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榭龙花街的寂静
海伦娜。莱昂，作为德玛西亚之忍的遗孀，此刻坐在花园的躺椅上，脸上流露出含蓄而蕴藉的微笑。 夕阳在天际边一点一点落下，时间在此刻被颜色晕染，天空的那片残红渐渐地褪去了最后一点颜色。黯淡的夜色从街道的一头蔓延了过来，夜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老人站了起来，她朝着房间里走去，准备度过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从德玛西亚搬到艾德兰以后，孙子何落就是她的一切。在最近的日子里房间里又多了一个叫艾莉克斯的小姑娘，热闹的气氛让她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可是前些日子他们都走了，何落随着百夫长又回到了德玛西亚。 这就是男人的选择啊。老人在心里是理解的，有些责任是无法逃避的，自己的丈夫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承担了他的责任，而现在他的孙子也将承担起他的责任，他将回到当初离开的那座城市，然后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老人走进了房子，轻轻地关上了门。她点燃了放在门边台桌上的烛台，细小的火苗突然点亮了整个房间，光明被老人捧在了手上。 厨房的餐桌上摆好了洗净的水果，还有一盘早已准备好的晚餐。老人将烛台放在了桌上，又提过来一只黄铜的水壶。她安静地泡制着自己喜欢的丁香花茶，当茶泡好以后，她就将开始今天的晚餐。 对于一位孤独的老人来说，晚餐更多地像是一种仪式。餐巾，刀叉，海伦娜一丝不苟地使用着，就像她年轻的时候一样。因为牙不好，她细细地咀嚼着食物，同时用这段时间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在这个年纪，回忆比食物更像是一道美食。 砰通。 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在这条街上生活了许多年，海伦娜对于每一道声音都了如指掌。可是刚才的那声音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她知道的声音。 海伦娜迅速地站起了身，而她的手里也多出了一柄银色的小匕首。 她从客厅里穿过，爬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海伦娜的身形矫健，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那种迟缓，她更像是一头正当壮年的豹子，又像是一只悄无声息的猫。 海伦娜推开了客房的门，随着门的嘎吱打开，她看到了入侵者。 两道黑影，一人举着烛台，而另一个人却举着巨剑。 “你？” 海伦娜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人。他削瘦，个高，笑起来贼兮兮的，他是一名管家。确切的说，是克里夫家那位小少爷的贴身管家。 “夫人，晚安啊。”管家见到了老人并不慌张，反而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微笑。 “你要干什么？”海伦娜的声音凛冽，就像是艾德兰的深冬才会有的寒风。 “我们？”管家举着烛台，从打破的窗户边走到了房间的中央，“少爷在去德玛西亚的路上把我派回来，要我帮他在这办完最后一件事呢。” “你们还想找我孙子的麻烦？”海伦娜的手藏在背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不，不，不。夫人。那个小子不已经跟随百夫长去了德玛西亚了吗？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找你的麻烦的。” 另一个人似乎有些紧张，大口地喘着粗气，海伦娜缓缓偏头，她看到的是一个壮实如牛的年轻人。他手中握着巨剑的姿势，一看还有几分军人的底子。 “你们……想要杀我？”其实在看到这两人的第一眼，海伦娜就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作为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谁都知道这栋小房子里并没有巨额财富，而且这两个明目张胆的歹徒并没有用任何东西隐蔽身份，所以他们是抱定了杀人灭口的决心。 “诶哟，夫人。您说笑了。您手里还握着锋利的匕首呢，我们怎么敢杀你？”管家早就瞥见了这老太太手中的武器，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担心。 “不是么？”海伦娜见了一辈子的人，管家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她第一眼就看透了。 “当然不是。您只能是自己杀死自己呢。”管家笑嘻嘻地踱步了一会儿，“您最挚爱的孙子离开了你，孤独了一身的老妇人，意志消沉。连茶水里都掺了酒，终日酗酒，浑浑噩噩是正常的吧？那饮了酒的深夜，从楼梯上摔下去，发生了意外来不及求救，不也是很正常的么？” “您在意外中死去，这对于那个在德玛西亚的小子来说，才会是个天大的打击吧？” 管家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他嘶声力竭地吼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动手！” 在管家的命令下，那个年轻人冲了过来，他在空中挥舞着那柄巨剑，呜呜的风声随着巨剑形成了一个半圆。 海伦娜虽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战士，她却拥有着顶尖战士的心理。看到冲过来的小伙子她没有一点儿胆怯，当那巨剑贴着脸飞过来时她也只是轻轻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距离，那个年轻人便擦身而过，而海伦娜手中的匕首已经准确地插在了那年轻人的背上。 “啊！”年轻人受伤了，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大叫了一声，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准备再次朝着老人冲锋。 “你是镇上的那个刽子手学徒吧？刽子手虽然职业卑微，可是信仰却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的，怎么会跟着他们一起做这种事？你不怕灵魂都被黑暗给吞噬腐朽吗？”海伦娜平静地盯着那年轻人发红的眼睛问道。 年轻人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老人竟然能够认出他来。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人说的并没有错。虽然老师追求金钱，可是在大义方面的教导就像是老人说的，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的。 于是他手中挥舞的巨剑也变得缓慢下来。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着老人那平静的脸。 “愚蠢的家伙！” 管家身形一闪，似乎有某种力量加持到了他身上一样，淡淡的青色的光芒如同火焰一样在他背后升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海伦娜的身后，他高高地举起了烛台，猛地砸在了老人的后脑上。火苗蹿动之下，海伦娜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和渐渐袭来的黑暗。 “快点，蠢猪，过来抱着她！” “愣着干什么？她都认出你了，以为还能逃走吗？” “来，把她从楼梯这推下去，然后用你那剑身再砸几下她的脑袋。我去给她的茶里掺一点酒，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别……”从一片黑暗之中，海伦娜看到了这两个人慌乱的影子。 “别犯错……孩子……”就在海伦娜即将被推下楼梯之前，她用尽力气，最后说出了一句话。 砰。 砰。 砰砰。 管家看着这穿着睡裙的老妇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她的脑袋后溢出，在松木地板上画出了一片可怕的样子。 “把楼上的窗户关上，收拾下，我们就可以走了。” 管家把学徒支开，他单独走到了起居室旁的梳妆台前。那儿摆着许许多多的小摆件，可是管家的眼睛却盯上了其中的一件，那是一枚金色的徽章，静静地躺在老人的首饰盒里。 “找到了。”管家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任务终于完成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随着榭龙花街尽头这栋小房子的大门被再次关上。整栋房子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之中。 那是一种属于死亡的寂静。 …… 铁脊山脉以北，是一片广袤无垠的丛林。郁郁葱葱的高大乔木遮蔽了人们的视线，甚至遮蔽了天际，让人无法想象从这片丛林中穿越是一种何其伟大的困难。 事实上，这片丛林几乎是无法穿过的。因为常年的征战，祖安的魔法和诺克萨斯的战火彻底地改变了这片丛林，每一个踏入这丛林的人，都会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这片绿色的丛林里的时间和空间都被扭曲了，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所有人都称这儿为“扭曲丛林”的原因。 但是没有人会想到，一支军队此刻却正在这片丛林中潜行。这些军人训练有素，他们的绿色铠甲上印着锤头和锁链，他们是属于诺克萨斯的军团。 “将军，我们距离穿过这丛林还有十天的时间。” 一名军团的副官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站在一位女人的面前，小心地汇报着。 “通知下面，加快进度，五天，只有五天的时间。”女人的声音从铁面具之下传来，冰冷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知道了。将军。”副官点点头离开了。对于这位将军的话，他不敢有一点儿迟疑。要知道诺克萨斯是崇尚力量和男权的国度，女人在这儿从来都是附属品。可是让人称奇的却是，诺克萨斯的女将军却比任何一个势力都要多。副官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些女将军他们比男性更加狠烈毒辣，就像自己这个军团的军团长一样。 “亲爱的。” 等到副官快步离开了以后，女将军轻轻揭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之下一张精致却能看出时间风霜的脸庞。 她的声音温柔，而她说话的对象，只是一块丛林里巨大而空旷的石头。 那块石头之上的光线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只胳膊，一条腿，就像是旅行的画家素描一样，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出现在了那块石头之上。 “你感受到了么？”女将军对着那个黑影说道。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是的，我感受到了。”沉重的声音从黑影的斗篷下传来，“快点把这场战争打完，我想快点回去看看。” 一声巨大而尖锐的咆哮从头顶上传来。透过那几十米高的树盖，隐约能看到一只翼龙从半空中快速掠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