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六章 法国蒙田
一言不发还在持续，但两人之间的状态却有所改变。 并着肩走了一会之后，郑秀晶突然放慢脚步，撤到了我的身后。她突兀的探出手，然后抚住我的脖子。一边走，一边开始轻轻地揉了起来。 就在她的温凉手指碰到我的脖子的一瞬间，我感觉得到，有那么一枚叫做小男孩的广岛原子弹，在脑海里轰然炸开。巨大的气浪，将所有灰色的思想给光速清开。 未来还很远，现在处于进行时态。在此刻，我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便是“我得照顾她，哪怕花光我所有的力气，哪怕花光我所有的真心。” 无骨的手，就这样按压着钢铁的rou。沉重的痛感和舒解感，以脖颈为中心，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尽管她的手指冰凉，尽管她的手法生疏，但我却仍旧觉得，僵硬的脖子正在光速溶解。 从那个地方，有一股莫名的热力正在朝四处发散。这股热力，使得我不由自主的长舒了一口气。 “呼”声在黯淡的光阴下迅速弥漫，很快便被郑秀晶的耳朵给捕捉到。她略微加大了一点手上的力度，然后开了口：“趁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休息吧，老老实实的。”大概是回想起最初的时候。我受伤之后仍在拼命的工作，这会儿说着这话的郑秀晶。语调中带上了一丝丝的怨气。 很敏锐的捕捉到这抹怨气的我，没有回头，而是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前方被黑暗吞没的小路尽头，轻轻地笑了两声：“阿拉索，哦么尼。”难得见到一次如此啰嗦的郑秀晶，我适时的用一句“大婶”挤兑了她一回。同时，我还精准的把握住了话语的间隙，阻止了某人的抓狂反击。 将手插入裤子的口袋里，向后仰了仰头：“呀。我真有那么不让人省心么？怎么一个个都让我老实点呆着。” 原本已经蓄满了怒气槽，准备好发飙的郑秀晶，果然蠢蠢的被我的这个疑问句给拖入到了下一个话题。关于喊她“哦么尼”这件事……少一根筋爱放空的家伙，就像一只金鱼一样————鱼只有三秒钟的记忆。 我和这只金鱼已经很熟了，再加上即使是在未和她见面之前，我也同样觉得是和她认识了很久，所以，她性格的七八分，我差不多都已拿捏清楚。她很笨的。恩，每次都毫无悬念的中我的话题转移术。 虽然，有时候我没能把握好时机，施展出这一招。让这家伙暴走成功。但吵嘴时候的样子，又有一分别样的有趣。 手腕发力，大拇指的指节弯曲。这一次。郑秀晶重重地揉了我的脖子一下。同时，她还带着吐槽的意味撇了撇嘴。“那是因为你真的很不让省心好吗。最开始我撞你的那一次。明明胳膊都没好，就跑去《人气歌谣》当起了场工。还干的是很重的体力活。后来手指受伤了，也是还包着纱布，就跑去了《对你而言》的片场。你说你平时那么会照顾别人，怎么就不顾顾自己呢？” 郑秀晶翻着小小可爱的白眼，以埋怨的语态回忆完以上所有事情。她回忆的时候，一切如常，眼睫毛没有在抖。手上温柔的拿捏，也从没在任何一个瞬间里，有停顿过。 地上的两双影子仍旧在悠游的走，我走在前头，郑秀晶走在后头。不知不觉中，在经历过那段分离的日子之后，她已经能独自面对所有往事。她说着这些事情，说着这些过去，再也没有一丝自责和惶恐的情绪。那些曾经，在她的眼里，已一如一场最平凡也最美好的相遇。 一条夜间的小径，陪着我听完了回忆的足音，过往的那些拼命时光，仿佛就在昨天。而我之所以要如此的拼命？郑秀晶有意的避开了这个话题。有时候，她又莫名的很懂事。尽管大部分时候她都直言直语，在“照顾别人情绪”这个技能方面没什么熟练度，但我感觉得到，她在努力的学。 高冷放空粗线条的郑秀晶，以前从不爱学这些玩意。但现在，她很努力。 伸手，握住郑秀晶的清凉手腕。发力，结束掉指间的按摩，将她拽到身侧。 “ok，这次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可以放一百八十个心了。” 重新回到肩并肩模式，并且我也再一次的答应她要好好养伤，但郑大人不知道为何仍旧显得有些不满。她先是咬了咬嘴唇，然后鼓起了一侧的脸颊。今夜天上的星星不多。但此时地上有那么两颗。这两颗繁星，此时正紧紧地盯着我。 “怎么？嫌我按得不舒服？” 