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璀璨的季节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有说有笑的。”萧mama对萧洒向来都是细致入微,感情方面的问题当然也不例外,“你不会又看上人家小护士了吧,都走了还盯着人家不放。” “什么叫又。”萧洒揉揉眼睛从床上下来,“我只是看看嘛,看看都不可以啊。” “之前是你们的老师,现在又是护士,我是担心你被人骗了。”萧mama笑嘻嘻地说。 “什么老师,你听谁说的。”萧洒没有料到萧mama会知道这件事,他慌乱地掩饰着。 “我没有看见,难道其他人还看不见吗?你和你们学校那个什么老师经常在一起…”听萧mama的语气并不是在责难,更像是调侃,萧洒也稍微不那么紧张了。 “你误会了,我是她的课代表,肯定得在一起准备上课要用的东西,我们在一起说些上课的事情也没什么不正常啊,您就别多想了。”萧洒打断了萧mama的话。 “但愿是我多想了,我就是担心会影响你的学习,怕你被人骗了。”萧mama看得出萧洒说话时情绪的波动,她摩挲着萧洒的头发,替他打起圆场,“现在饿不饿,我们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放心吧妈,你儿子都十六岁了,马上就成年了,不用担心我。”萧洒苦笑着。 萧mama无意间的提起令萧洒想起了自己一厢情愿的初恋,其实萧洒对小乔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源源不断的新鲜感而减退,只是他从来都不喜欢表露出让自己难过的那一面,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自从遇见小乔以后,萧洒就常常不知道自己在思虑些什么,他的想法不仅变得矛盾还十分激烈,不变的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自己喜欢开心,喜欢和身边的家人朋友一起开心,他不想让自己的垃圾情绪搅了大家在一起开心的美好时光,更不想让大家觉得自己是一个脆弱的人,来让大家同情自己可怜自己的经历,也正因如此,他越来越贪恋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尤其是在度过了高中的第一个年头之后,萧洒甚至觉得孤独也是美妙绝伦的。虽然他懂得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很轻松愉悦,但是渐渐地,萧洒开始无法接受这种开心过后的杯盘狼藉。也许每个人都是因为内心的寂寞才会相约在一起狂欢,既然如此,大家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地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呢,这样就不用再忍受一次结束后的落寞,而自己也可以永远地满足下去。 在医院的食堂吃了早饭后,萧mama带着萧洒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晒晒太阳,就回病房休息去了。 八点刚过没多久,白医生和其他几名医生还有护士全都涌进病房,他们先是查看那位邻床老爷爷的情况,与昨天对待萧洒的程序一样,在一问二摸三商讨收场之后他们又都来到了萧洒的床边。萧mama早就悄悄地从阳台边的大门溜出了病房,这着实让萧洒感觉到不自在,这么多陌生人围在他的床边小声讨论着什么,而且昨天明明就摸过了,现在还得把他的身体捏来揉去,这感觉就像是一只听天由命的小白鼠被研究人员随意的摆弄着。 “这几天还会有一些检查,结果都会在一周内出来,到时候就可以根据病人的病情和身体状况采取相应的治疗了。”商讨结束之后,白医生仪态端庄面带微笑地转向萧洒,说:“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紧张啊,小伙子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要把心态摆端正。” 萧洒附和地对白医生笑了笑,笑得很别扭,他心想,“就是你们让我紧张的。” “今天起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院里了,记得不要走太远,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就行了,不然找不到你的话可能会耽误你目前的检查。”白医生停顿了一下,冲萧洒点了点头,接着说:“小伙子的身体底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只要按照疗程走,恢复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萧洒木讷地答应着,呆滞地望着他们又在讨论些什么,没多久就目送这群人走出病房。 “你听见没有,乖乖地配合治疗就能快快地好起来了。”萧mama在门口听见了医生说的话,这让她从新看见了曙光,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消沉了。 “听见啦,不能出医院只能在院子里走走嘛。”萧洒最怕无聊没事做了,他哭丧着脸说:“这院子不到一上午就能走完。” “你不是喜欢住院嘛,这次mama一定满足你。”