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班长的鸡腿（上）

    中午吃饭前所有人都要在指定位置集合，因为人比较多，所以安排在大cao场。集合以后每个中队都会自行组织饭前的活动。如果是正常情况的话，开饭前这段时间被命名为‘五小练兵’的时间，大多数中队都会以排为单位进行基础体能训练，例如俯卧撑，单双杠等等。只是现在还没有正式开训，再加上大队领导也明确指示过，不允许组织体能训练，所以只好组织唱歌。由于大多数军歌大伙并不熟悉，所以，一首耳熟能详的《团结》便被不停的咀嚼着，cao场上每个角落回荡着歌声，此起彼伏。

    “唱歌的时候，声音要大一点！别跟个娘们似得，又不是唱情歌！”

    现在站在我们三排队列最前面的，是十班班长——十班，就是在我们三排，排在最后面的那个班级——他叫陈焰，湖北人。他看上去挺瘦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很很结实。脸上坑坑洼洼的，看样子是青春痘留下的痕迹。小眼睛下面是一个略有些弯的鹰钩鼻，压在薄薄的嘴唇上。他说话的时候湖北口音很重，总是分不清‘软’和‘圆’，为此我们不知一次在背地里笑过他。后来下到基层连队以后，听到其他湖北来的班长讲话时所带的湖北口音，就没觉得那么好笑了。

    “这个部队里唱歌，跑调不跑调，不重要！这个歌词唱不唱的清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气势！只要气势好就行！”陈焰班长说道：“这个发音啊，是有技巧的。你们现在还在用嗓子吼出来的，这样不行！一首两首还可以，但是时间长了，你这个嗓子啊，就受不了了！所以你们得掌握技巧！”

    说着，陈焰班长做了一个运气的动作。

    “现在，我来教大家，我刚才讲的技巧是什么。首先，气沉丹田，丹田运气，然后将这股气憋住，再往上提，从胸腔里发音！这样才够洪亮！”

    看着陈焰班长一板一眼的比划着，我也跟着学了起来，但气运丹田这事岂是想学会就能学会的？那不都是武林高手才会的嘛……

    “好，接下来，我唱一句，你们跟一句，团结——就是力量！”

    不知道气运丹田这事是不是对于陈焰班长而言很简单，还是他自己也根本没有领悟气运丹田这回事，所以他就这么自顾自的壁画了一下，就认为我们这群人已经领悟了气运丹田、胸腔发言的要领，开始让我们实践。

    “团结——就是力量！”我们跟唱着。

    “好，就是这样，声音比刚才有进步！”陈焰班长说道，

    是吗？我怎么感觉我们只不过是比刚才喊的声音大了一点而已……我想到。

    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我们在cao场上整整唱了三遍《团结》，也没见食堂吹哨开饭，后来才知道是大蒸箱，刚刚修好，所以饭熟的迟了些。

    陈焰班长见食堂那边始终不吹哨，跑去看了看。了解情况后，又跑回来，说道：

    “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调整一下！大家放松站，稍安勿躁啊。接下来干点什么呢……体能又不能搞……这样吧，给大家讲个故事，讲讲我以前当兵的时候，好不好？”

    “好！”我们整个排——严格意义上说，只能是一个不完整的排，因为人数太少了——齐声答道。

    十班长陈焰作为一名新兵踏入军营，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看过他相册里存有的新兵时候的照片，远不是现在这般老气横秋，反倒是一个皮肤干净白嫩、脸上稚气十足，看上去文文弱弱，风一吹就会飘走的书生而已。

    如同绝大多数的新兵一样，第一次面对班长，陈焰站的直直的。班长只是轻轻的扫了眼前这个稚气未退的小家伙一眼，便不再看他，转过身，提起陈焰的行李包就走在了前面。陈焰紧紧的跟在后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到了宿舍的楼梯扣，班长将手里的包往地上一扔，说道：

    “自己提上去。”

    陈焰什么也没说，也不敢说，只是麻利的弯下身子把包提起来，就上楼了。因为当兵之前有人和他说过，到了部队，少说话，多做事，千万不要等到班长到你跟前来吩咐你什么。尤其像他这样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也不怎么会揣摩别人心思的，就更应该把自己的嘴巴闭起来。

    当然，让陈焰永远难忘记的并不是班长让自己把包从一楼提到四楼，因为这点事对于任何一个军人的军旅生涯来说，连忽略都提不上，等同于没发生过。让陈焰难以忘记的，是一只鸡腿。

    放好行李没多久就开饭了，陈焰是班里最后一个来的，啥也不知道，就跟着班里的其他战友走进了食堂。可以说摆在桌子上的饭菜放在今天而言并算不上什么稀奇的饭菜，但对于当时刚踏入军营的陈燕来说，却是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桌子上放了五个菜，四个大盘子里放的是蔬菜，还有一个稍大些的铝制盆里则放着一堆鸡腿，一共有十一只鸡腿，但是班里的人员再加上班长一共才十个人，所以肯定有一个鸡腿是多出来的。

    农村里出来的陈焰，家庭条件并不好，家里除了两个已经出嫁的jiejie，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弟弟，而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外出打工的爸爸，但一年到头也挣不来几个钱。可以说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很拮据，即使我们国家改革开放都快三十多年了，但rou食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陈焰并没有把所有的鸡腿都夹到自己的碗里，他虽然喜欢眼前这鸡腿，但他又不是缺心眼，更何况这桌子菜又不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一直到班长下令开饭，大家这才开始拿起自己跟前的筷子。刚到部队的陈焰并不懂什么规矩，但当他把眼前的菜送进自己的嘴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从初中他辍学以来就没有吃过这么油大的饭菜，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惹得其他城市兵（城市里来的兵）不停的看他，互相间不停的挤眉弄眼，脸上还带有不同程度的讥笑。但陈焰哪里会管这些，他想：‘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你们爱笑就笑去吧，多笑一下，少吃一口，傻蛋！’，不过有一点他没有忘记，因为这个桌子上坐着一个最有话语权的人——班长！陈焰一边吃一边观察班长的反应，但班长似乎对与陈焰的狼吞虎咽丝毫不关心，甚至看都不看一眼，班长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慢吞吞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看到这些陈焰则放心了，彻底的放开了吃，而且陈焰还发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班长似乎不怎么喜欢吃鸡腿，刚才有个新兵主动夹到班长碗里的鸡腿班长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一筷子。

    很快，陈焰自己碗里的鸡腿吃完了，他抬头看了看铝制盆里还剩着的那个鸡腿。

    ‘要不要夹过来？’陈焰略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