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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流水东逝,白雪纷纷!

    农历86年,湘西县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洒落世间每一处。

    早晨五点多钟,铁柱叫醒老高,换班以后,紧了紧衣襟,一路小跑,向着职业中学跑去。

    街道上,行人很少,个个都是武装到牙齿。

    铁柱有点想念二爷了,不知道李二这厮过的好不好,下雪有没有衣服穿,温饱有没有解决,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就算是下雪,cao场慢跑五十分钟,依旧是雷打不动。

    武老依旧是在六点半准时下来,在铁柱慢跑完了以后,两人在办公室又是一番酣畅淋漓的厮杀。

    武老再一次被铁柱杀的丢盔弃甲,看着武老皱眉思索的样子,铁柱感到好笑,暗道这个老头还真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典型。

    宿舍里,五兄弟还在被窝里睡觉,陈大富每天下了自习,都会和茜梨在教室,或是cao场,或是湘河边谈谈恋爱,说说小情,给几个孤独寂寞的雄性汉子一万点暴击伤害。

    赵刚有李秀宁,两人发展火速,但是究竟火速到了何种地步,有没有在床上解锁新的大战姿势,铁柱不知道。

    郭苏依旧在看《圣经》,闲暇之时,便会去湘河边散步,铁柱不确定他在想谁,但应该跑不了慕容雪姬。

    铁柱曾经问过郭苏,为何他要翻来覆去的看《圣经》?

    郭苏给铁柱的答案,很有意思;他说,《圣经》就像是过年的新衣服,而他在《圣经》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所以每次读《圣经》都会有一种别样的期待感。

    或许这就和美女效应是一样的,得不到的美女,永远是最好的,而读不懂的《圣经》,也永远是最牛·逼的文学巨著。

    湘西县放假了,铁柱终于可以大张旗鼓的一觉睡到十二点。

    87年3号下午放假,几兄弟都回家去了,宿舍里只剩下铁柱一个人。

    一觉干到十二点以后,铁柱穿上衣服,在猪圈大排档提了两瓶二锅头,一只烧鸡,半斤花生米,便直冲北山而去。

    “老王,你先人来了!”青石院外,铁柱爽朗的笑声传出,带着十足的戏谑。

    “汪汪汪!”青石院中,传来老黄狗的狂吠声。

    走进青石院子,在屋檐下,老王依旧是那副青色毛衣,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日式木屐的打扮。

    这厮正躺在藤椅上,上上下下摇晃着椅子,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杯热茶,冒着寥寥热气,看上去好不快活。

    “快,老黄,你先人说他来了!”老王笑眯眯的盯着铁柱,确切的说是盯着铁柱手中冒着香味的烧鸡。

    铁柱一直弄不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冬春夏秋,只要是白天,他去见老王,这厮一定是躺在躺椅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摸样。

    有太阳了就晒太阳,这点铁柱可以理解;但是为何有时候下雨,有时候刮风,更何况冬天下了这么大的雪,这厮还是躺在藤椅上,也不嫌冷吗?

    铁柱曾经问过老王这个问题,老王是这么对他说的。

    老王说,躺在藤椅上,才可以看到日月青天,而躺在热腾腾的炕上是舒服,但什么也看不见。

    最后,老王还对铁柱说,让他有机会一定要走出湘西县,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老王说,如果铁柱不出去走走看看,会以为湘西县就是全世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王说,这世间诸多的沧桑与故事,不是笔墨可以说尽的。

    当下铁柱点头,搬了一张椅子,将烧鸡与二锅头放在了桌子上。

    “老王,我要拜师!”铁柱一脸凝重之色。

    “我不收你这种脸皮太黑的徒弟!”老王点燃一根大前门,喷云吐雾道。

    “这他·妈算什么理由!?”铁柱破口大骂。

    “以后我每次放假都孝敬你一只烧鸡,一瓶二锅头!”

    “成交!”老王大手一挥,颇为豪迈道。

    铁柱算是看清了,老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抠门了。

    当下一老一小喝着霸道狂烈的二锅头,吃着热气腾腾的烧鸡,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大口吃rou,大碗喝酒,踏风而来,如火而去,这,便是铁柱心目中八十年代的湘西县。

    吃完了烧鸡,喝完了二锅头,老王终于从裤兜里拿出了那支军绿色的口风琴。

    “来,先吹一首让你王哥看看!”老王将口风琴递了过去。

    “你小心点,这可是我的宝贝!”老王看着铁柱将口风琴在手中左右摆弄,心疼的几乎想要将铁柱压在雪地里狠狠爆k一顿。

    “小杏赠王擎天!”铁柱看到,在口风琴上面,有这样五个娟娟小字,很是秀气。

    小杏,是老王初恋,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场恋爱的主人公。

    ‘哎,这虎逼竟也是一枚痴情的种子!’铁柱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句,趁着这股沧桑的情绪,铁柱摇头晃脑,将口风琴放在嘴边,便开始吹奏了起来。

    “滋!”

    宛若野狗凄厉的咆哮声让老王当场就把口中的茶水喷了铁柱一脸。

    “放松,别那么用力,用丹田之气去吹奏!”老王教导道。

    “知道!”铁柱擦去了脸上的茶水,再一次吹奏,奈何没这方面的天赋,吹奏出来的风琴音像是锯木头一般,嘎吱嘎吱响,气得老王简直想要跳脚了。

    “丹田之气啊,麻烦你轻一点行不行,你是猪吗?”

