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开火
蒙多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距离这种深沉的晕眩，剧烈的头痛，和头颅内摇晃的骨裂声已经太久了，似乎还是在许多年前，他在竞技场内血战对面五名英雄时才有体会。 睁开眼，首先他感到了极其眩目的光，强烈的光芒让他眼泪都快要溢出来，接着让他以为自己到达了天堂之内的圣地，可是重影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天空由极度的眩亮接着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红黑色，可是这一次，在那红黑色的天空之下，还有如同蝗虫入侵一般，遮天蔽日的皮城人的战舰在盘旋。 “这是什么？” 蒙多吃力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接着看到，自己处于一个深坑之中，当他爬出深坑，眼前的一幕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片疮痍，一片黑色，寂寥，让人感到虚无的废土之地。祖安的一切都在地表上被抹除了，只剩下还在散发着残热的土地，还有一道道袅袅升起的黑烟。 “人呢！都给我出来！”蒙多的嗓门一向很大，他大声地吼着，可是却没有人回应他。没有祖安的士兵，工头，人民，甚至连他的那些货物都没有。 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 “噢，维克托！我要去科技大厅。”蒙多突然记起了在遇袭之前，维克托下达的命令。 可是他放眼四顾，却再也找不到去科技大厅的路。那座矗立在祖安的最中心的宏伟建筑已经不在，更何况科技大厅是位于地下的，这让蒙多在地表之上寻找到位置更是难上加难。 “该死的，这都是些什么。”蒙多从附近的废土中勉强找到了一柄还能看出形状的斧头，于是他拎起了这斧头，跌跌撞撞地朝着不知道方向的远处跑去。 “将军，所有的炸弹已经投掷完毕。第一阶段的战果正在统计中。” 年轻的副官站在将军的身后，他看着将军那沉默不语的背影汇报道。 说是战果统计，现在看来其实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将军站在军舰的舰首看得格外清楚，原本的祖安只剩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深坑，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人口就在刚才的第一轮进攻中灰飞烟灭。研发部门的报告并没有夸张，X-100的威力恐怖得让将军都有些后怕。 瓦罗兰大陆的强大势力，皮尔特沃夫人数百年来的宿敌，竟然在半个小时之内灰飞烟灭。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上百万人的死亡，一个势力的覆灭，眨眼间就发生了。这比传说中的恶魔入侵还要恐怖吧？这样的手段，如果再复制一次，复制两次呢？ 如果自己控制的这支军队，飞临诺克萨斯，甚至德玛西亚呢？ 将军还在思索着，副官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 “……将军，我们的地面作战部队发来的询问，第二阶段的战斗，什么时候开始？” 噢，原来皮城人的进攻，远远还没有结束。在皮城高层的设想里，当X-100把那些祖安的奴隶，工人，士兵们都消灭了以后，皮城人的士兵便会空降到地面，他们将把这片土地再血洗一次，那些躲在地堡里的人们都会被揪出来消灭，还有那些英雄们……那些祖安人的高层，他们才是这次战斗的最终目标。 “开始吧，把我们所有的士兵都投放下去，按照计划进行。” 将军已经麻木了。他下达了自己的命令。当他确认了投弹之后，他仅存的那一点道德和良心便彻底地被封印了起来， “将军命令确认，所有地面部队准备空降。” 在皮城战舰的下方，是一个又一个的投放舱。投放舱里密密麻麻地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们，他们就像沙丁鱼一样，被塞在了一个个密不透风的舱体内。 每一名士兵接到的命令都是一样，也很简单。 消灭地面上一切的残余生命。无论是谁。 如同罐头似的投放舱一个个从战舰分离，从天而降，仿佛骤雨，又像是坠落的陨石。 “第一纵队集合！” 在投放舱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之后，士兵们从投放舱里鱼贯而出。他们第一眼当然也是震撼，可是军人的天职让他们还是迅速地列队。 第一纵队是皮城人的老牌精锐部队，他们的绰号便是“地狱伞兵”。在过往和祖安的无数次战斗中，他们都是功勋卓著，战绩辉煌。可是作为一支老牌部队，入侵到祖安的土地上，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即便敌人的土地，此时已经只剩焦土。 一名士兵也迅速地站好了队。和旁边那些士兵相比，他的头盔似乎有点儿大，露出了之下天蓝色的发尾。 “我们的任务，以这儿为圆心，辐射三公里，把那些如同老鼠般讨厌的祖安人一个个揪出来，消灭！”纵队长官在咆哮，每一个士兵都热血沸腾，因为上百年的宿命之战，似乎要在如今他们的手中迎来终结。 “快看，这儿有一个地堡！”士兵们惊呼。他们手中的探测器发出了明亮的光，接着数个士兵用铁铲挖掘了一会儿，原本焦土般的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 “肯定是祖安那些有钱的家伙。我们要杀掉他们！” “哈哈，终于可以杀掉那些祖安人了！” 士兵们咆哮着，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通红的，谁也不知道这些一心追求科技和平的皮城人，为什么这一刻却像是嗜血的怪兽。 在战前的动员上，每一名士兵都被告知，在祖安，那些上层人的别墅和住所之下都有防空设施。因此他们现在主要精力也是挖掘出那些地洞和堡垒，然后将那些上层人一网打尽。 