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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爵爷

    第七十六章【爵爷】

    围观的路人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这娃子身上还有什么案子没结吧?

    ……搞不好是个旧犯?所以要先把旧案结了再审新案?

    刚才一直站在人群中观望的陈若兰听到周遭的议论声,顿时也紧张起来,关于黎青山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她这几日也叫戚经天暗中去调查过,不过却一无所得。

    黎青山简直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此刻高颀又叫他一个人跪着,陈若兰也搞不懂这位高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聚众斗殴这件事情明明一目了然,昭然若揭,罪责全在四指,可现在,为何又独独为难起黎青山来了?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一片喧哗,众人转头望去,都有些吃惊。

    不远处居然有两大队人马同时朝这边急奔而来,黑压压的两条长龙,一左一右,把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官道给占得满满的。

    走得近了,才看清是黄蚁村和顾家村的村民,为首的正是两村的村正,黄老邪和顾大竹,后面跟着一大群情绪激动的村民。

    黄老邪手里拿着一把粪勺,顾大竹手里则是长长的一根大竹子,带着两个村的村民,手持各类奇葩的独门兵器,终于杀到了。

    棠儿先去黄蚁村报的信,阿星后去的顾家村,黄蚁村远一些,所以两村的人马竟在半路上碰个正着。

    黄老邪和顾大竹一见对方也是兴师动众气势汹汹,都有些惊异,一问之下才发现,他们的目的竟然一模一样,都是为了黎青山那娃子而去,顿时又觉得好笑,便让两村的人手同时保持好队形,一起杀过来。

    谁知此时到了地头,却发现局势已然改变,因为官差们的出现,显然已经用不着跟那些地痞奋力相拼了,只是为何所有人都站着,唯独黎青山那娃子却是跪着?

    阿星也混在人群之中,悄悄上前走到马铁匠身旁,棠儿刚到,便已经飞也似的去到陈若兰身边了,见黎青山独独跪着,这丫头顿时也紧张起来,围着jiejie小声地问个不停,一双大眼睛不时朝黎青山望过去。

    四指望了望那黑压压的人头,一时也有些吓到,这小子什么来头,怎么能一下子喊得动这么多人?

    宋爷不是说,这姓黎的娃子只是一介白身吗?

    这小子弄的什么瓢虫,害得他们损失了那么多钱,最可气的是明知蒜头要掉价,还趁机拉来一车蒜头讹去他们一大笔钱,这口气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小子四指已经打定主意,迟早都要修理的,为了此事,他还专门找人去打听过,不但他们家有几口人查得仔仔细细,就连他们家的三姑六婆也都查得一清二楚。

    都是些平头小老百姓,家里连个像样点的亲戚都没有,这种人揍了白揍,就是弄死打残一两个,事儿也不大,这样的事情,四指也不是没干过。

    可是眼下只是打个架,怎么能来这么多人?妈啊,看得四指眼睛都直了,跟这些村民相比,自己这几十号人算个屁。

    不过他也是jian猾,此时也没乱了分寸,一见这两个村的村民手里都拿着锄头铁锤什么的,连忙大声指证起来:“高大人,他们……他们这可是持械滋事啊!”

    高颀还未答话,黄老邪已经怒着老脸一个箭步上前,手里那把还带着几片粪渣的粪勺在他面前一扬:“小子,怎么说话的?这叫手持粪勺田间而舞,跟持械离了十万八千里,懂吗?”

    四指眼神有些涣散,担心的盯着粪勺上的粪渣,好像生怕黄老邪突然发难。

    “不懂?小子,你就是吃着用这粪勺施过粪的米麦长这么大的,懂吗?”

    见四指还愣在那边,黄老邪突然邪邪一笑:“还不懂?来,老朽给你闻闻这清香味儿……”

    说着果然把那粪勺又往四指脸上凑过去,四指本想暴起,可望见高颀在旁笑而不语,倒也不敢造次,只好郁闷的闪身躲过,险些被那粪渣抹到衣服。

    围观百姓有人凌乱,有人偷笑,有人捂鼻,更有人大声叫好。

    “说得好!”

    “好粪勺!”

    黄老邪极为谦虚地往人群中行了一礼,表情着实欠揍,顿了顿才又说道:“老朽与一众村人方才正在田间施粪劳作,见此处人多热闹,便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还把这些劳作的家伙扔在田间不成?给人捡了去,老朽明日拿什么施粪?”

    四指明明知道他拿这粪勺是当武器用,可这番强词夺理,偏偏又无法反驳。

    不然的话,只怕又得舞你一身粪。

    真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地痞再横,也怕人粪啊!

