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七 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扶苏一面拂去破涕为笑的菏华脸上的泪水,一面心里盘算着,从他出现在老金面前开始,就有人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跟踪者都是星奉营的干员,他们隔开大约几十步的距离跟着扶苏,并随时反馈给老金。 扶苏见到刀锋后,已经意识到必须做一个改变,把自己置身于明处,掩护卫咎、小白、刀锋所有人。 所以扶苏必须上串下跳,把老金的视线移到自己身上,在暗处的卫咎一行人就可以从容布局,达到各自的目的。扶苏的第一步,就是带着菏华,或者说,让菏华带着自己认认真真的游逛整个临淄城。 四月初九,天朗气清,穿着白色衣裳的扶苏、菏华先来到一处书馆,跟里面的人略做交谈,又转身去了一趟朱雀大街的商铺。在那里他们挑了一件白衫和几条白巾,还有一套当作束修的饰品送给菏华。然后他们又去了位于城西的地方租了一匹高头大马,扶苏抱上菏华上马,自己牵着马行走,惹得路上的年轻夫妇、情侣,还有刺探们的频频侧目。 扶苏不在意的继续牵着马前行。 在星奉营大本营内,站着老金的星奉营骨干与少壮派,岑杰和黑海棠还有拿着不断传入的报告,表情不一。 扶苏并不知道,昨天老金撮合了少壮派、星奉营、巡翎师三合一共同完成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很简单——缉拿荆轲(扶苏)。这个任务说简单,也不简单。扶苏孤身一人,不仅带着伤,还带着女人,随便哪个高手都能轻易制服他;可他的身份扑朔迷离,身手也不容小视,身后的菏华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果没有一个适当的时机,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老金的要求是低调、迅速以及无声无息。 扶苏刚才一直在大庭广众下行动,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无法动手,只能一直跟踪。 这也正中了扶苏的下怀。 “哼,我就不信,你会一直闲逛下去。”岑杰盯着牛皮地图,发出冷哼,“大不了陪你到太阳落山了,届时宵禁一开,我看你还能去哪里。” 少壮派听丹丘生说岑杰其实是自污其身,所以态度转变得很快,当岑杰、黑海棠邀请少壮派一块捉拿“荆轲”,也表现得很踊跃,甚至有大部分人加入监视的行列。 “少帅,教头,荆轲那小子失踪了。” 黑海棠回过头,脸上的惊吓没有那些年轻人那么明显,反而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 没想到老金指定的目标还是个反侦察高手:“看来已经觉察到了,我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岑杰为首的少壮派认为两大大内军掌控全城,区区平民不在话下,老金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但黑海棠知道,事实恐怕没那么简单。老金也许想要通过这次历练敲打一下少壮派,让他们知难而退——尽管老金现在如日中天,朝廷虽然表面上对老金失望,但流露出的意思还是要依赖老金,与其这时候对老金落井下石,倒不如提前把这些石头砸向别的地方。 老金自然清楚少壮派就是石头,所以借刀杀人这招还是熟能生巧的用了起来。 反观现在的情况,岑杰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过于被动了,一直被扶苏牵着鼻子走。如果是黑海棠来做这件事,他会撒出一张大网,故意让被跟踪者发现,从四面八方制造压力,迫使他走向事先选择好的地方。 而这正是老金要以岑杰为主,黑海棠为辅的又一深刻安排。 难不成老金想拖延时间? 黑海棠想到这一层的时候,扶苏带着菏华恰好走到南市一处澡堂的门口,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他一个踉跄差点倒地,那菏华把他搀住,那顾客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匆匆离去,扶苏与菏华相视一笑,进去洗了个澡,洗完正好一块吃午饭。 