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剑阁

    蔚蓝的天空仿如明镜，阳光媚眼，众峰围绕下的柳剑宗依然平静如湖，四大剑阁分布在东西南北，以青峰殿为中心。

    灵剑阁则是在青峰殿以南，在弯曲的柳林小路上，陈云陆牵着伊风踏着林间小路，步履蹒跚。

    万灵珠失窃和青石之死虽不知晓何人所为，但却在伊风脑海里回荡，他仰头问道:“师傅，为何贼人杀了长老又不能为他报仇？”

    陈云陆何曾不想报仇，只是想到青石那般武功都未能还手便瞬间毙命，不由得叹起声来。

    “哎，我宗门现今道落，如今剑派和气派又有争议，怕是使不得强人所难之举，万灵珠怕是寻不回来了。”

    “哦，师傅……”

    没待说完，伊风突然捂着胸口，表情痛苦，脸色顿时苍白，像是刀割一般。

    陈云陆见状连忙运行真气，缓缓输入伊风体内，半响才有见所起色。

    伊风虽然是缓过了气，这旧伤新伤加在一起，搅得脑袋浑浑噩噩，看眼前的陈云陆便也像似数个幻影重叠。

    迷离之中，伊风吟道:“师…傅……，我……好累啊，是不是快要……死了？”

    “瞎说什麽？静下神来。”

    妖娆柳絮飘飞，划着陈云陆白色的衣襟，手间散出屡屡真气清光，流入伊风胸膛之中，脸额便已是冷汗淋漓。

    陈云陆暗暗后悔，刚才那掌只是使出了两乘功力，就算弱骨之人也不会如此虚脱，这般看来，这孩童旧伤甚重，加上自己那一掌，已然是心脉惧裂，恐怕时日无多。想到这里，陈云陆轻哼一声，强行将大股真气灌入伊风体内，只有这样，方能保其数月之命，往日如何，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目视着眼前少年，倔强而坚毅，正气昂然，陈云陆心生怜悯，不知为何，就是想救他。

    这世间，太多的东西是没有理由的，或许，只因某一个瞬间，听到那颗心房微微倾诉。

    转眼过去了半个时辰，因真气涣神，伊风便觉得舒缓了许多，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了，睁开眼睛打量起陈云陆来。

    “你这般看我作甚？师傅长得可否吓人？”

    伊风忽是一怔，连忙又闭上双眼，不敢出声。

    陈云陆此时缓缓收回双手，深深吸了口气，睁眼见伊风安然无恙，暂且放了心，微笑地摸了摸伊风脑袋，道:“你体内心脉碎裂，修武练剑怕是与你无缘，就待阁中为我务事如何。”

    伊风闻后，顿时手抖得厉害，陈云陆这句话对他来说比要命还来得艰难，那颗火热的心在这一刻如撞冰窑，自牙谷认识谷一川以来，便心愿修武，为何，想要哪样就屡屡与哪样无缘，铮铮男儿之身，不习武又有何用？

    仰望着天际层云，仿佛失去了光彩，多想飞越天地之间，体会世间欢笑泪滴啊！不知不觉，心中又灵现火热，那麽，逆天而行又如何？

    伊风嘴角微微上扬，强傲道:“师傅，如果我明日就死了，今日也要执剑。”

    忽然之间，陈云陆愣住了，眼前这个少年如此倔强，从他眼里，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那个时候，陈云陆初到柳剑宗，因体质弱小，常常受门中师兄弟欺负，一个人孤独无依，没有人喜欢他，也没人陪同习武，只有咬着牙默默承受，直至后来遇到青石，两人结交好友，结伴修身，坚持不懈加上悟性极强，才在门中脱颖而出，一度成为剑宗长老。

    怕是喉咽难言了，陈云陆不再说什麽，摇了摇头，又牵起伊风向前走去。

    穿过二里柳林，便是灵剑阁武修之所，眼下的灵剑阁并没有伊风想象的那般宏伟壮观，反而是简结有序。大大小小十多间寝屋置于丛树之中，全为柳木所造，放眼观望，便也算得上清雅之地。