    顾大竹在旁边差点没笑趴下,这老头强忍着笑意,从一个顾家村村人手里接过一把钝钝的豁口柴刀,装模作样的削起手中的竹子来:“黄老哥,真是巧啊,顾某方才正在林间砍伐竹子,也是瞧着此处人多热闹,所以顺道过来看看。高大人,顾某砍根竹子,这不算持械吧?”

    这两位虽然官职品秩都比高颀低,但却都比他年长,之前因为政务,也会过几次面,高颀拱手笑道:“两位老村正真是四体勤快,老当益壮啊,高某佩服。谁再胡言乱语,恶语伤人,罪加一等!”

    四指惨然一笑,嘴里连说不敢不敢,这才乖乖闭上嘴巴,一双眼睛却还是充满忌惮盯着黄老邪。

    黄蚁村这位黄老邪可是声名远播,什么邪事都干得出来,总算是领教过了。

    黄老邪转头望一眼,见场上只有黎青山这娃子一人跪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由的问道:“高大人,我们村那娃子咋了?犯事了?”

    高颀笑着点了点头,却没回答,忽然朝旁边一个差人问道:“小邢,南北酒铺离这里远吗?”

    那邢姓差人一愣,手一指酒铺的方向回禀道:“大人,南北酒铺就在那边,不足百步距离。”

    高颀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见南北酒铺的铺旗正迎风飘扬,当下笑了两声,说道:“那好,那你去把这铺子里的掌柜给本官唤过来,好像是个女娃子,姓陈的,千万别搞错了。”

    邢姓差人应声是,正待离去,却听边上人群里传来女子的声音:“高大人,不用去了,民女在此。”

    宛若一株空谷幽兰,陈若兰款款从人群中移步而出。

    好一个清丽从容的女娃子,高颀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

    待他谨慎的确认过名姓身份,高颀这才说道:“陈姑娘,去,跟那小郎君跪在一起吧。”

    围观百姓又是一片哗然,一时间各种猜测纷起。

    这一男一女不是行了什么苟且之事吧?

    看着又不像,况且男未婚,女未嫁,就是真有些什么不清不白的事,也不至于如此当众跪着,这得家法伺候,尚未到刑罚范围之内。

    ……等等,莫不是雌雄大盗,到此隐姓埋名吧?

    围观者纷纷做着离谱可笑的猜测,陈若兰却丝毫不在意,刚才她见黎青山孤零零跪着有些担心,此时却反而一片泰然了。

    她低头朝高颀应声是,依言轻轻走到黎青山身旁,款款跪下,嘴里小声问道:“黎公子,腿酸了吗?”

    能不酸吗,跪了这么久。

    封建社会真是没人-权啊,动不动就让人跪。

    嘴里当然不能这么说,黎青山望一眼身旁的少女,小声嘀咕道:“还好还好,就是太磨蹭,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也不晓得犯了什么事,这个当官的到底要干嘛?”

    陈若兰微笑望着他,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咳嗽。

    高颀面色凝重,咳嗽完,正了正衣冠,旁边的一个差人当即端上来一个精致的锦盒。

    打开,取出一轴黄色的绢物,高颀双手沉稳接过,缓缓展开,在正式宣读这道圣旨之前先清了清嗓子,高声喊一句:“荆州治下橘香驿黎青山、陈若兰跪接圣旨!”

    黎青山有些意外,身子微微一震,陈若兰却定若磐石,好像早已知悉。

    不过黎青山此时也已经隐隐猜到什么事了,看来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惊动帝国高层了。

    围观百姓一片寂静,内心却在沸腾。

    哎呦妈啊,圣旨啊,这得多少年才能赶上一回啊,今儿个这热闹真是没白看,回家可得好好吹嘘一番。

    等等,这一男一女,搞不好真是江洋大盗!

