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眸含情怨（上）
待得沈晶晶将猫mama的尸首掩埋，累得满头大汗，身体先于思考，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碎石子混和泥土渗透出温温凉凉的触感，令剧烈运动后灼热的身躯倍感舒畅。 抬头望天，静静地呼吸。微风习习，鼻翼间，满是翠竹的馨香。 透过竹叶之间的缝隙，一个时辰前，原本皎洁悬于半空中的弯月，不知何时已隐于乌云中。 细细看去，也寻不到踪影。 寥落星斗疲乏地眨动，天幕有些漆黑如同泼墨。 偶尔的几点星光，微微弱弱的，仿似哪个吝啬的妇人，在黑面饼上粘了几颗灰色芝麻。有，仅仅是有而已。 凉风吹来。 身着白绸中衣的女子打了个哆嗦，她慌忙双臂环抱住自己，好冷。 冷？ 阴阴湿湿的冷！！！ 如今正是初夏，风都是微风，暖而温和。 刚刚也是，数不清的温暖细风拂面，吹在身上好不惬意，怎么会感觉到冷？ 正诧异间，竹叶婆娑。又是一阵凉风，吹来了一股胭脂气息。 “嘚嘚嘚.....”沈晶晶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上牙咬下牙，不敢回头看。 那不是风，是越来越靠近的冷气，冰冰凉凉的冷气，阴冷潮湿的那种，自后方包抄而来。 她控制不住哆嗦的，上牙咬下牙。 天哪，天哪！ 猫鬼不是说，她有八个好姐妹，驻守四周十米远，只要有异动就会发出嚎叫么？！ 显然有危险靠近，他们怎么没有叫？ 难道说，那些猫见到猫mama仙去，就招呼也不打的擅自离开？！ 太，太不够意思了吧？ 这才刚刚利用完，就把我给甩了？！ 早知道不接这个差使了。哎，差使，差使，人家谁办差不给点酬劳，而我呢？！ 不睡觉不吃饭，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外面晃悠，劳心劳力。最主要的是，还要跟自己平生最害怕的存在----鬼打交道，实在是悲剧。 劳工费，精神损失费，加班费，统统都没有！！！ 难道我沈晶晶重获一世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一个硕大的悲剧的？！ “喵~”她学着猫鬼，发出一声缠绵的惨叫。 四周没有猫回应，连个猫魂的影子都没有。 八只猫，八只猫啊，不是说就在四周十米远，现在怎么一只都没有了？！ 真的跑了？ 呜呜呜..... 沈晶晶来不及发出一声呜咽，杏眼睁大，三处快速扫描（除了阴冷之气越来越重的身后），别说八只猫的鬼影，就算是一根猫尾巴，她都没瞅见。 阴冷之物，在向自己快速靠近。 沈晶晶抬腿就跑。 不好！ 腿，腿动不了了。 她颇为悲剧的低头。 啊？不是吧，头也低不了？ 再用力，还是动不了。 她只好垂下眼皮，扫视自己的双腿，余光中，双腿并没有异样。 奇怪了！ 她再次尝试移动，还是不行。 无论超强大脑发出多么十万火急的指令，双腿死活不动！！！ 妈的，关键时刻居然敢罢工？！ 心嘭嘭跳，全身湿冷，感觉那心脏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急于要跳出胸腔。 她气的双眼怒视前方，低声咒骂道，“妈的，你到底怎么了。你居然这么对我，回去后，老子饶不了你，万千银针刺腿，妈的！我让你不听主人的话！！！” 泄愤归泄愤，大脑再次下达指令，白费！ 原本灵活的双腿，能轻易驾驭世间最难轻功凌波微步的，她引以为傲的双腿，此时就像被灌了铅水颇为沉重。 当然，除了沉重她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就好像这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似的。 沈晶晶冷汗直冒，很快连滚动成珠子，珠珠连线流下来。 她双眼溢满恐惧的注视前方，因为她发现随着冷气的浓密，自己的眼皮也不听使唤，只能两眼圆睁的看着前方。 突然！ 