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无盐故人作红妆

    翌日清晨，王萧便拖着一大摞罐瓦与废纸径往回收站而去。【】站前的中年大叔称了重量，掏包道：“好了，十三块五。”王萧道：“十三块五？额......这杯杯盏盏的也还蛮多的，多给两块吧？”那大叔不耐道：“我这里已经是附近回收最高的价了，你还不满意啊？卖不卖？卖不卖？不卖自己抬回去。”王萧赔笑道：“卖、卖，十三块五就十三块五吧，哈哈哈。”

    他收了钱，吃了早餐，回家之时于楼道之间遇见苏念雪正提着一袋子东西站在门前。

    王萧忙迎上前，喜道：“小雪，你来啦！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站了多久了？”苏念雪将袋子递给他，笑道：“我也是刚到，正好奇你去哪儿呢。喏，这是前些时候你交给我的衣服，已经全部给你缝补洗净了，以后自己可得注意些。”王萧道：“那可真是谢谢了。”苏念雪笑道：“小二货总是这么客气的紧。来，别愣着了，开门迎客吧，难不成还要我站着外面么？”王萧想到家中停水断电，未免太屈待了她，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支吾道：“是，是......”

    进得门来，苏念雪左右一扫，奇道：“诶，风扇呢？”王萧面露为难之色，嗫嚅道：“没、没电。”苏念雪撇撇嘴，起身至洗手间欲洗把脸，却发现点水也无。她快步而出，问道：“没电也没水，你这两天是怎么过的？”王萧搔首笑道：“就在瓷砖上凑合凑合咯。”苏念雪叹道：“这事我可想漏了。你也真是傻得紧，怎么当天不跟我说呢？”王萧道：“我怕那天回来的时候你累着呢，所以就没打算跟你说。”苏念雪又气又笑，说道：“你脑子怎么跟二胡缺根弦似的，我有那么娇气么？这么说来，我要是一整个暑假都不来，你就打算躺一夏天的地板么？”王萧道：“那倒不是，等我打工凑够钱就好了。”苏念雪横了他一眼，说道：“一根筋的二货，这种时候脸皮倒是薄起来了？走啦，咱们缴费去。”

    苏念雪代王萧将水电费缴齐，待回家之后，趁他洗澡时，顺便帮他将脏秽的衣物也一并洗净了。诸事妥当之后，苏念雪打开电视，上头正播放着一则新闻：“近日来，本市多有市民于睡梦之后出现昏迷不醒的症状，各大医院均束手无策，目前受此症状的人数仍在不断增加。本台记者会关注后续发展，第一时间为您带来最新的消息。”

    王萧恰好从洗手间出来，苏念雪喊道：“大英雄，你瞧瞧这种事情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么？”王萧还未答话，便听得手机铃响，看明是刘振野来电，接道：“hi，警察先生，是不是有关于tadl的情报了？”刘振野道：“倒不是关于tadl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有时间来市五医院一趟么？”王萧道：“五医院？去那里做什么？”刘振野道：“最近医院里添了许多市民无故昏睡不醒的病例，有人怀疑到是tadl作祟，便要我们警方出面调查一番。我刚刚派人去医院瞧了瞧情况，可他们rou眼凡胎的又能看出些什么来？所以我想请你去医院一趟，看能不能瞧出点眉目来。”王萧道：“没问题，我马上到。”刘振野道：“现在时候还早，咱们就约两点在住院部门口见吧。”王萧道：“是。”挂断了电话。

    苏念雪道：“哎呀，业务又来了么，大英雄？”王萧道：“要不你也陪我去瞧瞧吧？”苏念雪伸了个懒腰，说道：“不了，我待会就回家去，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呢。”王萧大为失望，说道：“那......那你晚上会过来么？”

    苏念雪笑道：“怎么，要请我吃饭啊？”王萧道：“不......我只是，只是......”他总觉自己一人呆在家中实是寂寥落寞之至，多想留她陪自己聊上几句才好，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实在是难以说来。王萧脸皮虽厚，但这个底线也是维持在绝不给他人造成困扰的前提下，就好比他没日没夜的sao扰着苏念雪，变着花样求别人嫁给他，也是拿准她决计不会答应，定然会随口拒绝自己之故。但现在若是跟她说自己只是因为害怕孤单寂寞，要她花些时间来陪伴自己，他料想小雪心软性善，定会答应。可这么一来，既打扰了别人的生活，也显得自己太没有男子气概，也只好住口不言。当下改口道：“只是想着两个人多多待在一起才有些夫妻的样子嘛。”苏念雪对他这些疯言疯语早已习以为常，此刻既无外人，也就不以为意，只是盈盈一笑，弯指扣了扣他的脑袋。

    两人相偕出门，共进午餐之后于途中分别，王萧径往五医院而去。到了医院后，刘振野便带他去收容着那些昏迷病人的房中一探究竟。只见这些病人都面带得意怡悦，欢快畅美的表情，虽陷昏迷当中，体质渐虚，但显得甚是满足。

    王萧奇道：“见鬼了，明明都陷入了昏迷，怎么一个个都笑得这么开心？”刘振野道：“这就是事情古怪的地方，你且看看能瞧出点什么来么。”王萧道：“我试试看。”收束精神，感官顿敏，观察了良久，摇了摇头，又道：“感知不到一丝达涅古黑息，应该不是tadl所为。”刘振野皱眉道：“也不是tadl所为么......”王萧道：“警察先生，你说会不会是某种传染病？”刘振野道：“因为医院方面也尚无结论，所以也还不清楚。”王萧道：“虽然很抱歉，但我想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去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警察先生再跟我联络吧。”刘振野道：“嗯，麻烦了。”