萧mama为了彻底满足萧洒的病态愿望,也可能是为了发泄对萧洒这种怪异想法的不满,她面目狰狞,连语气中也夹杂着少许邪恶的气息说道:“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设备和仪器什么的,等这里结束了我带你去其他科室好好玩玩。” “那我也想出去玩啊,这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萧洒抱怨着。 萧mama还是不肯妥协,也没有理睬烦人的萧洒。 萧洒想了想,收起刚才那副委屈不满的样子,他揽着萧mama的胳膊,又堆出笑容说:“妈,我陪你去逛街吧,陪你买点东西,上次你们带我来这里玩的时候我年纪还小,都没什么记忆了,这次我陪你好好逛逛怎么样。” “不行。”萧mama一口回绝,“这里结束了以后我就立马带你去脑科,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嘛,说不定那里的院子比这里大也比这里好玩。” 萧洒就这样一连求了好几天,而萧mama就是无动于衷。 “妈,我们出去嘛,都在医院里待了快一星期了,真的要把人憋死了。”萧洒每天都会苦苦哀求让萧mama带自己出去玩,也许是住院的新鲜劲头过了,再接触不到好吃好玩的东西,萧洒就会随时疯掉。 “我也想带你出去呀,可医生说了不能走远,不然错过了你检查身体的时间就得往后延期了。”萧mama一方面早就被萧洒逼得不耐烦了,另一方面,自己也确实有点待不住了,但是对于萧洒的健康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按照医生的嘱咐让萧洒乖乖的在病房里休息静养。 “医生不是也说了要让我保持良好的心态和愉悦的心情嘛,我现在这样哪里都去不了,都快烦死了怎么会好嘛。”萧洒歇斯底里地纠缠着,他怎么都不肯罢休,想尽一切办法要离开这个沉闷的地方。 “你姑姑今天要来看你,还说做了你爱吃的菜给你带来。”萧mama想要以此来转移萧洒的注意力。 “那正好叫上姑姑一起嘛,我也好几天没见到姑姑了。”萧洒听到有好吃的就自发地联想到还有好玩的,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单细胞生物,竟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 萧mama变得摇摆不定,万一耽误了萧洒的治疗,不知道他又要多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再想想萧洒说的话也有道理,谁也不知道他得在这个人间炼狱里待多久,要是真的再憋出其他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办。经过激烈复杂的思想斗争,萧mama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只好暂时妥协萧洒。 当天,萧mama带着意犹未尽的萧洒回到病房时已是晚上十点钟了,萧洒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子似的。萧mama对此还是心有余悸,可当萧洒死缠烂打征求了萧mama的同意,吃了很多医生禁止却美味难挡的美食后,他又傻乎乎地乐起来,之前焦躁的状态也随之消失了,满足了食欲的萧洒也就没有什么理由不开心了。 “你们终于回来啦。”护士走进病房,说:“白医生下班了,她让我转告你们明天就要正式治疗了。” 萧洒凭着声音认出了这是那位替自己抽血而且眼睛很漂亮的护士jiejie,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萧洒还以为自己的计谋要泡汤了呢,失而复得的萧洒高兴地说:“知道了,谢谢jiejie。” “从明天起就别玩那么晚才回来了,不然真的会影响治疗效果的。”护士jiejie小声补充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打扰到邻床睡得正熟的老爷爷。 “放心吧jiejie,谢谢你啊。”萧洒也压低自己的声音。 “早点休息,让你mama也省点心,别让她那么辛苦了。”护士jiejie冲萧mama和萧洒笑了笑,圆圆的大眼睛也变成了半月形,看上去十分可爱。 护士jiejie离开后,萧洒也松了口气,他自言自语道:“她怎么没说不能陪护?我刚还在想要怎么应付她呢。” “你和人家有说有笑,我找她帮帮忙也就方便多了嘛。”萧mama露出了获胜后应有的笑容,接着她转过身把床铺好。 萧洒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认真地注视着萧mama,不知道该说什么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觉,或者该不该说。在家里的时候,萧mama就对萧洒无微不至地照顾,现在在医院里也还要为了他的病痛这么费心劳神,萧洒明白了,mama并不是随着时光荏苒而衰老,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渐渐枯竭。 “萧洒醒醒,我要给你输液了。” 萧洒因为前一天玩得太累也太尽兴了,以至于当他看到了闪亮的针头都懒得给予它往常的敬畏之情,但他还是挣扎着不让睁开一半的眼睛再闭上。萧洒看到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他又努力把自己的目光聚焦到拿着针具的护士身上,总算凭着那双灵动可人的大眼睛认出了是那位护士jiejie。 “醒一醒,把你的拳头握紧,现在要给你输液了。”护士jiejie一边轻轻地拍着萧洒准备打针的手背,一边偷瞄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又是你上班,不用休息吗?”