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将为生民取（六）
琴声初起时，几个护卫紧张拔刀护持。顾显之李晚晴却听的如醉似痴。 琴弦一断，顾李二人怅然若失，那女子杜鹃啼血的喊声里，陈雨苦笑，对李晚晴道：“你处理吧。”转身欲走，李晚晴等人忽地大叫起来：“小娘子！” 陈雨一扭身，却见眼前一个女子身影直直地从塔的四层直坠而下，白衣胜雪，黑发似墨，在阳光里急剧扩大。 陈雨只觉内心砰地一下，仿佛有什么记忆撕裂，眼前一片血红，随即他的身子在同时迎了上去。 李晚晴，顾显之等人呼声末落音，陈雨张开的双臂接住了那个坠下的女子。 陈雨心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女子的面容平静而柔媚，她在陈雨怀里就那样定定的盯着他。塔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抱着琴弦全断的古琴从塔内跑出来，嚎啕大哭：“宛儿姐。” 这一瞬间，陈雨眼里只有那怀里的女子，他只觉那女子的双眸如同深邃的潭水，直欲将他沉进去而不愿出来。 旁边诸人见陈雨慢慢俯身，凑向那女子脸庞，李晚晴就要出声制止时候，陈雨忽然淡淡一笑，将那女子放开：“小女娘，你既然一死也要跟随我们，那么以后就跟着李千户吧。” 陈雨哈哈一笑：“李千户，来扶着你的属下。”转身大步走向山下，心里暗呼好险，适才他心神全被那怀中女子所夺，似乎天地之大，就存在那女子一人一样。眼前血色忽地一闪，他不但立刻清醒过来，反而转了无数念头，紧接着她确认这女子就是蓝田见过的街上女子，随后竹林关唱秦腔的白无双，莲池弹琴的陈宛儿全都是她，尽管面貌大为不同。 李晚晴微颦剑眉，心里也是疑惑，陈宛儿楚楚可怜地捻着衣袂道：“宛儿见过李千户。”何立秋早已一把拉住她：“jiejie你好好看啊，晚晴姐，咱们就带她走吧，绝对是有坏人欺负她。” 顾显之神思不属地道：“此女一死明志，显然……” 周婉依却冷哼一声当先去追陈雨。李晚晴叹息了一下，她实在无法说出不带陈宛儿走的话，当下淡淡道：“既然这样，你就随我一起吧。” 那丫鬟大喜道：“杏儿多谢jiejie，太好了宛儿姐不用怕给主人送给那个李乔了。” 李晚晴拉着她道：“走罢，幸好你和我一样是天足，不然真难办，一会你与丫鬟坐马车吧。” 陈雨此刻已经走到山下，他想了想问追上来的周婉依：“小草啊，你有没有觉得那陈宛儿像我们蓝田城见过的穿月华裙的女子？” 周婉依皱眉道：“长得不像，但我不喜欢她，哥哥你刚才让她迷住了吧，差点去亲她。不过哥哥真是厉害，竟然能立刻清醒过来。” 陈雨心里暗道惭愧，扳鞍上马后对周婉依道：“你等着李jiejie带她下来时候，吩咐给她戴上面幕，让她随中军车马前行。” 周婉依点头，陈雨策马缓缓行去，心里却兀自思索着适才的一切，也许自己多疑了，她跳下来就怎么知道自己会接住她？如果接不住，那不是…… 行进的中军多了一个带面幕的女子，旁边是一个抱着断了琴弦古琴的丫鬟。 西北方群山间，身材高大，面色微黄的张献忠正驻马山坡上看着自己手下精锐骑兵不断通过。他身边一个十四五岁，面貌英俊的少年道：“义父无须烦恼，曹文昭虽然占了便宜，但是我们中军几乎没有损失，只要一天后出山到了关中，还怕没有步卒。” 张献忠捋着自己微黄的长须：“定国说的对，只要精锐马军在，流民多得是。” 李定国，字鸿远，天启元年六月十一日出生于陕西延安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崇祯三年，年仅十岁的李定国参加了张献忠部民军，张献忠看到李定国相貌不凡，就收他做养子。张献忠有四个养子，老大是孙可望，然后就是李定国，老三刘文秀，老四艾能奇。从此，李定国追随张献忠转战南北，此时他已经是张部颇有名气的头目。 李定国道：“而今应以快速甩开曹文昭追兵，向西北去，估计此刻高闯王也进军关中了，咱们合兵一起较为稳妥。” 张献忠猛地松开胡须，策马大呼：“都快些，等到了关中，打破几个县城，有你们乐呵的。” 