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死中求生
第七十八章 黎青山心头大震，先前马铁匠拼命护住帘子不让四指他们入内，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马铁匠确是神色有异。 而且当时马铁匠把他们兄弟俩推出铺子时也说了一句“马叔搞得定”，现在想想，好像事情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难道这个四指竟然没有瞎说？ 他心中担忧，急忙朝马铁匠望去，马铁匠却仍是面不改色，处之泰然，镇定得有些超乎寻常。 高颀也是一愣，他今日只想治四指的罪，整顿地方风气，没想到却又生出这许多波折来。 四指言之凿凿，难道真是案中有案？ 黎青山忽然问道：“四爷，就算真的如你所说，马叔真的偷偷在私铸铜钱，四爷难道不是应该马上报官吗？四爷身在市井，并非官衙中人，此番作为，依我看，只怕并非热心地方治安，而是另有居心吧？” 若是谁说四指是像“朝阳区群众”那样神奇的存在，只怕在场不只黎青山，许多人都会笑掉大牙。 果然，四指一时语塞，想了半天却没有话应对。这小子眼光真是太毒了，自己打的什么心思，只怕一丁半点都瞒不过他。 总不能回答：对，老子就是想过去黑吃黑，你能怎样！ 若是旁边没人，他或许会这么说，可现在众目睽睽，而且高大人在此，这么说的话。那不是花样作死吗？ 黎青山见他被自己噎得半死。心中已然猜到大致的来龙去脉了。他在心里默默的把这件事重新又理了一遍。 私铸铜钱相当于后世的印制假-钞。马铁匠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在家里印制假-钞玩，如果确有此事的话，那他的技术显然也太牛逼了。 然而这件原本应该极为隐秘的事情，居然被四指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贪婪的四指于是带着几个手下，上门玩一个叫“大家来找碴”的经典游戏，又是砸招牌，又是借口收保护费的。其实就是想闹事，找机会搜马铁匠的铺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抢他的模具，当然，如果看到假-钞，也一并抢了。 如果被抢，马铁匠肯定不敢去派出所报案，因为他总不能跟民警叔叔说，你好。四指带着人抢了我印假-钞的家伙，顺便还抢了我一大堆假-钞。你们能不能帮我做主。 如果这么说，民警叔叔只怕第一个先把马铁匠铐起来。 所以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黑吃黑，抢了白抢，这就是四指的如意算盘。 于是四指便带着模具回家，自己愉快的批量生产钞票，从此过上了美好幸福的生活，大结局，片尾曲响起…… 当然，这是四指自己定制的美好剧本。 可惜啊，剧本正式开拍的时候，被黎青山和杨大玄这两个充满正义感的金刚互撸娃乱入了。 大娃力大无穷，二娃……非常冲动，拍摄现场丰富的道具为他们提供了极为霸道的杀伤性武器，更要命的是，这两位计划之外的群众演员根本不听导演的安排，双方马上起了冲突。 二娃太贼了，话还没说完就干起来，于是，集导演、编剧、领衔主演于一身的四指挂彩了，破相了。 四指恼羞成怒，回去叫了许多兄弟来，于是剧情又变成了古惑仔当街火并，并被官府当场捉拿的狗血故事。 当然，事情发展到现在，四指为求自保，终于把马铁匠在家里偷偷印假-钞的事情抖出来了。 恩，这样理一理的话，好像一些事情终于理清了，之前想不通的一些细节黎青山也想通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马铁匠究竟有没有在家里印假-钞？ 他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却听杜仲方忽然说道：“高大人，私铸铜钱不但暴利惊人，而且还严重扰乱坊间钱币秩序，历朝历代都是律法重罪。卑职以为，四指方才所言，虽然目前尚无明确证据，但还请高大人务必重视！” 