    王萧出院而去，于路上买了些青菜与面条，回家煮了碗面饱餐一顿，到了街灯初上时，便带着麻袋去小食街拾荒。他不愿再像昨日那般进店之后多生波折，只在路边拾了些瓶罐。正行间，忽听得一个柔腻娇媚的声音道：“你就算捡的再多，也卖不了几个钱的。”王萧一怔，回过头去，只见路边墙旁正倚着一个衣着艳丽，神情俏媚的美貌女子，正是菱妹。

    王萧稍感惊讶，问道：“你、你不是昨天那个......？”菱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脸上说不尽的娇婉柔媚之意，蓦地纵身扑入他的怀中，用如亲密恋人般的语气撒娇道：“你来了，太好啦，你终于来了......”声音渐渐转低，柔腻中带着几分缠绵委屈之意，“我都等你一天了，你就不能早些来么？”

    王萧浑不明眼前状况，但只是听了这女子如此一番娇言软语，也忍不住为之神**夺，颠倒着迷了。过了好久，才“啊”的一声，退后几步，愣道：“姑娘，你是谁啊？我认识你么？”菱妹皱眉抿嘴的瞧向他，好似受了欺侮一般，软绵绵道：“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王萧道：“抱歉，真不认识。”

    菱妹摇步而近，似水的眸子带着数不尽的温柔旖旎，问道：“不认识么？那也没关系，现在不就认识了么？呐，你......你觉得我美么？”王萧怔道：“嗯？！啊，是蛮美的。”菱妹眼角眉梢皆是绵绵情意，更进一步，挑起数根发丝撩动着他的脸颊，说道：“那......那你会喜欢我么？”王萧被她身上的熏香迷得头晕脑转，纵使心知自己与这女子似无瓜葛，但当此情景，要拒却对方莺莺软语，款款深情，说上一个“不”字，实在是千难万难。菱妹心中更是得意，心道：“瞧，就算像他这等男子，也抵不住我现在的魅力吧？”

    然而她却看错王萧了。

    只是一瞬之间，王萧脑中便自然而然的想起他那置诸心肠，无时或忘的小雪来，轻松自如的退开三步，手指一掠眉间，摇头道：“不不不，我喜欢的人是小雪。姑、姑娘，你还是别跟我开玩笑了。”以王萧对苏念雪用情之深，眷恋之切，只要稍念及她分毫，这世界千般魅惑，万种风情，对他来说皆乃虚妄，实是不值一提，更何况只是眼前并不相熟的娇艳女子呢？

    菱妹一怔，旋即噗嗤而笑，说道：“呀，我就知道，也只有你王萧才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王萧一怔，问道：“你认得我？”菱妹叹道：“唉，真是等闲变却故人心，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么？”王萧越听越糊涂，心想自己的那些同学之中又哪有这等柔媚入骨，娇丽逼人的女子？菱妹见了他呆呆的模样，更觉好笑，问道：“真记不得我啦？”王萧摇头道：“额，抱歉，可我、我实在是记不得了。”菱妹又叹了口气，这次却带着几许扫兴失望的情绪，说道：“那你还记得沈诗菱么？”

    “啊？！”王萧惊讶无已，失声叫道，“小媳妇儿！！？！”

    方才还火辣撩拨王萧的菱妹竟而脸蛋儿一红，嗔道：“呸，又占我便宜。你......你还记得这些鬼话呢？”瞧着菱妹浮佻媚惑的笑容，王萧脑中一阵恍惚，忆及许多事来。

    早在王萧上高中的时候，沈诗菱便是校内知名丑......哦，不，是第一丑女。此女那时生得满脸细斑，单皮小眼，钢牙大耳，鼻孔朝天，矮胖浑圆，实非一个碧玉年华少女该有的模样。任何人见之一眼，难免会心生造物主竟也会生出如此残次品之感。

    由于相貌不讨人喜，甚至是讨人厌恶，以至沈诗菱在学校处处不受人待见，男生们对她讥侮嘲弄，避如蛇蝎，女孩子待她也是白眼相加，呼来唤去。平日里别说一些普通女孩子时常听到的诸如“美女”之类客套的虚言赞美，就连心平气和，淡然等闲的言辞，对那时的沈诗菱也是一种奢望。每个人都面带憎恶，口出恶言，浑不理会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否受得了这些污言秽语。

    她一直忍受着，默默忍受着，因为生活毕竟还是有阳光的。

    而那份阳光就是王萧。

    他永远与那些人不一样，挂着嘻嘻哈哈的笑容，自在随和，洒脱近人，虽然开口成脏，却从不恶语伤人。或许因为是前后桌的关系，王萧总是会时不时回头向她借笔借纸，不是抱着那种理所当然的嫌恶口气，而是一脸温和诚挚，总不忘微笑道：“谢啦。”慢慢的，两人熟稔起来，沈诗菱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像个女孩子般的对惹她悸动的男生言笑不忌，暗暗心动。偶尔会因为某些事情要他帮个小忙，王萧也会如对班上那些女孩子一般，嬉笑着调侃几句，照办不误。他没有拒绝过她，从未有过，更没有一点儿因为丑陋容貌的关系，而对她稍有轻蔑烦恶之色。

    所以沈诗菱觉得安心，在与他呆在一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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