    “卧槽,你连丹田之气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只能靠你自己摸索了!”

    “卧槽,妈了个巴子,你小子什么眼神,找cao练是吧!”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在老王这里待到九点多钟,铁柱才一路小跑,去接老高的班。

    准时十点钟,开始给锅炉加水,推煤泥,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十一点钟了。

    铁柱从怀中拿出《孙子兵法》,点燃一根大前门,抽着烟,开始在昏黄的灯光下挑灯夜读。

    此时此刻,两双眼睛,正在暗黑中望着远处的铁柱。

    花白的头发,却被梳理的整整齐齐;一声大棉袄,微微佝偻的脊背。

    浑浊的眸子,布满褶皱的脸,却掩盖不住她的沉稳与沧桑。

    这位老奶奶,赫然正是从东北过来的藏上桑!

    “快二十年了,这就是我藏上桑的孙子吗?”老人望着远处灯光下铁柱佝偻的脊背与平凡的一切,心中微微酸涩。

    “师娘,要不要,,,!”在老人身旁,一袭军大衣,身材魁梧的孙满弓欲言又止。

    “不用,我王家的子孙,是龙是虎,全凭他们自己去闯,这也是他爷爷的心意!”老太太打断了孙满弓的话。

    “师娘,你不过去吗?”孙满弓望着老人浑浊双眼中所透露的苍凉,心中竟有点隐约的悸动。

    “我相信老天爷会让我们在最合适的时机见面!”老太太微微一笑,睿智的双眸,像是可以看透世间一切。

    “我的孙儿,真像他!”望着远处挑灯夜读的铁柱,老太太眯着一双眼睛,脸上露出的慈祥笑容,足以温暖这个苦寒的隆冬。

    “走吧!去看看他!”

    老人与铁柱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平淡如水的结束。

    但是孙满弓知道,不远数千里,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老太太只是为了这一眼。

    一眼,便足够了!

    “王家的子孙,吃点苦,受点累,是应该的,因为他姓王!”

    隆冬的黑夜,一辆悍马车发出咆哮的轰鸣声,向着李家沟奔驰而去。

    快二十年了,她今天终于见到了她的孙子,就算是死,她也可以瞑目了。

    雪,真的很厚,悍马车走的很慢,等到了李家沟,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七点多钟。

    寥寥十几户人家,没有一点生气,像是一个废弃的世外桃源。

    苍茫山岳,满山的枯树,踩着积雪,老太太被孙满弓搀扶着,走上了一个小斜坡。

    斜坡上,有一处微微隆起的坟包,它面前既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息,但是孙满弓知道,这就是昔年的东北王,叱咤风云的千佛埋骨地。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老太太手中提着两瓶烧刀子酒,那是王三千年轻时候最好喝的酒,纯正的辛辣味,原汁原味的东北风。

    孙满弓神色惆然,不曾想昔年风云了一辈子的千佛,最后竟然会被葬在这里。

    他开始有点后悔当年对千佛所做的一切。

    这位风云整个东北的东北虎,就这样,跪在雪地中,对着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坟包,磕了三个头。

    转身,他离开了,留给老太太与千佛独自相处的机会。

    二十年了,千佛离开了二十年,带走了他与老太太的儿子;而老太太,就这样缩在屁大点的相家庄,一过就是二十年。

    她的心中,藏了多少恨,多少愁,在今天,看着这个凄凉的小坟包,都悉数化为飞灰。

    “你怎么就这样,一个人走了!”

    “你还是这样,一个人走了!”

    拧开烧刀子酒的瓶盖,老太太将一整瓶烈酒全部倒在了王三千的坟前。

    “喝吧!尽情畅快的喝吧!我想我这是最后一次亲自给你倒酒了!”老太太神色惆然,看着覆盖白雪的坟包,她拧开另外一瓶酒,就这样头仰天,直接灌了一大口霸道的烧刀子酒。

    辛辣的味道,瞬间直冲鼻端,呛得老奶奶不住的咳嗽着,浑浊的眸子中嗜满了晶莹的泪花。

    “老不死的,你给别人算了一辈子的卦,可曾算过自己的卦?”

    “你怎么,,,就死了呢!!”悲怆哀怨的话语传出,飘荡在小小坟包上空,久久不散,老太太再也忍不住,眸子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划过她褶皱的脸颊,打落在厚厚的积雪中。

    二十年的恨,二十年的怨,看着这个凄凉的小坟包,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对逝者无穷无尽,宛若汪洋一般的思念。

    “老不死的,二十年了,我等了你足足二十年,我以为你会回来找我,你怎么能一个人就走了!”喝着烈酒,老奶奶的声音,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如果还有时间,真想在亲手给你做一顿饭菜!”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只想对你说,我依然爱你!”

    寒风飘雪,老奶奶孤独的坐在小小的坟包前,像是沉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以后,孙满弓害怕老太太发生什么意外,便再次走上了小斜坡。

    然而映入他眼前的景象,竟让这个叱咤风云的东北王,不禁也潸然泪下。

    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坟包上,老奶奶的身体,轻轻的拥着那些黄土,她面色安详,像是在紧抱那个早已离去的负心汉。

    她的嘴角,露出的丝丝微笑,足以融化世间万物。

    寒风呜咽,吹起老太太满头花白的长发乱舞,她就这么柔柔的拥着坟包,像是在和爱人轻轻耳语。

    飞雪,在这一刻,似乎也被这份温情感化,不在落下!

    那一年,流水东逝,白雪纷纷,我抱着你,沉眠于青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