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接下来的几天,肖晨睡得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反正是要养伤,哪都去不了,就任由自己昏睡,不去理会外面的一切。刚开始闫启昕他们还时不时进来一下,可是见他神情呆滞,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所以进来的人越来越少。从他们嘴里得来的消息让肖晨心如死灰,千辛万苦才到达那里,眼看就要脱离苦海,但是逃生的希望却眼睁睁地从他们面前飞走,这比死还要令人绝望。 最让肖晨痛苦的是,唐静的音容笑貌总是在半睡半醒间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分不清真实虚幻,她成了肖晨心中最敏感的禁区,只要思念触及那里就会令他痛得全身蜷缩起来,毫无抵抗的能力。如果唐静死在他面前,或许伤心之余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折磨,但是他选择了让她留下,把她丢给一群垂死的病人和围困着基地的丧尸,一想到那种孤立无助等死的滋味,想到唐静做出这个决定所需要的勇气,肖晨就觉得有把刀扎进自己的心脏里慢慢搅动,将那里搅得粉碎。如果知道最后的结局会这样,他倒不如留下来陪她一起等死,至少还有自己陪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唐静是柔弱的,在这末世里几乎没有什么生存能力,但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弱者,她身体里的善良和坚强让她在最后的时刻做出了那样的决定,肖晨从她离开自己时那决然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的内心。 对唐静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不停侵蚀着他的良知,肖晨被无边的痛楚折磨着,只能将自己紧紧蜷成一团,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他甚至用手去挤压自己的伤处,想以此来分担心中的痛楚。有时睡梦中唐静的手会触摸他的脸,柔声地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这成了肖晨支撑下去的唯一的慰藉。 不知道过去多少天,肖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当一个人的时候,思绪会不受控制,他无法克制地回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以前忙着逃命,忙着杀丧尸,忙着救人……从来没有像这些天这样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他想起每一个队友,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救他们只是出于人的道义,并没有考虑太多,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形成超出友谊的信任感和默契。或许这是这场灾难带给他们唯一的好处,结识了一帮过命的兄弟,所以任何人的离去都会让他们那样悲痛。 等痛苦开始渐渐转变成麻木的时候,他开始认识到一个事实: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尽管他多么地不愿意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唐静死了,同伴失散了,即使他们还幸存着,再碰面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他避无可避,必须去面对这一切,这就是现实。从在车站里碰到胡庆民,见到死人爬起来吃人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求生或者求死,全在一念之间,如果他不想现在就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话,他就不得不去面对过去和充满危机的未来。 门被人拉开了,肖晨看到那个腰上挂着佩剑的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盛有饭菜的盒子,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周婉芬第一眼看到肖晨,咦了一声,明显感觉到了他和前些日子的不同。 “嘿,大叔,醒啦?今天精神好像好了许多嘛!” “好多了,谢谢!”肖晨轻轻地开口,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过来照顾他的已经不是那个女孩而是换成了她。 “嗯,……怎么是你?那个杜……小姑娘呢?”肖晨想不起名字。 周婉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想人家杜芯小姑娘了?”见肖晨略显尴尬,又笑道,“她爸妈不喜欢她老往这里跑,只好由我这个‘老姑娘’来服伺你了!” 爸妈?肖晨愣了愣,颇感意外,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听她自称‘老姑娘’,肖晨又朝她看了一眼,怎么看都是23、4岁左右女人一生中最动人的年纪,哪有半点老姑娘的影子。不过杜芯叫自己大叔情有可缘,为什么连她也这样叫? 周婉芬端着碗坐到肖晨身边拿起勺子,肖晨这才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连声说道:“不不,不用,我自己来吧!”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带些娇嗔的意味说道:“干吗?又不是没喂过!” 肖晨大为尴尬。自己这些天迷糊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竟然连谁给自己喂饭都察觉不到,连忙解释道:“那个,真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周婉芬也不坚持,把碗放到他边上,肖晨开始用左手吃饭,周婉芬则在一旁看着。 菜都是野菜,也没多少油,但是肖晨精神好点之后,饥饿感变得清晰起来,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见周婉芬没有走的意思,肖晨找话道:“你们队长呢?” “出去了。