轰隆。 在海克斯的突击枪的攻击之下，看似坚固的铁门并没能坚持多久，铁门炸裂了开来，阳光和士兵们的目光一同涌进了铁门之后的这个地洞。 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这个地洞并不是那些祖安高层们修葺的宽敞防空洞，地洞并不深，更像是一个浅浅的地道。窄小的空间内，数十个祖安人如同仓鼠般挤成了一团。 这些人并没有穿着制服，这也意味着他们并不是祖安军方的。而且这些人中还有老人和孩子，从他们的举止和衣着来看，也并不属于富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他们如同看着怪兽一般地盯着这些高高站立在地表的皮城士兵们。 “他们……怎么是一些这样的人？”有的士兵开始嘀咕，虽然他们对于杀死祖安人都热血沸腾，可是……怎么说都和想象的不一样。这些人，可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弱者啊。 “他们，应该都是平民吧？”有的士兵接着说。 “队长呢？我们要动手吗？”议论在士兵中传开了。 “我们的任务！是消灭一切的祖安人！” 纵队长的话恶狠狠地从远处传来。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散开，给纵队长让开了一条路。 纵队长走到了士兵们的最前面，他咆哮的声音也随之停歇。 虽然他接到的命令是消灭一切生物，他也对于这样的情况有所准备，但是当他看到地洞的最前端，两个脏兮兮的孩子看着自己的无辜眼神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了。 要当着这么多伙伴的面，亲自射杀这些平民？ 队长的手指扣紧了突击枪的扳机，松开，又扣紧，又松开……如此反复，队长的内心开始了挣扎，如同两股剧烈的风暴在心中冲撞。 砰。砰。砰。 有节奏的声音响起。 士兵们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枪。有经验的士兵们都知道，这如同爆豆子般炸裂的声音，是自己的突击枪发射的声音。 血花在这些平民们的胸口溅射开来，一个又一个的平民如同沙包般倒下，地道里响起了沉重的声音，而这些平民甚至都还来不及惨叫。因为距离太近，有些血花还溅射到了队长的军服之上。 “谁？！”队长回头，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没有下达命令，竟然有士兵直接动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交汇到了一起。 那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儿。 女孩加入皮城的军队并不稀奇，这个女孩比起大多数还要好看。她有着明亮的眼睛，还有着一头好看的天蓝色长发。 不过每一个看着她的士兵都不由得心生颤栗。 因为明亮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是狂热的光芒，她那薄薄的嘴唇此刻却如同怪物般扭曲地笑着。这样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尤其她手上的突击枪还在发射，她并没有停歇，她一边朝着地洞口走着，一边射击，一边大笑。 和平静的士兵们相比，显得格外突兀。 “你是谁？为什么擅自开火？！”队长在惊诧之余，意识到这个女孩竟然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 “我？我可是皮尔特沃夫忠诚的士兵呀！”金克丝一边笑着回答，她手中的枪却依旧没有停火。虽然地洞里的那些平民已经全部倒下，虽然地洞口已经血流成河，可是她却依旧开心地朝着那些尸体射击。 “士兵！你为什么要射击？”队长十分不喜欢这个女孩的表情和语调，于是他厉声问道。 “为什么？”金克丝转过了头看着队长，“这不是我们的命令么？我们的命令便是消灭地表上存在的一切生物，这可是高层下达的铁令啊！” 队长语滞，这个女孩的说法他可是无法反驳。 “可是！这都是一些平民！”旁边的士兵有的不满地质问。 “你怎么能下得了手？！”还有的士兵吼道。 “平民？”金克丝的眼神从一个个士兵脸上扫过，“平民难道不是生物么？” 终于，当金克丝的弹夹被射空了以后，她终于停了下来。 “我怎么能下得了手？他们是祖安人啊，祖安不是我们永恒的敌人么”金克丝不屑地回应，“祖安和我们的战争有这么多年了，他们怎么能下得了手？每一次祖安入侵我们皮城，我们平民的伤亡还少吗？你们难道不记得了么，问下你们的父母，问下你们的亲人，曾经有多少皮城人无辜地死在了他们手中？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人心狠，我们作为士兵，唯一的责任就是保卫皮城的安全。哪怕我们需要踏过这些祖安平民的胸膛，哪怕我们要对这些人动枪！” 金克丝的声音一点点地变得激昂起来，她的话被每一个士兵都听到了。士兵们的胸膛都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有点儿被她的话动摇了。 “你？！”队长看着这个女孩的眼睛，想要让她闭嘴，可是当他接触到那粉色的眼睛以后，他的心里却一空，似乎头脑都变得迷糊起来了。 “所以说，我们还等着什么，动手呀？！”金克丝对着士兵们大声喊道。 “动手……”女孩儿的话如同巨锤般击打在了队长的心头。 砰砰砰。 队长带头开火。他站在了女孩的身旁，朝着那些尸体发射出一枚枚子弹。 “动手！” “杀死那些祖安人！” 士兵们再次咆哮起来，在枪炮声中，这些士兵们突然转变，如同野兽般地朝着更远处奔跑起来。 “对嘛，就要像这样……”金克丝甩了甩身边的一个小药瓶，药瓶里的气体刚才已经被她放出，此刻都在这些士兵们的胸腔里回荡。 “不管怎么说，杀人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呀。”金克丝桀桀笑着，也跟着士兵们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