    匪夷所思的是，居然见不到一个阁中弟子，难道，都在屋里睡大觉不成？这种反差弄得伊风可是好不自在，挠着头，眉宇紧凑。

    这等举动早就被陈云陆看在了眼里，他呵呵笑道:“方知后悔了罢？大殿之时，你要是选择天剑阁，眼前你所见到的就不是这番景象了。”

    “师傅，我不怨此地如何简陋，只是……怎么不见阁中师兄长辈。”

    “唔，如今我灵剑阁在四阁中实力最弱，都是宗门弃置弟子，只有十多人，哪儿比得上天气两阁，门中弟子数百。”陈云陆顿了顿，又指着眼前房屋道:“就这些寝舍，多半还是空的。”

    “以前我们剑阁是不是也很多弟子？”

    “嘿嘿，你这小鬼，脑筋转得挺快。”

    陈云陆忽是心喜，停下了脚步，跟伊风诉起心菲。

    “不错，二十年前，灵剑阁可是宗门之首，精英云集，弟子数百。这样的局势并没有持续多久，然而，就在剑宗强盛之時，魔教教主鬼祟因修了半卷魔决强行驱使万灵珠，浴霸世间万物！这万灵珠乃九幽阴邪之物，一旦催动之后，所到之处便是生灵涂炭。”

    “眼看世间就要覆劫，当年的天下三大正派，岳山，南昭，柳剑宗，纷纷派出门中精英弟子前往阻拦，而我剑宗去的自然是灵剑一阁三百余人。”

    此时，陈云陆抬起了头，望着远方，那些往事似乎让他难以释怀。

    “当年，我和青石长老只是灵剑阁的弟子，那一战，记不清楚打了多久，也数不清死了多少人。岳山的紫阳真人使出七星剑阵方才和鬼祟交个平手，万般无奈下，万灵珠反噬之力使得鬼祟走火入魔，我方才钻空夺下万灵珠，而所去的阁中弟子，就剩下我和青石两人回到门中。从那以后，灵剑阁便是垂死挣扎，沦落到如此地步。”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麽安静呢。”伊风大言不惭。

    陈云陆也是豪气之人，又怎会怪罪一个孩子，大笑几声，对伊风道:“你随我来之。”

    伊风跟着陈云陆经过前面一排房屋，忽然眼前一亮，没想到在房屋後方居然还有一座庭院，其拱门三米之高，上面刻着“灵剑阁”三字。

    院子中，隐隐传来几声欢笑，沉燥的心便也觉得有些许安慰。

    随着陈云陆跨进拱门，庭院甚是宽大，周围栽植着柳兰五菊，nongnong的花香扑鼻而来，如此爛意之所，怎不令人心旷神怡。

    只见那白菊丛中，一个十六女子正在翩翩起舞，粉红的衣裙风中飞扬，如蝶恋花，阳光下，玉袖生风，时而轻舒云手，时而魅眉展笑，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旁边弟子围圈观赏，笑意莹莹，一时间竟忘了鼓掌叫好。

    “咳……咳……”

    陈云陆重重咳了两声，表情变得严肃，眼前那欢舞笑声便也顿时停了下来，十多人连忙站起身姿，怕是见到陈云陆这般表情，都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就是这般练剑的吗？”陈云陆斥责道。

    那女子先是调皮地伸出舌头，可爱的模样不免让人怜惜，硬是不作声，惹得陈云陆无可奈何，伊风看在眼里，扑哧地闷笑不停。

    “不许笑，看看你们，一个个……我才走了多久？你们便偷起懒来。”

    “嘻嘻，师傅您别气，我们没有偷懒，方才是练得累了才稍作休息的。”女子走上前来辨道，又是捏锤陈云陆肩膀献起殷勤来。

    紧接着是那十几个弟子异口同声:“是啊是啊，师妹说的都是真话。”

    陈云陆经他们这番软抹硬泡，哪还有招啊，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那女子道:“就你鬼主意多，也怪我平常太宠着你们，哎，也罢，我灵剑一阁是永无番身之法了。”