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人了?看你前些天的样子,挺像自暴自弃想要等死的感觉。” 肖晨立即感觉到这位女剑客是那种性格豪爽敢说敢做的直性子。 肖晨不愿多说,岔开话题道:“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说久也不是太久。我们有好几个地方,搬来搬去地住,反正都是帐篷,搬起来很方便。” “为什么要搬来搬去?”肖晨听不明白。 “躲避丧尸啊!六七个地方里面,总有一个是安全的。等过几天丧尸走掉了,又可以再搬回来。” 肖晨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这里也有丧尸出没?那万一丧尸不走或者所有营地都被丧尸占领了呢?” “那就再找呗!”周婉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这座山这么大,再往上爬就是了。” 居然这样也行!联想到自己和队友每天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惊险,闫启昕他们轻松得就像在郊游一样。但这样真的能确保万无一失吗?肖晨一时难以想象。 “你们什么时候逃到山上的?” “几个月前吧!就在滨海市出现那些僵尸后不久。” “只有你们这批人逃到这里吗?” “当然不是!当时那么乱,出不了城,靠近山脚的居民很多都逃进了山里,我们就碰到过不少在山上扎营的,不过现在越来越少了。城里没吃的了,僵尸就开始往城市边缘走,我们就在山脚碰到过整个营地的人都被它们吃完的事情。”周婉芬的脸色开始转白,显然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 “不聊了,你多休息吧!能下床的话多出来走走,有助于你恢复的!”周婉芬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随后几天闫启昕李万他们经常抽时间过来跟肖晨交谈,打听了很多他身上发生的事。肖晨扼要地把进入滨海市到找到码头的经历说给他们听,当然其中隐去了很多关于救世军的内容,只说是一个自发的救援队。当听到他们在码头发生的激战时,在座的人无不动容。肖晨已经从周婉芬的嘴里得知他们从灾情开始到现在基本上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危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肖晨感觉肩膀处的疼痛感已经轻了许多,由于脱臼的骨头及时复位,没有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至于撕裂的韧带和崩裂的骨头,只能等它们慢慢长好,以前刚开始练跑酷时,这样的伤是常有的事。最严重的是体力过度透支和连续几天的高烧加上过度焦虑,若非他以前长期保持运动体质不错,恐怕情况还要更严重些。
外面频繁的嘈杂声引起肖晨的注意,外面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忙碌,令他十分好奇。正当他准备起来看个究竟的时候,周婉芬像往常一样进来。 “大叔,你准备起床啦?” 肖晨应道:“听外面这么热闹,想看看怎么回事。” 周婉芬宛尔一笑:“你真是睡傻了,今天是除夕啊,过年了!” 肖晨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已经二月份了?”他只知道他们从邢龙的基地出发去码头那天是一月初,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月。 “不然呢,你都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了?” 肖晨心想我哪有心思去计算那个。 “大家都在为晚宴做准备,你也出来吧!该透透气了。——哎,等等!” 周婉芬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镜子和剪刀进来。 肖晨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等拿起镜子一照,连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心想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叫成大叔了。镜子里的他脸色蜡黄,眼窝陷了下去,头发已经盖过耳朵和眉毛,嘴边还长了一圈杂乱的胡须,几乎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自己没有提过年纪,加上他的声音沙哑,被叫成大叔一点也不冤! 肖晨想用剪刀去剪头发,周婉芬见他左手拿剪刀的别扭样,一把抢过去说:“还是我来帮你吧!” 不一会儿,肖晨变回了利索的短发,胡子也剃光了,周婉芬眼前一亮,随口说道:“精神多了!看不出来大叔你还挺帅的!” 肖晨笑了笑没说话。周婉芬抽回帮肖晨整理头发的手,自然而然地从他脸上划过,肖晨却是心里一凛,这感觉如此熟悉,随即想起正是那个在自己半梦半醒间错当成唐静的触摸,嘴角顿时泛起一阵苦涩。 周婉芬若无其事地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肖晨走出帐篷,感觉一阵晃眼,用手挡住阳光。 在他面前是几顶帐篷,除了闫启昕他们几个人外,还有些生面孔,他们在水潭边搭了个木堆,准备点篝火,围着篝火铺着一圈垫子,食物和水果就放在上面。他的身后就是山坡,从这里望去滨海市依稀可见,肖晨没想到这里离市区这么远,不知道闫启昕他们是怎么进出的,光靠走路的话需要很长的时间。 见他出来,李万向他招手,肖晨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坐在对面的杜芯冲他笑了笑,肖晨点头示意,坐在杜芯身边的应该是她的父母,警惕地看了肖晨一眼,低头跟杜芯说了句什么。 跟闫启昕他们聊了会天,肖晨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在帐篷里见过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那些生面孔则坐在另一边,而且大都各自交谈,好像有条隐形的线把他们隔开似的。而对面的人看肖晨的眼神,都带有点警惕和探究的意味,让肖晨颇感疑惑。 ----------第二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