这个小细节受到监视者重视,并马上回报给星奉营,于是无论岑杰还是黑海棠都命令分出一部分人去监视那个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顺便趁着机会捉拿扶苏。 男士澡堂空荡荡的,只有扶苏一人,任谁也会感到一阵空虚寂寞冷,但很快,三个全副武装的星奉营干员出现在扶苏面前,其中一个是少壮派派出的剑击好手。 岑杰的想法跟网游玩家一样:当你自己扔掉所有的武器装备,那就瞬间退化成战斗值不足五的渣渣。 但黑海棠却有不好的预感:既然知道有双眼睛盯着他,当然要卖一个破绽让你中计。 果然,三人进了澡池,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全身赤裸的泡在池子里,而是稳稳地坐在放着皂角的桌子上,咧着嘴跟他们打招呼:“三个男人一块?没想到齐国风气如此开放。看来我得找我家那位离开这里。” 那三人脸都气紫了,以为对方把所有人看成相约一块鸳鸯浴的分桃断袖之徒。 实在忍无可忍的三人同时发招,刺向扶苏,扶苏一个后翻抓起皂角筒,把轻桌踢飞;三人及时收招一齐将木桌砍断,扶苏不慌不忙把皂角粉泼在三人脸上,三人很也默契的后退几步脱险。 扶苏还不着急拔剑,舀了一下洗澡水,因为太烫而尖叫一下,也不看一下烫伤程度,就粗枝大叶的泼将过去。 江湖之中,暗器各有不同,应对之法,也无非是接、挡、躲、格几种,但温度接近开水的洗澡水泼过来,接也不是,挡也不是,任什么巧妙手法都无济于事了,这实在是阴毒无比,暗器中的至尊。 那三人见状不妙,自己已经躲不开那人的进攻,谈何捉拿。 扶苏觉得玩够了,擎开宝剑,寒芒肆意。三人同时觉得气氛不对,又看到扶苏被雾气掩护,露出银牙,心想对方肯定在气头上,原本就想着偷袭得手,现如今却不宜正面对抗,又看扶苏摆了个漂亮的起手式,三人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六眼交错,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扶苏收剑,蹲在澡池前洗了把脸,就信步走到澡堂门口等菏华出来。 撞到扶苏的那个人查出来了,是个住在城内的小兵,刚执行完一个秘密任务,目前还在休假。老金把这份报告随手一丢,看着灰头土脸的那三个人,转身跟岑杰说:“你们的人也太差劲了吧?三个穿的整整齐齐的人抓不住一个人什么都没穿的人,算什么事?” “怕被水淋到啊?” 菏华推了扶苏一下,责怪他进去这么半天看起来跟没洗一样,扶苏则是面有愧色的说:“我以为是凉水,没想到这么烫,就不敢下去泡了。” “哼,胆小鬼。”菏华不再理他,自顾自的朝前走,扶苏识趣的跑上去,讨好的问:“肚子饿了吧?带你去吃点,成不?” “行,给你个表现机会。”菏华动作轻便的跨上马,侧坐着马背,对扶苏勾了勾手“你上来吧。” 此时扶苏心中,阵阵的号角奏起了嘹亮的秦国军歌,鼓动着他发起胜利的冲锋,扶苏跟着心中的节拍,一个翻飞,骑上马背环抱菏华,菏华咯咯直笑,扶苏也露出白牙,右手把菏华抱得更紧。白马受到惊吓,一路的狂奔,菏华吓得闭眼,侧着抱住扶苏挨着扶苏胸膛更近。 因为地方偏僻,路上人少,扶苏只要安抚住奔跑中的惊马就行。好在驾马技术很过关,很快就把菏华下的惊马还有马背上的菏华制的服服帖帖,半柱香后,扶苏稳稳地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菏华闭着眼,钻进扶苏的怀里不停地颠簸着,那种危险伴随着安全感让菏华极为过瘾,这种刺激不同于床笫之欢,那种极度的刺激感是从对环境的恐惧中寻求刺激。荷花好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多亏扶苏时不时腾出手让她稳住。 菏华感觉马的动静越来越小了,以为扶苏轻轻松松的把惊马给制服住了,睁开眼想看看他牛气哄哄的炫耀嘴脸,没想到一抬起头看见的是毫无血色的煞白的脸,理想与现实的反差太大,菏华不禁笑出声。 扶苏虽然技术过硬,但头一回边压服牲畜边安抚女人,实在吓得够呛。怀里的菏华可以闭眼,眼不见为净,而自己身为男人,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挺身而出。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还是有惊无险。 “我们吃饭吧。”扶苏把菏华扶下马,心有余悸的说道,菏华有点心疼,用中指、无名指指甲勾住袖口,用云袖给扶苏擦汗,嘴里却说着:“好啦,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