治下若真有私铸，也断然不是小事，高颀当然也很重视，当下点头说道：“杜大人言之有理，现如今，陛下正在推行新五铢钱，大力统一坊间流通货币，对私铸盗铸之事向来极为痛恨，此种恶行也一直在官府打击之列，本官绝不允许自己治下有此等恶事发生！” 高颀是当朝左仆射高颎的族弟，民间流通货币的重要性，高颎此前也曾与他提起过。 “高大人英明！”杜仲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此事非同小可，也难怪马铁匠矢口否认，不过空口无凭，为了还马铁匠一个清白，不如我们派些人手，到铁铺中搜上一搜，即可见分晓。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高颀点头赞同：“四指之言虽然不一定可信，不过，搜一搜倒是有必要，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听杜大人的吧。” 黎青山见马铁匠神色之间泰然自若，对搜查之事竟是一点都不担心，心里倒有些摸不透了，难道四指的消息竟是假的？此事真是怪异。 高颀正要命令手下官差进去铁铺中搜查一番，黎青山忽然说道：“高大人，搜查也不急在一时，进去搜查之前，能否听我一言？” 若是寻常人在这种紧要关头上还啰里八嗦，只怕早就被杜仲方一脚踹飞了，不过黎青山现在身份不同了，杜仲方虽然心里有些不爽，却也没敢说什么，只是好奇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高颀也是一愣：“黎爵爷请说。” 黎青山这才缓缓说道：“四指这番说词，目前真假未知，依我看。极有可能只是他为了脱去劫舍之罪故意杜撰出来的。” 高颀想了想。点头赞同：“对。也不排除有此种可能。那黎爵爷以为该当如何？” “若是在铺中搜到私铸铜钱的证据，马铁匠自当认罪，我也无话可说。可是……”黎青山稍稍停顿，提高了声线，“若是搜不到证据，又当如何？” “黎爵爷思虑果然周全。”高颀回头望了一眼四指，目光又有意无意的从杜仲方脸上掠过，声音也故意加重了几分。“若是搜不到证据，四指自然当以入铺抢劫之罪论处，此外，还要再加上一条诽谤他人之罪。” 他侧过身子冲四指道：“四指，本官如此裁决，你可服气？” 四指在心里默默把黎青山杀了第三千遍，这家伙真是太狠了，这样两三句话，就能给自己再多搞一条罪名出来！ 不过若是不搜，他抢劫的罪名无论如何都是要坐实的。还不如赌一把，或许可以逃过此劫。 当下四指紧咬牙关应道：“大人。若真搜不出来，小人……认栽了！” 高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喝道：“来人啊，多带些人，进去搜！” 官差中也有不少是杜仲方的人，杜仲方拉住一个自己这边的人，沉声说道：“记住，务必叫兄弟们搜得仔细一点，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一定要……还马铁匠一个清白！” 说得跟真的一样，演技真是一流。 那官差会意，领命而去，黎青山看在眼里，为了防止这些差人动手脚，便拜托黄老邪和顾大竹两位老村正跟进去监督。 杜仲方见黄老邪和顾大竹进去，便拱手与他们打了两声招呼，自己也顺势跟了进去。 这样也好，两边都有人监督，大家都没话说。 官差们在铺子里一阵翻箱倒柜，不但把案几、木柜全部搜了个遍，甚至连烧着火的炉子都没有放过，不过都没有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四指在旁边朝铺子里大喊道：“杜大人，前面铺子我先前搜过一番了，后室还没有搜过！” 他嘴里喊着话，眼睛却在看马铁匠，本以为马铁匠必会害怕，谁知这姓马的却一直没事一样，四指心里冷笑：等会儿叫你哭都来不及。 谁知道到头来，哭的居然是他。 搜了许久之后，官差们陆续走出，都是空手而归。见他们个个摇头，四指脸上忧色越来越重，等到杜仲方出来时，也未见他手里拿着模具之类的东西，四指心里连连惨叫。 “不可能，不可能！”四指还在做垂死挣扎，想让官差们再进去搜索一番。 那姓刑的官差瞪他一眼，说道：“我与兄弟们已经将后室也仔仔细细搜过一番了，还找到三处暗格，不过存放的多是一些私人物件，并未找到任何用于私铸的模具。” 他说着将那些私人物品全部给高颀呈上来，黎青山也朝这边望过来。 