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露西雅的往事（下）
新月庄园的庭院中，除了开谢的花还残留在空气中的一缕幽香，和元素妖精们悲天悯人的吟唱之外，只剩下清风浮动枝桠带来的沙沙之声，以及浮于耳畔的露西雅的叹息。玄玉依旧坐在石阶之上，悉数青苔遍地之后，仰望皓月当空，那银色的月光将露西雅赤色的头发镀上一层青霜，上下翻动的睫毛之下，目光流转，顾盼生兮。 “克莱尔亦如她的名字，生得美丽且聪明，最关键的是她的灵力十分强大，远不是我可比拟的，族人们爱她胜过于我，渐渐地，未来族长继承者的名字又多了一个。”露西雅缓缓讲述着，“最终，我在那场比赛中输给了她，从而失去了继承族长之位的资格。那一天是我十年来第一次离开九重天阁，虽然离开了那个禁锢我的地方，但在回首之间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在那之前，成为族长是你唯一的人生目标，因此就算吃尽苦头，放弃普通女孩子的生活与憧憬都在所不惜。可是一夜之间，族长的人选变作他人，你这十年的苦心与付出付之东流，难道你不恨吗？”玄玉道。 “恨？”露西雅又一次苦笑，“当然恨！那个时候恨不得杀了他们……不过……”她略作停顿后，淡然道，“不知为什么，最近心境变得平和了很多，那些不好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梦醒了便不再去回想。况且是我天生技不如人，克莱尔的到来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前半生是以那样的方式虚度，至少也要让我的后半生过得精彩！” “哦，你倒是看得开！”玄玉笑眯眯道， “只是最近才顿悟的，没有原因的……”露西雅的头歪向一边，突然她眼中一亮，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又好像还很糊涂，她望向身边的玄玉。 “那么你现在的生活过得精彩吗？”此时玄玉也望着露西雅，二人四目相交。 露西雅一屁股坐在玄玉身边：“托你的福，现在是精彩大发了，连人都做不成。”她托着腮帮仰望星空，喃喃道，“现在这样的身份还能不能回去故乡也不可知了。” 玄玉将头歪向一侧，斜视着露西雅：“怎么你还想回去？” “那是当然，那里毕竟是我的故乡呀！”露西雅道。 “所谓故乡，不过是一个地方。”玄玉淡笑道，“真正牵挂的恐怕还是人吧。” 听到这话，露西雅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紧咬嘴唇，没有吭声。玄玉见此状也没有说话，俩人沉浸在茫茫夜幕下，看满天星斗皓月当空，听精灵波动琴弦浅吟低唱。 “那个人是我姑姑。”末了，露西雅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你说的是国王的水晶棱镜中记录的那位女魔法师？”玄玉道，“你确定？” 露西雅点点头：“虽然我也只是见过她的画像。”她转过头，“在我还未出生之前她便离开了族人，从此音讯全无。其实她才是族长的最佳人选，而我大多是因为和她长得像才被寄予厚望。”露西雅轻轻摇了摇头，“如今看来真是可笑，我们姑侄二人离开日环岛竟然都来到艾格瑞姆。” “这便是缘分，或许你还有机会见到她。”玄玉道。 露西雅目光闪烁，紧皱眉头：“如果她是‘黄金秘社’的人，见到了反而不好。” 在露西雅困惑的目光注视下，玄玉站了起来：“你们人类真是奇怪，明明生命短暂却偏要被这些情绪所束缚，不能放开自己做想做的事。” “如今我也不是人类了。”露西雅的声音带着一种哀伤。 “终于有自知之明了，哈哈——”玄玉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庭院之中，似乎有一种魔力，将露西雅一直以来淤积在心头的苦闷一扫而去。 “试想你有无限的生命，那么区区十年的经历不过弹指一挥间，又何必执着？更何况那些一朝一夕的牵绊？” 露西雅细思玄玉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但仍旧道：“即便如此，我还是会陷入其中。” “也许是你年纪尚轻吧。”玄玉边说边向露西雅伸出手。 拉着玄玉的手，露西雅站了起来：“你的年纪倒是不小，可疯疯癫癫的，未见得比我稳重。” 说完，俩人相视一笑，笑容中包含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露西雅曾经认为两个身份样貌甚至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合为一体之后，如何相处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如果是原来的玄玉，她恐怕要压抑着度过接下来漫长的岁月。但若是现在的玄玉，露西雅倒是觉得说不定真的可以和他成为莫逆之交，这么想着，再望着他的笑容，露西雅的心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的心却紧紧地揪住了，他就是莫安。偶然路过见到玄玉和露西雅，虽然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却能明明白白看到他们的笑容，顿时感到心被掏空了一大截。莫安没有朋友，自五岁那年被玄玉救了之后就跟在他身边，对莫安来说，玄玉是父亲，是师傅，是兄长，也是唯一的朋友，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玄玉不是人类，他活在与自己不同的时间维度中，若是如此，这辈子也便算了，至少它年老去之日，年轻的玄玉或许会在床边为自己熄灭最后一根蜡烛。可如今，玄玉性情大变，越发像个人类……若是像人类便会有情，有情则有背叛，而背叛了之后剩下的便是累世的孤寂。莫安的敏感让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正是如此才积累了这巨大的财富，但他一天都没有放松过。莫安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默默离开。虽是离开，心却没有放下。 宁静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新月庄园再一次迎来了朝阳。六个人影伫立在庄园大门口，任晨曦之光在身上转动，暖意缓缓攀升。 “这次看来是真的要离开了。”玄玉道， 他对面的罗德身上背着沉甸甸的行李，当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薇塔娜的，在新月庄园这段时间向莫安要了不少礼物。 “嗯，‘血蔷薇’的事要调查，而且我也该回趟‘野狼’总部看望义父了。”罗德道。 “‘血蔷薇’的事，你义父会帮忙吗？”露西雅道。 “这个你放心！”薇塔娜拍着胸脯，“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爸都会答应的！” 莫安笑笑道：“也是，这次回去还带了那么多礼物，他老人家怎会不给面子？”说着又他看了看薇塔娜身后，背着更多“行李”的嘎得。 薇塔娜翻了一个白眼，没有接下去。 “这一次走，什么时候回来？”玄玉道。 罗德摇摇头：“不知道调查是否顺利，不过你这边如果有什么进展可要通知我一声。”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玄玉笑着点点头，那是他之前在罗德身上施的无声之术。 “好了！”罗德大喊一声，“我们走了！后会有期！” 在众人道别声中，罗德，薇塔娜和嘎得离开了新月庄园，直奔塔尔特的方向。虽然这次启程的目的地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但罗德一点都不快乐，至少他还想着能见到路易一面，他四处张望，不知路易是否能来送他，但他失望了，此时的路易还在耶可家，并且满脑子想的都是伯爵千金格蕾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