萧洒揉揉眼睛,用刚睡醒还很沙哑的声音问道。 “一会儿交接好了之后我就可以下班休息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萧洒为自己过于缓慢的进度而忧心。 “我跟其他人换了班,今天晚上上班的时候就能来看你了。”护士jiejie冲萧洒笑了笑,又露出她微笑时弯弯的令人稀罕的眼睛,“好了,你现在可以松开拳头了,再睡会儿吧,一会儿白医生就会来查房了。” 萧洒咧开嘴傻笑着说:“嗯,谢谢jiejie。”他把输液的那只手尽可能放到离身体远一点的地方才敢安心地睡。 萧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那群医生又把自己包围了,他偷瞄着他们,好让自己躲过“摸”的环节。通过偷听,萧洒初步判断现在大概是在“商讨”阶段,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萧洒原本打算就这么装睡下去,这样就不会让他感到不自然了,可萧洒醒来后的姿势过于死板僵硬,一点都不舒服,长时间下去也比较容易被人发现,他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意外地发现萧mama也在,她正和白医生说些什么。 “小伙子还挺能睡的呀,休息好了吗?”白医生注意到萧洒醒了,便走到床边说道:“你mama一大早就来看你了,见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有让我们喊醒你,刚刚我也和你mama讨论过了,从今天起就进入正式的治疗阶段了,每天要输液,一会儿还会有护士来另外给你打针,不过这种药会有些副作用,头天打完,当晚起会发低烧并且会伴随着晕眩感,有时可能也会产生轻微的幻觉和幻听,你身上的关节和肌rou可能也会有不间断的疼痛感…” 白医生讲的这些竟然让萧洒无缘无故地感到一股强烈的气血在身体里涌动,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入迷地听着。 “每个人的体制不同呈现出来的症状也会不一样,我看你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如果症状严重了实在忍受不了就告诉我,到时候我会再酌情处理。这种副作用可能会持续一周左右,以后每周二和周五都要按时打一针,三个月后如果情况稳定了就可以减到一周一次,一直持续到这个疗程结束。”白医生似乎也料到了自己会被问到什么样的问题,便一口气说完了要说的话。 “一个疗程是多久?”萧洒等白医生喘了口气才问道。 “一个疗程的周期是一年,一年至少要打六十针,等一个疗程结束如果检查没有问题了就不用再打了,基本上也就算是痊愈了。” 萧洒是一个比较奇特的人,比如武侠小说这件事,大部分人都喜欢武侠里的青年才俊或者武艺高超的主人公,还有一小部分像萧洒这样的“怪人”却偏爱琢磨那些人物在各个境遇下的真实感受,即使是现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对萧洒来说也一样能点燃他身体里旺盛的火焰。这个机会,萧洒不知道等了多久,现在他终于能够体验到类似“七虫七花膏”或者挨了全套的黯然销魂掌后的痛苦感觉了。 听了白医生的介绍后,萧洒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自己到底将要承受什么样的疼痛,而他还是完全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萧洒的表情格外平静,他知道萧mama为了自己早已心力交瘁,他不想再让萧mama更加担心自己,只好又在心里暗爽。 医生们离开病房后,萧mama走到病床前忧虑地看着萧洒,萧洒也以冒着傻气的眼神回望着萧mama,希望她可以不那么担心自己。 “邻床的这个老爷爷只能吃稀饭,真的是很稀的白米饭,而且不能吃大米和水以外的任何食物,我刚刚听到他的主治医师跟他说的。”萧mama伏在萧洒的耳边说着,像是为了预先排解即将到来的痛苦才没话找话聊,沉静了一会儿之后,萧mama又开口问道:“你中午想吃什么mama带你去,或者给你带回来。” 萧洒安静地看着萧mama,认真想了想才傻笑着说:“我想和你一起去吃羊rou。” 护士给萧洒打了针之后便对萧mama说:“白医生早上嘱咐过,她让我再提醒你们一下,这支针打过之后的六到八个小时之内,副作用就会显现出来,头两天的症状会比较强烈明显,尽量不要走动,坚持卧床休息,尤其是第一天,不然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你身体的其他机能。” “我身体没问题的,放心吧。”萧洒自信地微笑着说。 “实在忍受不了就出来喊我们。”护士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护士的再三提醒让萧mama一整天都忐忑难安,“难道是之前的病人用过这种药出现了什么不好的状况吗?会不会有危险啊?”萧mama越想就越急,越急就越燥,也就越来越像失控的火车头,就差冒烟了。 而萧洒却提前入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在心里默背起了武侠中《七伤拳》的神功口诀来使自己更好的融入到角色中去,医生和护士的嘱咐也只会让他越来越兴奋。 在萧mama焦灼难耐的心情和左右为难的溺爱下,萧洒又享用了一顿完美的午餐,吃得油光满面的他看上去无比满足,好像只要不断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他就会永远开心地活下去一样。 “好好休息吧,中午吃了那么多rou我再去给你买点水果回来,不然会腻的。”萧mama看着萧洒像刚刚拱完菜地的猪仔一样欢腾,总算欣慰地笑了。 “别去了妈,你才带饭回来现在又要出去,而且外面那么热,我没事的,快坐着歇会儿吧。”萧洒明白萧mama的心情,自然也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没事,看着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萧mama笑得很满足,接着说:“你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自从住院以来,萧洒每次看到萧mama为自己奔波劳碌的身影就会狠狠地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让萧mama停下来歇一歇。 “小伙子你真幸福,有一个这么心疼你的母亲,要懂得珍惜才行啊。”邻床的老爷爷见萧mama离开了病房,躺在病床上扭过头笑呵呵地对萧洒说。 这是萧洒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话,在意外惊喜之余,萧洒还是有点担心这位老爷爷的状况,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老爷爷微弱地点点头。 萧洒这才咬着手指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知道mama对我好,但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萧洒想了想,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放弃了,“我不太擅长这个。” “话是要说出来的,事情也需要付诸行动才有可能实现。”老爷爷语重心长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我就是说不出口怎么办啊。”萧洒苦恼地说。 “那就照顾好现在的自己,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父母给你的,包括你的身体,如果你不能尽快让自己好起来,这不仅是在伤害你自己的身体,也更是在伤害你的父母。”老爷爷看上去还是那么虚弱,而且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顿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萧洒被吓得不轻,正当他打算冲出病房喊来医生和护士对老爷爷进行急救的时候,老爷爷突然目光如炬紧盯着天花板,他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坚持着对萧洒说:“身体健康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年轻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也根本没有在乎过,在我们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是不是活得健康,白天拼命工作,到了晚上就跟朋友出去抽烟喝酒打牌,常常到凌晨好几点才休息,现在身体出了问题,进了医院才发现很严重了,也可能来不及了。 根据目测,老爷爷的身体状况比萧洒刚来的时候是要好些了,可基于刚才的情况,萧洒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老爷爷的情绪过于波动而出了什么不测的话,那自己可就成为罪人了。萧洒加倍注意着老爷爷的一举一动,他小心地问道:“爷爷,您得的什么病?” “心衰和胃癌,还有其他一些小毛病。”老爷爷静谧地诉说着,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风中残烛,反而一切都看开了。 “我吃了很长时间的白米粥了,究竟有多久我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好久都没有尝过其他味道了,刚刚看你吃得那么香,我都被你馋到了。”老爷爷的笑容十分复杂,看样子的确是被萧洒馋得不轻又不敢轻易破戒,“我刚才告诉我儿子,让他带点软软的水果回来,少吃点应该不会有问题,解解馋。” 老爷爷就这么慢悠悠地和萧洒聊了很久,大部分时候萧洒都不知道老爷爷的主题在哪里,自己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偶尔接上几句,或者只是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赞同,但是一直到晚饭前,老爷爷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期间,他也一直像游泳一样不停地大口换气,看来老爷爷真的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妈,我们出去吃晚饭吧。”萧洒小声对萧mama说。 “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今天打了针哪都不准去。”萧mama机警地注视着萧洒,同时坚决地回绝了他。 “我是说我们去院子里的食堂吃饭吧,旁边的老爷爷只能吃白米粥,我怕他看见我们吃饭会馋。”萧洒越说越小声,他尽量避免声音传到老爷爷那里。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你吃饭的样子可能吓着他了。”萧mama笑着摸摸萧洒的脑袋,“那走吧,快去快回,今天你必须得好好休息。” 晚饭后,萧mama照旧陪着萧洒在院子里散步,只不过今天早早就回病房了。吃饱了的萧洒没事干,只好坐在病床上发呆,呆着呆着就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萧mama看出了萧洒的异常,她拿来了提前准备好的体温计给萧洒测体温,三十九度,萧洒果然发烧了。萧mama知道这就是白医生说的药物的副作用,不过她还是有点心慌意乱,并小声嘀咕道:“乌鸦嘴。” 萧洒的脸色越来越差,额头上也慢慢渗出了汗珠,他逐渐体验到了白医生说的关节和肌rou疼痛的感觉。萧洒强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靠!说好的不能到处走动,最好要卧床静养,怎么没告诉我是根本走不了路而且只能躺在床上,真快疼死老子了。” 此刻,萧洒努力让令狐冲和乔峰还有杨过受了严重的内伤后还要畅快喝酒时的喜悦表情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期待着以这样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目前的困境。没过多久,萧洒便觉得这些疼痛的感觉应该跟自己平时臆想的不太一样,毕竟现实和武侠里的世界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我现在所经历的疼痛一定能胜过他们的总和,”萧洒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膝盖很难弯曲了,背部的肌rou也基本僵硬了,甚至连维持现在的坐姿都困难无比,只要稍稍挪动一下身体,那种无法形容的疼痛感就会加剧并且蔓延至全身,这时的萧洒才真正体会到“痛并快乐着”这句话的切身感受。 萧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坚持了一阵子,他才跟萧mama谎称自己困了,他动作轻缓地在病床上躺好假装自己睡着了。萧洒不想让萧mama看见自己假装坚强的样子,万一露馅了就太丢人了,而且那样的话,萧mama只会更担心自己,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可能萧洒是真的困了,也许是太疼了让他昏过去了。萧洒沉沉地睡着伴随着重重的鼻息声,他一动不动,双手整齐地放在身体的两边,仰面又平展地躺着,看上去跟挺尸一样挺吓人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洒被身边嘈杂的声音吵醒,他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萧mama正拿着自己的外套,动作极轻地朝病房外走去,而且显然也是刚刚被吵醒的。虚弱的萧洒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好艰难地把头扭向有噪音的那一边,他看见老爷爷的病床被医生护士团团围住,剪刀,纱布,氧气罩…病房里霎时变成了一间小手术室,后知后觉的萧洒也慢慢感觉到了病房里千钧一发的紧张氛围,他瞥见老爷爷的儿子也战战兢兢地站在医护人员身后的角落里,正心急如焚地向父亲那里张望。
“你父亲晚饭吃的什么?”一位医护人员慌乱地问道。 “就是白米粥,和平时一样。”老爷爷的儿子颤抖地说。 “今天除了吃白米粥,还有没有吃其他东西,赶紧回想一下。”医护人员几乎是喊出来的。 “对了。”老爷爷的儿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天吃完午饭,他说他想吃些水果,我就出去买了几个西红柿回来,专门挑的都是软的,他也吃了一个…”老爷爷的儿子断断续续又十分懊悔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把你父亲害死的。”医护人员严厉地责备道。 老爷爷的儿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探着头望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祈求一切都能尽快好起来。 “止不住了,快止不住了!”医护人员大声地吼道。 那一刻,病房里的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了,刚刚还萎靡不振的萧洒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道红色的液体从旁边的病床喷了出来。那是血,萧洒瞬间清醒了,除了在武侠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萧洒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这种情况。 此刻的萧洒心里充斥着难以言表的情绪,他分不清那些究竟是兴奋还是恐惧,但这些都无法抑制他想要尽快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欲望。 