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顾太医疑似遇故人
梁妃的贴身大宫女胭脂正待上前，忽听的一声怒吼：“住手！” 她吓得一哆嗦，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见一个身影带着凛冽的寒风冲过来，将她一脚踹翻在地，胭脂正待斥骂踢她之人，谁知一抬头看见的竟是皇上，直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梁妃忙让到一边行礼，沈诺晟却看也不看她，径自扶起倒在地上的江娑月，见她脸颊上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几道尖锐之物挂出来的血痕，那双恍若星子的眼睛此刻盈满泪水，她并不哭出声，只那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掉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中涌起一丝心疼怜惜，柔声问道：“怎么样？” 江娑月并不说话，只控制着身躯微微颤抖，此时说什么都不如这无声的控诉管用。抱怨诉苦只会让自己也显得面目可憎，唯有这无声的眼泪、倍显娇弱的颤抖，才能映入眼前这位帝王的心里去。 沈诺晟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内心泛起一丝保护欲，伸手在她背上轻抚来安抚她的情绪。回头怒视梁妃，道：“好个梁妃！身为天家命妇，连市井妇人粗俗之语都能宣之于口，这就是你们梁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梁妃先前虽见到皇上来了，但她自恃有儿傍身，皇上应当不会为了一介宫嫔落她的脸面，心中并不十分害怕。此刻见皇上动了真怒这才怕了，慌忙跪到沈诺晟面前，哭道：“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都是这江嫔！是她！她对臣妾不敬，臣妾这才——” 梁妃怒指江娑月，神色狰狞，直若恨不得吃了她，江娑月又适时地一抖，果然她这一抖让皇帝也适时地注意到了梁妃那可怕的神情。 “住口！”沈诺晟更加愤怒，斥道，“江嫔即便有错，也应禀报皇后处罚，你滥用私刑，毫无仁慈之心，没的教坏朕的皇儿。高敬忠，传朕口谕，梁妃言行无状，即日起在锦祥宫闭门思过，二皇子无事不必前去探望。” “皇上——”梁妃还待再说什么。 沈诺晟却不耐烦了，厌恶地开口说道：“闭嘴！高敬忠，还等什么，还不送梁妃回宫！” 高敬忠立刻指挥着宫人将梁妃护送回宫，说是护送，却也同押解没多大区别。只因梁妃心中不服，仍自顾自大喊着“皇上，臣妾冤枉”，“皇上您不能这般对臣妾”等言语，一边还要扑过来撕扯江娑月，高敬忠只得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架着梁妃回锦祥宫。 梁妃一路又踢又打地被人架走了，沈诺晟只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看。江娑月注意到他的这般表现，心中暗道看来这梁妃的确不是皇帝心上之人，他对她恐怕只有利用，没有多少真情。 梁妃只怕还不知道自己是这般可怜之人，她从没有赢得皇帝待瑶昭仪的那般怜惜，也没有赢得皇帝待淑妃的那般宠爱，甚至她连皇后和德妃拥有的那种敬重都不曾得到。她看似有儿子傍身，实则没有帝王的宠爱和尊重，她的儿子只会跟着她一起受忽视。 后宫母凭子贵，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呢！ 沈诺晟捧起江娑月的脸颊细看，问道：“疼么？” 江娑月微微笑着对他摇摇头，却又仿佛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当对方为了怕你担心而强忍伤痛，含笑掩饰时，是最能触动人心的，沈诺晟果然柔声说道：“怎么可能不疼？疼就别勉强忍着，快些回宫吧。” 说罢，又吩咐高敬忠着人去传太医。 珊瑚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这些梅花——” 沈诺晟瞥了一眼，奇怪道：“怎么采了这么许多？” 珊瑚心直口快，不等江娑月回答，回道：“回皇上的话，这花是梁妃娘娘让小主采的，采了这么好些也不满意，如今……如今还要送去锦祥宫吗？” 江娑月简直忍不住在心中为珊瑚喝彩了，珊瑚这实在是神助攻啊，皇帝性子多疑，原本心中肯定多少还有些怀疑梁妃怎么会无缘无故打骂她，这下可以肯定是梁妃刁难她，应该不会疑心了。 沈诺晟听了这话，眼神一暗，冷冰冰地开口道：“不必了。既然采了，带回汀竹轩给你们小主插瓶吧。” ~~~~~~~分割线~~~~~~~~ 顾询是太医院一名最普通的医官，他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完全是凭自己的努力通过太医院的医官考试被层层选拔进来的，也正因如此，没有什么人脉的他想再进一步可谓难上加难。目前以他的官职等级，只能给宫内位分不高的妃嫔诊治。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在短短一个月内，已经又要来替这位江嫔诊治了，他在内心感慨内廷诡谲险恶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多灾多难的宫嫔。 同情？他内心一哂，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他的心不是早就硬了么，如果不懂得明哲保身，明日死的或许就是他！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宫嫔心生同情呢？他有些不解，是因为明明隔着帘子，他却瞧这位江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么？是在哪里见过吗？ 他低头苦苦思索，哪里呢？仿佛是很久以前，恍若是那年少岁月…… “顾太医里边请。” 内侍的声音提醒了他，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好好替这位江嫔诊治。 江娑月见请来的太医三、四十岁的年纪，仿佛就是上次她落水时替他诊治的那位，之前那次他开药中规中矩，没有做什么小手脚，应该还是没有投靠一方势力，大约是个不被重用的边缘人物，认识到这些，江娑月也略略放了心。 只听沈诺晟不悦道：“怎么不是李峻石？” 去太医院请人的御前小太监内心一惊，这位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之一，官职仅次于院使，极为擅长外伤。只是这院使和两位院判平日里都是替上头三位主子诊治的，他今日自然没有请，但万万没想到这江嫔在皇上心中竟有如此分量，他心中惶恐，忙跪下请罪，道：“皇上恕罪，奴才失职，奴才这就去请。” 江娑月注意到她前后两次受伤，皇帝在请太医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有所变化，想是待她之心已经有所不同，她心中暗自满意。 她倒不会计较是哪个太医，能进太医院的哪个医术不好，最重要的是心向着谁，这样一看反倒是这个接触过一次的太医更令人放心，便开口说道：“皇上，嫔妾不过一些小伤，劳师动众反而不好，就让这位太医瞧瞧吧。” 沈诺晟以为她疼痛难忍，遂也点头默许。 那小太监心中一松，幸好这位江嫔是个和气的，否则今日他少不了吃一顿排揎。 顾询心中也好受了一些，身为医者，若是被病患质疑自己的医术，内心总会有些不好受的，他自诩医术不让他人，缺的不过是外力，可是这些宫里的主子哪里管这些，不过是看官职罢了，皇上开口换院判，一般的妃嫔哪个不愿意，这位小主倒是给自己留了两分颜面。 沈诺晟开口道：“江嫔的伤在脸上，你抬起头来给她看看。” 一般太医诊治须隔着帘子请脉，因今日伤情特殊，他才开口让太医抬头察看。 顾询得了皇上的话，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向那衣着精致的女子脸上看去，只这一眼，他心中却仿佛惊涛骇浪一样翻腾不息。怎么会……怎么会长得这样像槿娘？是槿娘吗？不不不，年岁却不对，况且槿娘不是被迫给那江肇林做妾了么，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里？对了，皇上刚才说她是江嫔，她姓江！那她……她难道是……槿娘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