群匪高声应和，速度加快。 分兵正是流寇势大时候表现，而合兵则是官军势大时候的选择，这招数数年来屡次管用，此时自然是新败的张献忠首选，在吩咐塘马远探后，张献忠催马与一众亲随追赶前军。 这时候，以高迎祥为首的民军正在凤翔左近不远。四月份趁洪承畴部在河南南部的机会，高迎祥、李自成西趋归德，会合曹cao、过天星等部，从陕州进入陕西。 高坡上，看着手下联营十里，高迎祥志得意满地道：“不知此次可否能打败洪承畴。”边上的罗汝才道：“单凭闯王的一万重甲塘马，也非官军所能拒，况且探马说八大王和老回回的兵马进入商洛，正在西来，一旦合兵，咱们就打下西安府。” 一众头目纷纷称赞，高迎祥见诸多头目里唯独自己外甥，号称闯将的李自成眉毛紧锁，不由奇道：“鸿基，你在担心什么？” 身量不高的李自成目光却犹如冷电，他淡然道：“我部虽合营，但如直趋西安，如一时不破，必然困顿坚城之下，给了洪承畴调兵遣将的时间，那时候四面官军合围，处境就危险了。” 众人思索起来，良久，高迎祥问：“以你之意，改当如何？” 李自成胸有成竹地道：“待到八大王老回回到了，我们分兵攻打凤翔，咸阳等附近州县，让洪承畴疲于奔命，不知救援何处，趁他散开兵力时候，在突然合兵攻打西安，能取则取，不能取则流动中消灭他的部队，最后寻机决战。” 高迎祥罗汝才等人稍微思量，纷纷称赞起来。 潼关内三十里处，洪承畴的大军正在逶迤西进，战马上他兀自在思索曹文昭取阌乡山路攻打商州流寇，不知道是否能取得成功，还有那陈雨，颇有练兵之才，部下竟然能据武关剿灭薛仁贵部，今后要更加注意他动静，希望他能成为自己得力臂助。随即他想起一件事，微微摇头苦笑。 张献忠部后面七十里处，曹文昭在马上一边吃着炒面，一边举起葫芦喝水，想起那个年轻的千户，他脸上露出笑意。 曹变蛟见叔父神色，笑道：“叔父莫非想起陈小弟了，不过他这干粮袋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马上，曹文昭停下动作，仔细思量了一会道：“那孩子虽年轻，却有一种让我颇为诧异的气质，你以后要和他多多联系。切记不可因他官职微小而忽视，这年头，手里有那样的数千精兵，游击、参将何足道，就是总兵也不是不可能。” 曹变蛟大有同感：“他的兵确实精悍，依我看与咱们的兵不相上下，军纪犹有过之。” 这时候，陈雨却在路上不断地训练士卒骑马，看着一个个不会骑马的士卒从马上甩落，陈雨低声对顾显之李晚晴道：“回去后将所有不会骑马的士卒集中于龙驹寨，好生训练，新兵打散扩充各部。” 两天后，这只队伍终于到了龙驹寨，把俘虏交给顾显之安置后，陈雨开始紧张的训练士兵，隐约间，他觉得有一件大事情要发生。 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事情，当下唯有加紧练兵，手中有力量才可以护持自己和身边亲人，这是他这几个月学会的第一件事情。 曹文昭部的伤兵逐渐痊愈，学习医治伤兵的五十名军士也是认真学习。这些人少有空闲，就让陈雨请去训练骑兵，因为随着马匹增多，李晚晴已经忙不过来。毕竟曹文昭手下以骑兵为主，这些人无不精于骑射，当然这些兵吃惊于陈部训练之严时，也同时为一天三顿的伙食诧异。 五月底，经过二十多天轮流集训挑选，陈雨部游骑兵增加到五百人，陌刀手增加至三百，长枪手八百、刀盾五百，护理以及侦查纪检各部人员都有增加，算下来，他此刻竟然要管近二千九百人的饭。 经过与诸位手下商议，陈雨决定武关留刀盾兵二百，长枪兵二百，配马侦查总旗一以李大虎，顾显之镇守，竹林关留长枪兵二百，刀盾二百，以秋试墨，朱淮镇守，配马侦查总旗一。游骑兵五百，陌刀兵三百，长枪四百，刀盾一百集中于龙驹寨，往东可援武关，东南可救竹林关，西去可接商州。 三百陌刀手人人配马，练习马上冲阵，余下马匹则分给护理兵和侦查营。 练兵同时，陈雨则不断通过竹林关、龙驹寨的货栈，从湖广购进粮米。 王十三的侦查营远远的撒出，侦查一切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