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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江娑月揣度太后意

    汀竹轩翠微居。

    江娑月坐在绣架之前,正对着窗外的阳光细细劈开手中的丝线,嘴角含笑,容颜淡定。

    珍珠从外头捧了一缎料子进来,见了江娑月一心一意做针线的样子,不禁气苦道:“小主,你怎么还有心思做针线啊?咱们都进宫十多日了,册封时比您位份低的都有一些被传召了,那玉婕妤更是连召三日,怎么着也该轮到咱们了吧,可是今日皇上偏偏又去了瑶昭仪那里,小主您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啊?”

    江娑月取了银线和方才劈好的墨色丝线捻在一起,穿在绣针上,边低头继续刺绣,边笑道:“谁说我不上心的,只是皇上不肯传召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的事情是急不来的,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珍珠将江娑月手边的冷茶换下来,问道:“可咱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虽说新人中也还有一些未曾侍寝,可是按照位份高低,早该轮到小主了呀。”

    也难怪珍珠心急,阖宫都在静观这些新人的动向,若不能趁着皇上尚觉新鲜时一朝得宠,往后只怕再难有机会了。这才不过十多日,外头已经对翠微居有些风言风语,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这翠微居的人心要拢不住了。

    “耐心等待便是。瞧把你这丫头急的,咱们才入宫十多日你便耐不住性子了,这宫里年岁悠长,往后让人无奈心急的事情多着呢,你可得压压这性子了。”

    “的是,是我心急了,日子还长着呢,兴许皇上明日便要传召小主了。”珍珠凑过去看江娑月正在绣制的墨兰,“小主这衣裳绣得真巧,在这月白的料子上以墨色丝线绣了墨兰,丝线上又绕了银线,想来穿在身上之时,行动之间泛着银光,一定非常好看。”

    江娑月偏头笑道:“还不止呢,我打算再绣上一些草书的字,绣得长些,远看着便像花纹一般,可好?”

    珍珠笑着点头,又道:“小主把法子交给我们,让我们几个来绣便是,何必亲自动手呢?如今又不是在府里的时候了,做针线伤眼睛哩。”

    “我想自己动动手,做针线最容易叫人沉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话,小郑子从外头进来,禀道:“小主,慈安宫的魏嬷嬷送了太后的赏赐来。”

    江娑月忙撂下手中的绣针,起身出了暖阁,迎上魏嬷嬷捧着锦盒进来。

    “嬷嬷事忙,怎地亲自来了?”

    魏嬷嬷仍旧是从前的和蔼样子,道:“给小主请安。奴婢奉太后之命,赐江良媛一只镶红蓝绿宝石的攒珠四蝶金步摇,一卷东海上贡的碧鲛丝。”

    “谢太后恩赐。”江娑月一礼。

    魏嬷嬷将手中的锦盒交给江娑月身边的珍珠,方道:“小主们进宫之时,太后正潜心礼佛,未曾赏赐各位小主,今日得了闲便补上了。只是——小主您这份却不同其他小主,太后念着小主抄写佛经的一片孝心,特意吩咐奴婢将东海进贡的碧鲛丝赐给小主,这碧鲛丝莹润自生光,便是在暗夜中也盈盈可见其光华,其中妙处待小主着人绣成物件便可知晓。这宫里统共不过五卷,太后喜爱小主,这才特意下赐。”

    江娑月朝着慈安宫的方向盈盈一拜,道:“太后待嫔妾恩厚,嫔妾无以为报。”

    魏嬷嬷见江娑月言语中对太后心怀感恩,心中满意,道:“太后喜爱小主,小主无事多去慈安宫走动走动,太后见了小主必定高兴。”

    “多谢嬷嬷提点,我记下了。”

    珊瑚引着魏嬷嬷出了翠微居,江娑月望了一眼魏嬷嬷方才送来的锦盒,又遥望了一眼慈安宫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脸色严峻起来。

    一旁的珍珠最是了解这位由她服侍长大的小姐,见她如此表情,忙问道:“小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只是今日魏嬷嬷来这一遭应证了我心中的一些猜测。”

    珍珠问道:“什么猜测?”