    那女子笑开了花，便是越加得势的样子，回身却打量起伊风来，勾着头靠近身前，眼睛一眨一眨的，弄得伊风好不自在，洁白的小脸不免微微羞红。

    历来灵剑阁前来弟子都是十五六岁以上，像伊风这般年纪的孩童出现在灵剑阁还真稀奇，若不是练武奇才便就是资质极差之人了。

    眼前那美丽面容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尴尬之下，伊风突然咧嘴，露出两排幼洁白牙。

    “嘻嘻，嘻嘻。”

    这么个傻笑，竟没想到那女子忽地一怔，猛然退了两步，愕道:“师傅，他……”

    没等陈云陆开口，伊风鞠身一躬，道:“见过师姐，我叫伊风，初来乍到，还望师姐多多关照。”

    一会傻笑，一会又凌牙利齿，女子半天没回过神来，身后那些几个弟子，也被眼前这孩童雷得是目瞪口呆。

    陈云陆摆了摆袖子，道:“他便是你们的师弟了，日后，就教他门中剑术罢。”

    陈云陆说完之後，轻哼一声便往庭院一侧的厢房走，才走几步又回过身对伊风道:“我灵剑阁门徒稀少，管教宽松，修身练武本不可速求，你体质尚差，不可强来。”

    那女子居然挡在伊风身前，答道:“是，师傅，弟子定当悉心教导伊师弟。”

    面对这般调皮弟子，陈云陆显然是无可奈何啊，瞅了一眼女子，两手一背便转身走了开去。

    “我叫廖诗瑶，是灵剑阁唯一的女弟子。”廖诗瑶回身说道，得意地摆弄着曼妙的身姿。平日里，除了阁中几个年长师兄对她百般倾慕之外，颇为新鲜的也只有对着新来弟子表现一番。

    哪知伊风完全不当回事，瞅了她一眼。幽幽道:“是，廖师姐，你虽美艳，倘若论起武功来，这灵剑阁当中除了师傅，是否属你最厉害？”

    廖诗瑶顿显尴尬，要说灵剑一阁弟子，哪个见了她不是赞美就是献殷勤，但是论到武功，便也是弟子当中最差一个，如今碰上这麽个强气少年，气得是咬牙切齿。

    “你…好你个小屁孩童，意思便是讲我献美遮丑罢？”

    “小屁孩童？嘻嘻，我也是好奇探问，莫非师姐真如所说这番华而不实？”

    谁也没有料到，一向好强的廖诗瑶居然被伊风三言两语便说得面红耳赤，只见她猛地跺脚，大哼一声就转过身去，挥起手中钢剑对着身前白菊撒起气来。

    伊风见她这番任性，冲道:“这花开得正艳，生机勃勃，师姐怎舍得糟蹋，难道还是轻浮之人？”

    “你，你管得着麽？我就糟蹋，哼。”廖诗瑶气道，便是更加用力挥打，那白菊花沫纷扬空中，如六月飘雪。

    伊风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怕越说下去，这一片白菊就要遭殃了，自己初来乍到，本应该礼让才对，可不知怎么就弄得这般场面，着实不该啊。再看那几个师兄，个个是目瞪口呆，有几个还真看不过眼，走上前去安慰廖诗瑶。

    此时，一位身材高大，脸型俊俏的青年男子走上前来，笑道:“哎，廖师妹，伊师弟年纪尚小，又初到灵剑阁，你就别逗他玩了。”

    “啊，武师兄，明明是他……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廖诗瑶说道。

    旁边一个弟子接道:“是啊武师兄，你平时沉默寡言，今日怎么替一个新人辩护起来。”

    “错了便是错了，我见伊师弟必不是小气之人，你们就看在他年纪尚小，且算了罢。”

    廖诗瑶见他这个师兄如此袒护这个师弟，冥冥觉得是自己太过任性矫情了，不免收敛了许多，摆了摆衣襟，美丽的脸颊腾起笑意，瞄了伊风一眼。

    尴尬之下，廖诗瑶开口道:“我们继续习剑去吧，不然师傅又要责骂了。”

    众弟子纷纷点头。

    让伊风不解的是，为何面对这个俊俏寡言的武师兄，廖诗瑶不再矫情任性。

    或许他难得一笑，又或者是他从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