左眼角余光的下方，自己的肩膀的位置，慢慢的自后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这手？ 湿湿冷冷的攀上自己的肩膀。 这手？ 自下而上攀上自己的肩膀，如蛇一般蜿蜒。 十根手指，青白中透出血液凝固一般的暗红，十指丹蔻均被描画上蓝色的梅花，一朵朵小巧精致，褐色枝桠顶头怒放，每个指甲盖上三朵。 “奴家，梅三娘。”阴测测的声音，吹拂在自己的左耳。 梅花胭脂的香气，包裹而来。 左侧自耳朵向下长二十个厘米，宽为十厘米处，被吹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冷疙瘩。 是个女的。 女，女鬼？！！ 沈晶晶想开口说话，无奈嘴巴张不开。 嘴，一向伶牙俐齿堪比律师雄辩能力的嘴，此时也弃她而去。 “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喂那么多好吃的，靠！”沈晶晶微微晃动的眼皮，显示出自己的憋屈和不满，嗓子眼儿咕噜噜的，最终都不能吐出一句愤怒的话。 她想说别吓人了，快点有啥说啥吧。我沈晶晶重生这辈子就是个悲剧，八成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哎，别管是哪一辈子了，反正最后是悲剧的让她这辈子，来向鬼还债的。 你快说吧，我能帮的，一定帮的。 不用这么吓人吧。 到最后不都是一个结局----让我为你达成心愿么？！ 好吧，我承认，你吓我吓的很到位。有点控制不住，想尿尿的感觉。 女鬼不停地在她左耳吹气，蜿蜒过自己左侧肩膀的厉手，此时已跨过锁骨，向胸前的凸/起/挺/进。 “嘚嘚嘚......”上牙与下牙加紧了触碰。 “呵，”先是一声冷笑，紧跟着，“咯咯咯咯.....”一阵少女活泼的笑声连串发出。 沈晶晶全身蓦地一松，上眼皮禁不住地心引力垂到下眼皮上。 她条件反射的睁开，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这次比以往瞪的都大。 什么情况？ 五步开外，柔柔侧躺的是一位妙龄白纱女子。 女子身材纤长，凹凸有致。如花如月的美貌，清冷高贵堪比嫦娥。清高中带着女子独有的妩媚，姿态婀娜。 只是这双手环抱的不是洁白的玉兔，而是一把箜篌。银色雕镂，纯白碎钻点缀，琴架头饰以衔着珍珠的凤头，凤头向下，琴尾则是双尾金鱼戏珠张嘴向上。 或许金凤嘴里的珍珠落下，就会落在下面的双鱼戏珠的口袋里。 下面的珠子只是个囊，随着女子弹奏一张一合，随时准备吞掉金凤口中的白色珍珠似的。 有意思。 伴随着飘渺的古典音乐，还有妙趣横生的箜篌设计，沈晶晶一时忘记害怕，静静的欣赏女子的弹唱。 “巫山高，巫女妖，雨为幕兮云为朝，楚王憔悴魂欲销。秋猿嗥嗥日将夕，红霞紫烟凝老壁。千山万壑花皆坼，但恐芳菲无正色。”女子迎着音乐顿了顿，瞟了她一眼。眼波回转，随手撩了一串音符，继续唱道，“不知今古行人行，几人经此无秋情。云深庙远不可觅，十二峰头插天碧。” 唱到最后一句，女子侧头深情望向她眼中滚动的，不仅仅是乌黑亮丽的瞳仁，好像还有满腔悲怨的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 “云深庙远不可觅，十二峰头插天碧。云深庙远不可觅，十二峰头插天碧。云深庙远不可觅，十二峰头插天碧。”歌词的最后一句，配合着伶仃的箜篌音符，被女子樱桃小嘴吞吐三次，凄凄惋惋。 女子唱完哀怨的看着她，须臾妩媚的凤眸淌下两行热泪来。 余音袅袅，绕耳不停。 沈晶晶的心脏猛地一抽，痛，很痛。 她沿着对方无暇的瓜子脸上流落的清泪，向上，视线上扬最终对上女子的双眸。 “不要看她的眼睛，不要看她的眼睛。”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在不住的狂喊，“对鬼眼者迷心智！对鬼眼者，迷心智。” 可是，心中的酸痛，还是让她不受控制的去看女子的眼睛。 