    江娑月打开那锦盒,捻起一缕碧鲛丝,送到阳光下细看,仿佛真的是在欣赏这种珍贵的丝线,片刻后方才开口,道:“你方才不是问为何皇上已经传召了比我位份还低的新人,却还未传召我么,我猜——是太后动了些手脚。”

    “太后?”珍珠不解。

    “皇上对我本就没有特别的印象,只要太后安排人将我的玉牌放在不太显眼的位置,皇上自然不会注意到,又怎么会传召我呢?”

    “是这样没错,可是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江娑月放下手中的碧鲛丝,合上锦盒,轻哼一声,道:“太后之前派魏嬷嬷给我递话,言语之中分明有招揽之意。或许依照太后的推测,像我这样进宫时日尚浅,毫无根基之人,能得到当朝太后的赏识,本该欣喜若狂前去投靠。可偏偏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自那次魏嬷嬷暗示之后,我连慈安宫都不再去。太后见我如此不识抬举,自然要小施惩戒,让我明白这宫里到底是谁说了算,迫我自己过去投靠罢了。”

    珍珠大惊:“小主怎么偏偏叫太后给盯上了呢?咱们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太后这样的人下手,我这种还没在宫中站住脚的人又能如何应对?自然是乖乖照着太后的意思去办了,太后并不想将死我,否则也不会赏赐如此珍贵的物件了,我这一份只怕这新人里没几个能比得上呢。”

    珍珠迟疑道:“可是……可是……”

    江娑月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的顾虑,这后宫看似平静,实际上皇后、淑妃早已分庭抗礼,太后自然是支持淑妃的,咱们要是投靠了一方,以后便要受制于人了,有用之时咱们便是她们手中的刀,无用之时便是那棋盘上的一棵弃子,半点不得自由。”

    珍珠急道:“那小主为何还要投靠太后?”

    江娑月一叹:“我根本没的选,太后如今还不想将死我,否则你以为咱们还有现在的日子?太后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地位尊崇,只有人上赶子去巴结,遇到我这般不顺她意的人,你以为她不会心中恼怒?不会想要顺手捏死我吗?她也不用多做什么,只要按照之前那一番施为,只怕我从此便无缘得见圣颜,这一辈子只能淹没在这深宫了。”

    “小主——”珍珠见情势如此却无计可施,语气中便带了几分懊丧。

    江娑月安抚她道:“现下还不是绝路,且不说咱们还不知道太后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便是到了那个时候,也并非毫无转圜余地,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如此了。无论前面的路是否艰险,奴婢一定会伴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度过,珊瑚和琉璃也必定会如此的。”

    江娑月听闻此言,心中颇觉欣慰,微笑着朝她点头,道:“好了。你和珊瑚伺候我梳洗,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去慈安宫走一遭了。”

    “去慈安宫?”

    “太后厚赐,我自然该去谢恩。太后指不定正在宫中等着我幡然悔悟呢。”江娑月微微一笑,意有所指。

    方才魏嬷嬷又提让她去慈安宫陪伴太后的话,想必是太后正等着她前去回复,也是在逼迫她快些做出选择。虽然太后之前给了她时间分清利弊,做出决断,在她犹豫之时,虽小施惩戒却仍旧又给了她机会,但这并不代表太后是一个有耐心、好糊弄的人,相反,这个在后宫历练多年的妇人,其脾性、其手段绝对是干脆狠厉的。

    既无他法,何不早些乖乖就范,免得惹怒那一位呢。

    只是,她虽暂时投靠太后,却也不想与慈安宫过从甚密,以谢恩的名义前去合情合理,又不扎眼。

    即便是无奈之下屈从了,她也不想弄得阖宫无人不知她是太后的人。她不应当是后宫谁的人,她只该是皇帝的人。如果她不能做到,至少表面做到只忠于皇帝,一心只系皇帝,那么她能从皇帝那里得到的也绝对有限。太后虽是后宫最为尊贵的人,可皇帝却是这天下之主,该依附于谁,她又怎么会选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