    黄老邪听是圣旨,连忙把手里的粪勺交给背后的老铁柱,整了整衣衫洗耳恭听。

    四指茫然不知所措,慌乱间只好望向杜仲方,谁知杜仲方也是一脸懵逼样,看来圣旨这事他也不知情。

    高颀的声音沉实有力:“门下,今岁以来,梁、荆、扬三州治下各县,田中虫灾突发,麦不堪其噬,民不堪其苦……”

    “……有黎姓少年,于田间展转,求得一法,以一虫曰七星瓢虫治蚜,甚有成效,解一方黎民之苦……亦有陈姓女子,慷慨出资,以治蚜之法,以成书册,散放四乡,其德行可昭……”

    高颀洋洋洒洒念了许久,黎青山却只听了个大概,许多词句极端拗口,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的,被他耳朵自动过滤了。此时,他好像又找回了大学英语六级考试听力的那种感觉,真该让洋人们听听这个啊。

    只有说到自己的事迹时,他才勉强能听清一些。

    “……如此天降祥瑞,实为大隋之福,朕虽愚钝,不敢自比明君,但褒崇勋德,亦不敢轻之慢之……”

    黎青山等得脖子都酸了,哎呦妈啊,扯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

    “……特加封黎青山为男爵,岁俸一百石,受田两百亩,宅地八宅……赐陈若兰田一百亩,宅地三宅……”

    岁俸一百石?很好,看来以后混得再惨,混吃等死是不成问题了。

    受田和宅地,好像也有些用处,地皮啊,在自己原来那个时代,地皮可是最值钱的东西。

    只是,男爵是个什么官,以后可以不用跪了吧?

    后面居然还有:“……黄蚁村村民治蚜有功,阖村减租庸调一年……”

    见黎青山还在胡思乱想,旁边的陈若兰扯了扯他的衣服,三拜之后,嘴里喊着“谢吾皇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黎青山只好在旁边有样学样。

    杨大玄马铁匠顾三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要干嘛呢,原来竟是这等好事,还搞得大伙紧张兮兮的,这高驿令也忒不厚道了。

    黄蚁村的村民先前还在担心,听完却是爆出一阵欢呼之声,黄老邪也有些激动,老铁柱连忙把他那把粪勺拿得远远的,害怕他一激动抢过粪勺乱舞起来就不好了,黄老邪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可等老铁柱放好粪勺转身回来时,却见黄老邪已经拉着村民们一齐跪下山呼万岁了。

    全村免税赋一年,对农家来说,也是断然不可小看的。如此飞来横福,全村受益,也难怪黄老邪激动,当然,这也惹得顾家村的村民还有诸多路人一阵眼红艳羡。

    围观的路人大多是过客,并不晓得黎青山为何得封,羡慕之余,难免问起,等黄蚁村和顾家村的村民说了之后,这些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竖起大拇指。

    原来这娃子就是发明瓢虫吃蚜虫的那位少年英雄啊!

    该赏,该赏啊!

    只有一个人没有竖大拇指,那便是四指。

    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左手大拇指已经被人砍断了,就是没给砍断,他此时也竖不出来。

    此时他最想竖的,只怕是中指。

    四指面色铁青,心里连连惨叫,妈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收个保护费揍个娃子,居然还揍出圣旨来了。

    这下真他娘的折逼了……

    再看杜驿丞,正在人群里假笑着,嘴里言不由衷说着庆祝的话,自己频频朝他使眼色,可对方完全不想看他,就是眼神无意间对到,也马上就闪开去,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跟他撇清关系了。

    四指在心里痛骂,这些当官的真是势利,用得着的时候就拿自己来当踮脚石,现在自己眼看就要吃大亏了,居然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生怕给牵连进去,毁了前程。

    宣读完圣旨,高颀扶着黎青山站起来,望着自己治下第一个受封的男爵,高颀眉宇间有些感慨,自我介绍道:“黎爵爷,高某乃本驿驿令,姓高名颀,表字长玄,以后还请黎爵爷多多指教。”

    “高大人言重了,指教哪里敢当?”黎青山连忙拱手笑道,“黎某年少,得蒙陛下如此重赏,心中已是惶恐,高大人再说这样的话,更叫我汗颜了。”

    “哪里不敢当,黎爵爷作瓢虫之法,解万民之苦,如此壮举,高某竟然今日才得见本尊,说起来,高某真是忝为父母官了,惭愧啊!”

    黄老邪已经笑着走过来:“高驿令,别喊这娃子什么黎爵爷了,老朽听了别扭!娃子,高大人可是位难得的父母官,清正廉明,尤其断得一手好案,你此番得了爵位,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可得跟高大人好好学着!”

    黎青山应声是,转头望了一眼说道:“说到断案,高大人,刚才那案子好像还没了结,圣旨既已宣读完毕,案子要继续审吗?”

    “案子?”高颀一拍脑袋,“对对对,要审,当然要审!”

    黎青山担心地问道:“不用再跪了吧?”

    “此一时彼一时,黎爵爷身份尊贵,当然不用再跪了。”

    高颀冲他淡淡一笑,说完马上却又寒下脸来,环视一圈厉声问道:“方才那个叫四指的呢,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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