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满心欢喜一场空
载淳也没准备把这套宫服还给大欢，只换下来叫小福子拿浣衣局去洗干净，“再叫体和殿给大欢作套新的罢，他那套朕留着了。” “皇上，您怎偏看上他那身儿了，您不觉得作味儿么？”小福子一面替皇上更衣一面想探探皇上近日动作。 “是作味儿，一股子sao味儿，可旧衣服不打眼呐，朕还能四处溜达溜达，这都过了分发新宫服的节气儿了，朕穿身贵闪缎作的宫服太招摇了不是，就那股子味儿，你给朕想办法弄掉，熏死朕了。” “皇上，西主子也回来，中秋之时，娘娘去了行宫，可过不了几日，便是万寿之月了，皇上好像尚未准备寿礼呐。” “哎呀呀...小福子你提醒得太及时了，朕今年给额娘准备个什么贺礼她才欢喜呢...”载淳一个人趴在几案上想了起来。载淳实龄十三，过了年底便满十四，额娘今年三十四岁生辰，他自从自个儿想法子偷吃后身体虽复元强健了，可发育也跟了起来，嘴唇边隐隐约约有毛茸茸的胡须了，米足其实比他要小，他那时瘦弱因而“jiejie”地叫着，米足也丝毫不觉得有异样，可一年一年身体上的变化日后根本瞒不住米足，米足来年八月就要宫试，载淳晓得米足不识字，故意作主加了笔试，希望米足忙于宫试免得发现他的不同。只额娘这寿礼他倒真玩忘记了，前阵子又病了，不是小福子提醒都忘记了这事。 安德海跛着腿回了长春宫，翠拉正好来院子里泼水碰见了安德海与米足，酸溜溜地作弄安德海，“呦，才几天又换了个更嫩的，不怕你那泼辣正室撕了你这副勾惹娘们的sao皮相。” 米足羞得满脸通红地跑回了北五杂役所，这翠拉姑姑竟能把她和安大总管扯上关系，回到北五的路上遇着皇上的辇，远远瞧去，辇上之人身形似极了小寿子，米足不敢多看多想，忙跪下身子低头行礼，载淳本想与米足打声招呼，只一想，米足那胆子，见着他坐在御辇之上，不吓晕了才怪，他的屁股上现在还给那树枝敲得有些疼哩。 载淳用扇子挡了脸，抬辇的太监都疑得很，这都十月了，冬袄也穿得的节气了，皇上还用扇子作甚，他们几个抬着大辇也不觉得热呐，米足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载淳在辇上偷着瞄了一眼，米足根本没发现什么，他也只催了辇夫快些往畅音阁去。 长春宫的院子里，总有安大总管与翠拉姑姑斗嘴儿。 “你这翠拉，什么年纪了还拿我寻开心，再不管管嘴哪个男人娶你。” “要是其他男人都不娶我，嫁给安大总管可好哇？”翠拉总是似真似假地打趣儿。 “去去去，你这费料子的身段我可养不起。” “安大总管，美人都费料子的，你说咱娘娘，生一副花容月貌，那也得天下华服锦缎来衬呐。” “娘娘那不叫‘费’，咱娘娘穿活了那料子才是真，翠拉你才是‘费’，你自己瞧瞧，你跟服作局缎库的那晾缎撑杆儿有什么两样，好好的姑娘吃得直上直下的有什么好的，总怪我膈应你你也争口气儿啊，赶明儿个出门，我是搀你还是搀娘娘。” 安德海把翠拉给气的，“安德海，你就打趣我厉害些！一见着你家小心肝就三魂七魄都掉了，啐！你们男人都是色胚！” 安德海凑近一步，“翠拉，你安哥哥不是男人很多年了。” 翠拉给安德海堵得不知道答什么好了，“你在你荣meimei跟前儿就是了！” “叫你闹腾得，我还有正事哩，得给娘娘回话去，你自个儿玩啊。”安德海甩着辫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长春宫正殿。 “小安子给圣母皇太后叩安。” 安德海方才调笑翠拉的话慈禧听了个大概，也听到小安子对她美貌的认可与赞美，慈禧心里美滋滋的，端坐在榻上，“小安子，怎跛着腿回来了，谁欺气你不成？皇儿作弄你了？” “娘娘，皇上如今都十三四了，已然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了，哪有心思作弄奴才，奴才这样是叫荣儿那暴蹄子治的，奴才牙也掉了，就是娘娘之前赏的，哎呦，还得劳烦太医给奴才再装一次。” “你怎么她了？她给你腿也打瘸了，牙也揍掉了。”西主子心里还是挺心疼小安子的。 “哎呦，那暴丫头连鄂泼子都敢拍，何况奴才这凡事让着她的‘哥哥’，哎呦，哎呦，这疼一阵儿一阵儿的，奴才只怕这腿不便了再不方便盯着畅音阁干活的宫役，只一个差池万寿之际扫了天仙娘娘的兴可如何是好哇。” “你还是没告诉哀家，这究竟是为何呐，那丫头那般维护你，你不招她，她能下这狠手揍你？” “娘娘，奴才哪里敢招她，她叫奴才去北五说那荣晋的事，我才晓得，她阿玛记挂她是不假，可她却一口一个‘老头子’，对那荣晋怨得很，出个损招，要奴才假意娶她，万一把那荣晋气出个好歹奴才可不里外不是人呐。” “你没答应她罢？”西主子斜睨着安德海，“小安子，事态分轻重缓急，那小丫头是糊涂的，你心里头可是明白的呐，哀家对你比谁都信得足，什么事儿的利害关系也从瞒不了你，你若应了糊涂人情儿那可是辜负了哀家多年对你的栽培与信任呐。” “娘娘小瞧奴才了，什么生死阵仗奴才没见过，这会子还能怂？”安德海拍拍衣袍，“rou疼那不是奴才能做主的呐，奴才只想劝她好歹他阿玛在京时听话几天，那‘爷们儿魂’的丫头竟把奴才从屋子里扔了出来，奴才这身板摔得可是真疼的，只不过荣丫头有一句话到提醒了奴才，她说‘便是那荣晋风光来风光回去，他再何时上京谁也说不准’，咱们何苦白耗那些银钱款待他，荣丫头闹腾她的，奴才这边儿也只不应，那荣晋也不会怪奴才，只怪自己没教好丫头，下次他也不好意思再来不是。” “这丫头想的也对，她铁了心要臊她阿妈，咱们也配合她吧，今儿个哀家拟旨，这阵子允许荣丫头在紫禁城活动。以免她遇着荣晋，作什么出格之事儿来。”西主子拟一道手谕，“小安子，这会子可好了？” 安德海“唉”了一声接了手谕便回了偏屋。“这死蹄子，手上力气这般大，当真吃什么补什么，下次不带羊腿她吃，带鹿筋教她吃聪明点！唉！我若吃什么也不得回，买一屋子屯着吃。”自言自语的安德海想的自个儿也好笑起来。 第二日，西主子便接到了内务府呈报上来的面料清单和块样钉成的册子，一共有两大册，一册以彩织锦缎为主，另一册以云锦为主，十月临冬，厚料与皮毛需要量要大些，绢纱的也就是小手巾，宫花要用些。因此，云锦那册子中足有六个小册子，说来妆花也是云锦的一种，因内务府上一季存货还足，此次派下去的工单便去了妆花的四个品种，第一册中集订了妃红，青芥绿、豆沙色、孔雀蓝、紫红、淡鹅黄、紫罗兰等十几色天鹅绒。此年蚕农收成不好，蚕茧难以制造大量纯色闪缎，素色天鹅绒冬季主要用在吉冠之上，后妃披风也以此争奇斗艳。织绒艺人独具匠心，虽桑树大量被伐，蚕丝原料短缺，但织造能人想出“以棉代丝”之法，使用桑蚕丝为经，棉纱制纬制造绒底，以蚕丝织绒面，此法乃次年首次尝试，若主子能满意，此种新绒，江南一带桑弄则至少可减去四分之一的蚕丝生产负担。棉花乃新疆棉为品质最高，绒纤维长而柔软，出色艳丽，那处土壤肥沃，阳光充足，一年四季日长夜短，且当地民风彪悍，男子粗壮皮实，女子高大甚于中原男子，能将那里的土地资源利用上，江宁一代的债务有朝一日许能清零。 原居于漳州一代的织绒艺人因避战乱纷纷窜至江浙一带，也带来织绒割花留白等又新奇又省原料的好工艺，只若上头允了“以棉代丝”之法，江宁人民的劳作负担便可大大减轻。 慈禧放下第一册天鹅绒集册，常法织的天鹅绒面料色泽浓润厚密，娘娘却左瞧右瞧未瞧上朵花儿来，怀着期待之情，娘娘拿起另一小册子，里面装订的金彩绒，此种面料底布织造过程中参加金银丝线，绒面平短，常用色也只有玄墨色，猩红色，姜黄，鱼肚白，桃粉色等，此面料产量精少，色泽闪亮明艳，多作“十八镶”中装饰所用，或是制鞋，及大多缠绒花时，再后头几册慈禧随意翻看了几个，金宝地册一如往年也多是些富贵牡丹，龙凤呈祥，八仙过海，祥云仙鹤的花样儿。虽是华丽，典雅，只万变不离其衷，金线为地，金地上织五彩花样，瞧也说不出不协调的地方，只年年都是照着一个花本儿织出来的，又日日月月穿在身上，总没个新奇的感觉。还有三册，便是库金，库缎，闪缎的样儿册，因早前听小安子把今年的料吹得神乎其神，西主子这会儿大失所望，“这些缎子哀家不想看了，向来最有看头儿的，金宝尚就是往年那些花样子，这些旧玩意儿还能长花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