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情思

    这日夜间，李泽与林致远在网吧包夜不归，寝室中只有王萧与赵航两人。

    约摸十点半左右，赵航开始躁动起来，先是冲了个凉，接着在镜子前鼓捣了好一阵子，然后抓起林致远桌子上的sixgod喷喷洒洒了一身，这才兴致勃勃的说道：“我日！老子出去了，晚上不用留门！”

    王萧一愕，还未及答话，便见他一溜烟似的走了，扳着手指算了算，寻思道：“连带着第一天夜不归宿的日子，已经有一个礼拜了。这大晚上的，学校又不安全，老赵出去做什么？”想起那悬而未破的凶杀案，既忧心赵航的安全，又起了在学校周遭巡看一番的心思，左右闲来无事，便起身关灯，悄然跟了上去。

    王萧脚步轻稳，目灵耳敏，黑夜当中，视如白昼，远远跟着，也不惊扰了他。行了一阵，眼前径现一片树林，赵航独自穿了进去。王萧大是奇怪，心道：“老赵去这小树林做什么？”脚下不停，也跟着入林。左弯右拐的走了片刻，便见他满脸喜笑的停在了一颗树下。

    王萧静立远处，观望许久，不由惊疑难定。只见赵航对着虚无一物的空气情意绵绵的絮絮叨叨，月光清冷，落在他欢欣谈笑的脸庞之上，浑无半点异状。时近子夜，树林当中，得睹如此奇诡的场景，就连王萧也不免犯怵起来。

    赵航步入树林当中，行不多时，便见到身着一袭紫色连衣裙的秀丽女子正静倚树旁，呆呆仰头望天。赵航快步上前，喊道：“我来了，小雨姑娘。”那女子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说道：“晚上好，赵航。”正是路小雨。

    这一个礼拜以来，两人相约每日这时候于校西树林此处见面，谈谈说说，互叙心曲，直至天明。赵航自感愉悦心喜，绝无分毫倦意，路小雨言笑晏晏，显得也甚是开心。他应允过路小雨，绝不向任何提起她的名字，所以此事他也一直当做自己心中的一件小秘密，从未跟王萧他们提起。有时虽奇怪这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求在深夜当中，来到这阴气森森的林中说话，但这念头也只是一转即逝，未曾多想，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她缘由，惟恐自己一开口，便吓走了这位自己心仪已深的秀雅温和的姑娘。

    赵航生性单纯粗莽，与路小雨相谈甚久，却不涉情事，虽常自心满意足，但心底偶尔也会泛起丝丝悸动。这一日晚上，正与她谈笑之间，痴痴瞧着那张恬和雅丽的脸蛋，忍不住说道：“小、小雨姑娘......”路小雨止住了絮絮的话头，微笑道：“怎么了？叫我小雨就可以啦，不用加姑娘什么的，显得好生分呢。”

    赵航憨厚一笑，吞吐道：“小雨......”路小雨点头微笑道：“嗯？”赵航吞吐道：“后天学校放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南湖的水族馆玩玩？”路小雨一怔，勉强地笑了笑，黯然低头道：“我很想去，真的很想......可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赵航从她话中听到了那么一丝可能，忙道：“你想去么？！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能帮上什么忙么？”路小雨静凝着赵航，问道：“你很想我去么？为什么呢？”

    “因为我很喜欢你。”素来戆直的性子，使这句话霎时冲上了赵航喉间，可一瞬之后又软绵绵的咽了下去，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小雨不禁莞尔一笑，微微欠首道：“赵航，那天我求你陪我聊天的时候，也不过是存了万一的指望而已，毕竟能够见着我的人就......不，我是说很少有男孩子能够像你这么耐着性子，每天夜里来陪我聊些琐碎无聊的小事直到天光。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跟一个人说说话啦，所以我很感激你，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既然你乐意邀请我去水族馆玩，我自然应该答应下来，但你能不能在不问为什么的情况下，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然的话......”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口，显是不愿意出口伤了赵航之意。

    赵航听她几已应允下来，大喜若狂之下，那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忙道：“没问题，我答应你，什么事情都答应你。”路小雨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可就为难你了。说来你也别笑话，我很喜欢这树林下头的土地，有些离不开它，麻烦你随意捡些泥土，回去之后装入任何容器当中，后天早上拿着它，在学校西门湖堤那里等我就行了。”赵航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为难之事，这时听来，原来只是些女孩子家的恋物之思，当即一口应承下来，说道：“没问题，你需要带多少泥土去？一盆够么？”

    路小雨“噗嗤”一笑，说道：“又不是用它洗漱，哪里需要那么多？一撮就够了。”赵航见她浅浅一笑，心里便似淌过涓涓细流，缓缓在身周汨汨漾转，说不出的心安自在，醺然道：“好、好......就一撮，一撮就好。哈哈，哈哈。”路小雨笑问：“你瞧上去很高兴，为什么啊？”赵航心花怒发，言语间便不再拘束，说道：“和你在一起就很高兴啊。”一语说完，顿觉羞不可当，浑身肌rou紧缩，一张老脸涨得囧红，低下头去。路小雨幽幽轻笑，过了良久，叹道：“谢谢，我......”赵航心道：“她为什么叹气，是我太过鲁莽了么？唉，赵航啊赵航，我日你这傻小子，忒不会说话了，万一惹了别人不开心，那又如何是好？”心中虽如此想来，耳朵听得路小雨轻幽细怨的一声叹息，却酥酥软软的甚是受用。

