几次劝他们搬回来，他们只说人老了，会遭人嫌，怎么也不肯回来。” “这好办，我给他们另外找间屋子，再让布平多接济接济，花不了多少钱。”漠飞扬道。 “真的？”晚琴悠笳大喜，可随即又变得落寞起来，喃喃自语道：“为何，为何让我看见你的好？” 漠飞扬愕然。 这时，一阵狂风卷过，哗啦啦的，天终于下起雨来。晚琴悠笳忙撑开伞，却见漠飞扬傻呆呆地站着，身上已湿了一大片。 晚琴悠笳示意他进伞下来，漠飞扬还在犹豫，她却靠了过来。因为她比他矮，所以特意将伞举得高一些。 漠飞扬伸手替她打伞，她微微一笑，松了手。 伞外风雨交加，伞下相依相偎。 “你……你的任务，我……再想想办法！”漠飞扬说道。 “明天，我爹寿宴，我等你来。” 回到城中，雨已停了。漠飞扬也没送晚琴悠笳回府，一个人回到了木水帮。 还未进门，大雨又落了下来。他忽然想起，玲珑宫中不是有一把雨伞吗？那天在远芳斋，因为“红爪魔犬”，自己救了一个老者，是那个老者送给自己的。 他拿出那把雨伞，刚撑开，突然一道灵光，自伞内飞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