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随后，瞬间明白了她不开心的缘由。这使得我直接爆发了笑容。 伸手，她的发丝轻柔。“白痴，我是怕你按累了好么。而且，按了这么一会儿，脖子已经很舒服了。” 大概是被我揉得有些痒了，郑秀晶将脑袋贴在我的手掌上拱了拱，发丝凌乱的她，直接扔了一个白眼给我：“如果把白痴这两个字去掉的话，这句解释我勉强还能接受。” ———————— 其实，我们两个都是内敛的性格，郑秀晶是不喜欢在人前出没。而我，则是出没在人前，却用着一张冷脸。因为生活对我刺出的那几刀，我已经习惯了很久的不苟言笑。但很意外的，每次两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会拌几次嘴。次数不多，但足够轻松，足够怡人。 ———————— 夜开始稍微深了点，但好在风依旧还不算狂妄。在散了会步之后，我们坐在了路边的一张木质长椅上。没有了脚步声，一时间，周遭安静的只听得到树叶在相互亲吻。我侧头看了一眼把腿摊的笔直的郑秀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解开锁屏，微弱的光亮与头顶的路灯交相辉映。随意的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之后，一首davichi的《胳膊枕》，从扩音器的黑色圆孔中溢了出来。这首歌，有着极其舒缓的节奏，分外映衬当下这夜，这空气，还有这两颗人心。 虽然我的手机已经有些偏向古董机的阵营，但好在音质还算清晰，没有变调的旋律正朝着四面铺开。 当耳朵被音乐叫醒，郑秀晶十指交叉着将手扣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放松着身体，下沉着肩膀，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夜空。 在仰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刘海倒退，发丝轻摆，鼻梁和双唇的弧度，怡人万分。 音律渐变，郑秀晶的眼睛越来越空。她在天上找星星，我则偏转着九十度的脖子，在她的眼睛里找星星。这是我们两个之间，很久未有过的温馨时光。 ———————— 人活着，会有很多结和……很多劫。看起来最难的几个劫，我好像都已经拼了命度过。而在今天，我又解开了一个很重的结。 这个结被我解开，但却并没有被我忘却。我依然会时常觉得歉疚，我依然会时常想起来点什么：有一个美好如她的女人，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过。 现在的我，已经和郑秀晶一样，能独自安然的面对那些往事。没别的，我们彼此都已不想再为难自己了。 大概是蒙田还是谁说过的：人类很大一部分的苦痛，都只是因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又可称之为……人格的自我抵触。 ———————— 最后那一抹舒缓的旋律，沉降到地面上消融殆尽。稍微安静了一会之后，播放器随机到了另外一首歌，joogilberto的《chegadesaudade》。 当这首歌的第一缕音调扬起的时候，原本安静坐着的郑秀晶，几乎是以光速转身，面向了我这边。动作有点像是被惊醒，又有点像是触了高压的电。 她伸出双手扯了扯我的衣袖，眼睛里仿佛是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光。 “欧巴，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 睁大特别大的眼睛，和修长的眼睫毛，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这个时候的她，完全就像是一个惊奇宝宝。 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听到这首歌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一边怀着疑惑，一边抬起左手，用手背蹭了蹭脑袋，大约的回忆了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