她长的很美很美，美的不像人间的女子，难道像是天上的某位仙姬的仙魂。 因为余情未了，所以逗留人间？ 你看，那女子的深情。 你听，那女子的哀/吟。 声声字字都是血，她仿似在拿着匕首划开炙热的心脏，一刀一刀地用滴着的血和粘着的rou，在吟/唱。 此唱非唱，是在诉说。 或许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吧，十有**是个悲剧，这女子是在泄情怨啊。 一曲歌罢，沈晶晶心思百转，蓦地向前迈了一步，对上女子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的再向前一步。 此女，音容愁貌有些熟悉。 莫非上辈子，认识？ “咯，咯咯~”公鸡打鸣，晨曦放亮。 沈晶晶蓦地抖了一下头，豁然清醒。 正当她抬起头向前看时，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白纱素裹露出一条修长美腿的妩媚女子，还有那精致的雕刻的妙趣横生的银色箜篌.....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低头间，地上穿梭的是丝丝纯白的雾气。 要起雾了。 沈晶晶右手捂住左侧的胸口，那个位置好痛。 “咳，咳.....”一连串清嗓子的声音，自竹林的另一头传来，“啊，啊，啊，咦，咦，咦。” 丞相大人，又开始规律的练嗓子了。 丞相大人爱戏，可惜他出生于世家，官家贵族的子弟是不允许学戏的。 伶人在这个年代，是低下的存在。 父亲大人很孝顺，没有让祖父祖母为难。他常常跑去听戏，然后私下里捡个没人的时候尽情哼哼。 后来与青梅竹马的母亲结了婚，单独出来买了自己的院落。在母亲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父亲大人开辟了一大片浓密的小竹林，每日，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 丞相大人常常早起半个时辰，赶在早朝前脸也不洗的溜进竹林中心，哼上两句。混合着晨醒的鸟儿清脆的鸣叫，在空旷的小树林，他可以放肆的宣泄兴趣爱好，好不惬意。 达官贵人私自学习戏曲，还暗地里极为享受的哼唱，是被这个时代所不允许的。 这才是竹林不设奴仆，也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真正原因。 沈晶晶本想跟父亲大人打个招呼，却见竹叶上的露珠滚动中，映照出自己狼狈的脸。 这脸上有暗红色的猫血，有灰色的泥土，还有泥土混合着猫血和汗水的黑污之物，太狼狈。 再瞧身上，衣服比脸上还惨。 这身衣服不光泥泞不堪，更为惨兮兮的是，她，她还穿着中衣。 猫了个眯的，中衣是类似不穿衣服的存在。 她强大的大脑，自动的脑补了一句，“沈晶晶，如果你穿着中衣跟你老爹打招呼，那就相当于，一个接近成年的女子赤/裸着身体，跟人家打招呼。呵呵，虽然他是你爹，可你爹那腐朽的老观念，会被被你这个不孝女气死的。” “夫~人~呐。”右耳处是丞相的声音越来越近，爹爹他摇头晃脑唱的很是投入，唱的也很有味道。 自己脚下这片土地，正是他每日唱戏的地方。 沈晶晶铆足了劲，作出冲锋的架势，“起步，跑！” 凌波微步第一层，一步当十步，她一溜烟的向玲珑阁跑去，遇紧闭的大门她就翻墙，遇水她就踏水。 转眼间，落在四面环水的中心亭子的走廊上。 沈晶晶憋的一口气才慢慢倒出来，玲珑阁到了。 白色中衣的女子，踮脚凑近窗户，侧耳一听，“呼~呼~”，嗯，很好，翠玉那丫头，还在睡。 她‘嘿嘿’一笑，这才小心地打开窗户提气跳了进去，快速将敞开的窗户自背后关闭。 一个箭头自窗户下的梳妆台跳到床上，盖上被子，又迅速的将身上早已经脏掉的中衣脱下塞进角落里。 待一切完毕，沈晶晶换了口气，假装刚睡醒的样子睁着迷蒙的大眼，瞅着红色的吊顶，扯着嗓子喊道，“翠玉，起床啦，小姐我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