有一件精致的天平，几粒砝码，一把锋利的小刀。 还有一个明显是手工雕刻的木马，不知道为什么竟像是没有雕刻完成，尾巴还缺一点，样子破旧，年代似乎有些久远了。 铺中的铜钱也搜出来一些，还有些碎银子，不过都没有异常。 除去这几样，其他的，都只是些寻常物件罢了，甚至不值得一说，高颀看罢就叫人拿下去。 “四指，搜也搜了，没有找到任何证据，现在，你可认罪？” 四指脸色惨白，兀自在叫着不可能，杜仲方却已经上前说道：“高大人，考虑到这案子的特殊性，卑职想，既然铺子已经搜过了，马铁匠和他铺中这位小学徒，是不是也有必要再搜一下身，如此才能彻底洗清他们的清白？” 黎青山有些恼怒，这个杜仲方真是过份，不过怒归怒，倒也有些佩服此人的心思细密。 四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扯着一位官差的衣服大嚷起来，要他马上上前搜马铁匠的身。 高颀想了一下，手一挥，两名官差这才领命上前，将马铁匠和阿星两人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又搜过一遍。 阿星身上什么都没有，马铁匠身上倒是又搜出来一些铜钱。 四指望见官差手里的铜钱，顿时双眼一亮，上前抢过几枚铜钱一阵细看，嘴里忽然大笑起来。 “姓马的，我说吧，这下终于逮到你了吧？” 马铁匠脸色早已铁青，心里后悔不迭，大意了，大意了！ 千算万算，怎么把这几枚样币给忘记了！ 官差从四指手里拿过铜钱，递给高颀：“禀大人，马铁匠身上搜到铜钱二十枚，阿星身上一无所获。” 高颀接过那些铜钱，对着阳光一番细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黎青山一直在注意局势变化，见马铁匠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再看他脸上表情，心里不由的叹息一声。 私铸之事，看来必然是真的了。 私铸铜钱是重罪，自己虽然刚封了爵位，可是，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要知道，私铸铜钱向来为统治者所痛恨，在汉代，一旦案发，主犯和从犯都要在闹市中处死，也就是行“弃市”酷刑，以儆效尤。 大隋的律法更是以严厉著称，莫说主犯，只怕连提供铜炭的人都要株连，马铁匠和阿星，只怕性命难保了。 中最严重的死刑是轘刑，即车裂之刑，其次为枭首并弃市，陈尸三日，当地无市者，陈尸于乡亭显眼热闹之处。 黎青山甚至已经看到，马铁匠和阿星两人的尸首，被曝于集市之外遭人围观的悲惨景象了！ 他的心在刺痛！ 如果自己没有打抱不平，或许，这结局便不一样吧？ 再看那四指，此时却像是回了魂一样，朝马铁匠恶狠狠的笑着，心里却是已经琢磨开了，既然找到了马铁匠的罪证，他应该便能脱罪了吧？ 那杜仲方虽然没什么大的表情，不过偶尔向黎青山投过来的冷冷目光，却是把他心里那份得意完全泄露无遗。 哼，爵爷，爵爷也保不了任何人了！ 黎青山叹了口气，黯然朝高颀手中的铜钱望了一眼，这该死的罪证！ 这本是充满了诅咒的一瞥，谁知这一瞥却让黎青山一颗小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脑中无数念头已经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这铜钱！ 原来如此！ 等等…… 马叔或许可以死中求生！ 此刻，四指已经朝马铁匠叫起来了：“姓马的，这些钱币，若非私铸，你又当如何解释？” “这用得着解释吗？”黎青山生怕马铁匠胡乱回答打乱他的计划，连忙抢先大声答道，“四指，这些铜钱是本爵爷方才给马叔用作订金的，有什么问题不成？” 高颀面沉如水，正欲痛斥马铁匠，一听黎青山这么说，脸上顿时都是惊容。 不只他，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马铁匠更是擦了把汗，呆呆地望着黎青山。 高颀眼睛睁得有些大：“黎爵爷，本官没有听错吧？这些钱币……是黎爵爷的？” “对啊，高大人，有何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