萧洒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情愿地躺在病床上,费劲儿地张望着邻床发生的一切,虽然只看到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萧洒却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也能清楚地听到老爷爷不断呕血的声音,过后便是痛苦无助的呻吟声,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老爷爷的动静也越来越小,直到医护人员给他僵直的身体盖上了白色的单子,萧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恐惧,死亡的气息也侵占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萧洒无法想象,更难以接受一个白天还和自己聊天说笑的人到了半夜就这么没有了,仅仅是吃了一个松软的西红柿。据医生最终的诊断,老爷爷是被西红柿皮划破了他的胃壁才导致大出血而不治身亡。区区一个软柿子,萧洒认为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人类的生命有时候其实就是这么的脆弱不堪。 现在,萧洒明白了老爷爷白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他的脑海里止不住地重复着老爷爷和自己对话时的场景。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经历了生死大事的萧洒根本就没有办法令自己释怀。 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惧使萧洒体内的药力更强劲了,他的身上竟痛得有些发青,即便如此,萧洒还是咬紧牙关,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痛苦。萧洒的心中早已填满了对死亡的惧怕,他真的不打算也让萧mama体会到这种感觉。 “今晚我值班,顺便过来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有漂亮眼睛的那位护士jiejie走进病房,她看上去分外疲倦,“刚刚我们都在帮忙处理那位病人的后事,现在差不多处理好了。” 萧mama见病房内的医护人员都走光了,而唯一的一位护士也算是自己人,于是她冲进病房来到萧洒身边,“你来了就好了,快帮我看看萧洒吧,他全身都是汗,还一直在打冷颤,不知道是发烧还是怎么了。”由于萧mama同样目睹了刚才的那场事故,现在也变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的她口齿不清地对护士jiejie说:“要不我去把医生找来吧。” “阿姨别去。”护士jiejie拦住了萧mama,安慰道:“萧洒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最好能靠他自己熬过去,医生来了也只能给他打一剂止疼针,药效过了之后萧洒还是会疼,再说止疼针打多了也会有副作用。”护士jiejie又俯下身凝视着萧洒,她镇定地说:“萧洒忍一忍,只要过了今晚,后面就会好受些了,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就喊我,今晚我值班。” 萧洒抿起嘴点点头,他真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mama跟护士jiejie道了谢之后便坐到萧洒的床边心疼地看着萧洒,极度虚弱痛苦的他眼前却浮现出第一次接触死亡的情形,场面虽没有刚才这么令人胆战心惊,却对萧洒意义重大。萧洒不自觉地认为,死神似乎一直萦绕在自己身边,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又好像在向他警示什么。 萧洒刚上高一的第一个周末,新鲜感导致的亢奋还是从早持续到晚,课间的时候他在走廊里、cao场上还有回家的路上蹦蹦跳跳,快乐得像个傻子,这让班上的同学曾经一度担心过萧洒的精神问题。 周六对于高中的孩子来说算是一周内最轻松的一天了,课少而且放学早,然而到了周日,大部分孩子都还有一整天的补习。萧洒从没有过补习的经历,在第一个周六放学后想到第二天又没有学习压力的情况下,他就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冲出校门,边跑边盘算这个周末要怎么样充实地度过。 “萧洒,这边。” 萧洒停下来,看见舅舅站在路边向自己招手,改变了路线的他还是一路欢快地小跑过去。 “舅舅,你怎么来了?”萧洒咧嘴笑道。 “你妈让我来接你去姥姥家,家里人基本都到了,就差你了。”舅舅含糊地说着,好像有什么心事,他的语气也略显沉重,跟平时幽默的风格完全不同,有点怪怪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么热闹。”还沉浸在自己天真快乐世界里的萧洒并没有太在意这些细节,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快走吧,一会儿太晚了就不好了。”舅舅催促道。 “好嘞。”萧洒跳上车,还在猜测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让大家在今天聚在一起了,从生日宴会到家庭聚会,只要有好吃的场面都让馋嘴的萧洒猜了一遍。 