    “老赵？！你怎么了？”忽听得不远处林间传来人声，一人快步而出，正是王萧。原来王萧在旁观望良久，见到赵航一个人言笑说话，脸上流露出欢喜、痴傻、激动、兴奋、羞怩变化百端的神色，却全不知他在做些什么。又过了片刻，再看到他满脸火红，浑身绷紧，低下了头，还道他是中了什么邪祟，担心之下，赶忙出声奔去。

    赵航愣愣的侧头望去，呆道：“我日，老王，你怎么来了。”话刚出口，便想起路小雨还在一旁，不由大是后悔自己如此粗言粗语的说话，转头说道，“小......”却见眼前空荡荡的，只余月光冷冷透过林叶打下，又那有什么小雨？

    王萧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老赵，你......你没事吧？”赵航只想路小雨惧生，看见王萧来了，也就择路遁走。这姑娘神出鬼没，赵航虽与她相处多时，却也无法猜度。既见佳人已去，不免心下怅然，痴立当地，一时竟无心回答王萧的问话。

    王萧见赵航跟丢了魂似的，晃到他面前，朝他摆了摆手，做了做鬼脸，喊道：“喂，赵日天，你傻了啊？！”赵航回过神来，咂咂嘴，说道：“我日你大爷哦，你才傻了，深更半夜的来这鬼林子干嘛？”王萧笑道：“学校不是刚发了命案么？我出来巡巡逻，查查嫌犯，为确保校园安全作出一份贡献不行么？倒是你......神神秘秘的来这里做什么？”

    赵航脑子蓦地又浮现出那紫裙娉婷的身影，傻笑道：“我啊，我......哈哈哈，哈哈。”王萧被他笑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你怎么了？”赵航问道：“你刚刚没瞧见么？”王萧只见着他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确实是没瞧见什么，顺口答道：“见到什么？”赵航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他信守承诺，既已答应路小雨，不将她的名字说与人听，那即便是亲如王萧他们，也不会向其多吐露一个字。王萧既然什么都没见到，那是最好，倒也省了一番唇舌，否则要是被这群损人的家伙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姑娘，非得笑掉他们大牙不可。

    赵航还怕王萧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也不愿在此多耽，推着他往树林外走去，说道：“来，我日你先人的，反正我们都回不去寝室了，干脆去网吧找李主席他们包夜。”王萧见他遮遮掩掩的，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既不愿提起，也就不好多问，当下喏喏为应，一同往网吧而去。

    一日之后，清晨六点时分，趁着寝室众人仍自酣睡，赵航仔仔细细的打扮一番，悄悄出门而去。依约将从学校林中取得的泥土，装在一个精致的小香囊当中，赶到西门外湖堤旁，静静等候。

    片晌，肩上忽被人轻轻扣了一下，回头便望见紫衣飘飘的路小雨正款款轻笑的瞧着自己，说道：“早上好，你等了很久么？”

    晨光朗朗，洒落湖面，泛出金鳞点点，微风拂来，挑动女孩的发鬓裙角，缓缓飘舞，灵动秀雅之极。得睹如此夏日画卷，赵航恍惚出神，过了少间，这才讷讷笑道：“没、没有......我也是刚到。”路小雨微笑道：“那就好，我还担心迟到的话，可就不礼貌了。你吃早饭了没？我们现在就去水族馆么？”赵航精神一振，这两日来准备筹划过无数次的计划，顿时便清晰起来，当下便把今日的行程安排，餐点路线，一一细细说来。

    路小雨听了，偶一瞥眼，见着他诚挚真切的模样，忍不住一笑，说道：“你是不是很早就安排好了啊？”赵航一顿，止住了嘴，憨厚的笑了笑。路小雨颔首微笑道：“你这么认真的规划了一天的行程，我心里可是感激的很呢。只是这么会不会有些太死板生硬了些？”

    赵航愣道：“嗯？！会、会么？”路小雨笑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待会到了目的地后，我们不妨玩得随意一些，不用像完成任务赶场似的，你觉得怎么样？”赵航原是怕别人一个姑娘家拿不出太多主意，所以事先便将一切计议妥当，好显得自己是一个还蛮可靠的男人。此刻既见她有了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多话，一口答应下来，相偕往南湖水族馆而去。

    一路之上，路小雨并不多话，只是悠悠深切的注视着目光中所掠过的每一幕风景，时而流露出眷恋不胜、依依怜惜之色。赵航平时粗莽大意，与路小雨待在一起的时候，却变得敏感而细腻起来。此时察觉到她心有所思，神魂不定，也就大气也不多出，任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两人各有所想，不发一话，偶尔相视而笑，丝毫不觉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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