到了姥姥家的房栋前,萧洒注意到姥姥家的楼道外聚集了很多人,有见过一两面的叔叔阿姨,也有许多不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一样冷冰冰的表情,也都用同样黯然的眼神凝望着萧洒,这令萧洒感觉相当不自在。萧洒猛然意识到这是会让人压抑的气氛,他在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祈祷着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萧洒像做贼似的眼珠乱转,他局促不安地走进楼道,看见楼道里也挤满了陌生的人群,他们也都用让萧洒极不舒服的目光注视着他,萧洒只顾低下头穿过人群走进屋子里,总算看见了他熟悉的面孔,姨妈姨夫、舅舅舅妈、弟弟meimei们,还有萧mama和萧爸爸,但萧mama却红着眼圈倚靠着萧爸爸,萧爸爸也紧紧搂着萧mama。萧洒变得越来越紧张,也一直不停地默念,“不要有不好的事情。” 萧洒看见家人们都坐在客厅却低头不语,这才皱着眉头走过去,他原本想挨个打过招呼,却意外地发现原来放电视机的位置居然被姥爷的遗像取代了。萧洒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所有的聚光灯从四面八方射进来,却只照亮了姥爷的遗像,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了似的,只剩下两条腿支撑着不能动弹的身体。萧洒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望着姥爷的遗像。 当萧洒还处于童年阶段的时候,他就喜欢让自己陷入电影电视里的各种情节和角色了,其中最令他疑惑的一项就是看到剧中人物的亲人好友死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以萧洒当时的年龄来说,他根本就领会不到那些人内心的痛苦,他也一直特别好奇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甚至还盼望着有一天能够体验到那种感觉。 萧洒现在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邪恶,这种感觉是由身边至亲的人的离开才会带来的,并且这种离开是永久性的。 遗像中的姥爷,表情十分肃穆也有点呆板,看上去显得异常苍老,萧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不断地成长,而长辈们都在慢慢地衰老。 当时的社会观念还比较保守封建,可姥姥姥爷对家里的几个孩子都给予了同样的疼爱。有一次萧洒看见有几个人围坐在小区里的石桌旁下象棋,他就非要缠着姥爷教自己下,如果要引用武侠小说中的说法,那么萧洒的悟性绝对是属于“朽木不可雕也”那一类,他几乎差到让人想要用一记大慈大悲掌把他拍死的程度,姥爷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让萧洒牢牢记住“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线炮翻山…” 萧洒奋力地去回想和姥爷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努力让姥爷的音容样貌保存在自己的脑海里。萧洒的眼睛悄悄地湿润了,在结束了天真无知的童年这么久之后,他第一次哭得这么绝望伤心。 伤心了一阵后,萧洒才为自己之前有那样可怕的想法而感到深深地自责,他觉得正是自己有了这不该有的想法才害死姥爷的,萧洒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姥爷黑白色的遗像心如刀割。那一天,萧洒终于实现了儿时荒唐的愿望,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失去亲人后那种痛心疾首的感觉,从此,他再也不能原谅自己曾犯下的幼稚错误。 出殡当天,萧洒最后一次见到了已经入棺的姥爷,冰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都衬托出周围的死寂。萧洒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棺木旁,伸出一直在颤抖的手,划过姥爷苍老却无比安详的脸。 纵使萧洒如何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泪水还是从他的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萧洒不敢再看着姥爷,伸出的手也被针扎似的缩回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正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延伸,并且很快就占满了自己的身体。 萧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棺木被放进深窄幽暗的土坑里,稳妥后众人把沙土一点点填进坑里,棺木也一点点被湮没,最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冰冷无情的黑暗和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墓碑,还有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