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章 摊牌
撩开天鹅绒的窗帘，玄玉的目光透过窗棂在新月庄园的庭院轻轻扫了一圈，远处的天空露出一缕青白色，在墨玉般的瞳孔中留下柔润的光点：“风雪停息在天明之前，看来是个晴朗的日子。” “于你可能是，但于我则不同。”依旧将自己托付在沙发中的莫安面色有些苍白，红通通的眼睛紧盯着桌上两杯冷酒，“你问我的问题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想了很久了，久到我甚至有些恍惚，那些情感究竟是不是真的。” 玄玉将窗帘拉了回去，缓缓转过头。屋内只有烛火跳动，远不及窗外明朗，但好在并不暗淡。不过玄玉倒是清楚得很，此时莫安内心是一片黯然。有很多事情，玄玉想质问莫安，但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些顾虑是原来那个他不曾有的，人类的思维阻碍了他的思考，让他的心变软了。可是事到如今，该解决的一定要解决，该面对的也无法逃避。 “我们之间的关系……”玄玉手持烛台走过来，将它放在桌子上，两杯酒的中间。他的目光有些僵直，仿佛在思考，但最后还是返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去，“既然你考虑了很久，我就更有兴趣听了。” “玄玉于我是恩人，是主，是父，是可依靠之人！”莫安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玄玉浅笑一声，“刚刚你说了许多，唯独没有提到‘朋友’这个词。” “这个词对我来说是奢侈的。”莫安道，“你我相识多年，我对你的情况却一无所知。虽然察觉到你不是人类，却也不知你是仙是魔。你的性格孤高冷漠，对人类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唯独对我例外，我当然十分享受这份待遇。可自你性情大变之后，对谁都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我反倒成了其次。相遇不相知，怎么担得起‘朋友’这个词！” “所以你干脆破罐破摔投靠了黄金秘社？”虽然玄玉面不改色，但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莫安脸色一沉，他紧咬嘴唇，喉结因紧张而上下滑动：“不愧是玄玉，不过那个男人说他并不隶属于黄金秘社。” “你说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幸福店铺的老板吧。”玄玉道。 “没错，影鬼便是他推荐给我的。”莫安答道。 “……我不明白。”沉默片刻之后，玄玉轻声道，“就算你嫉妒露西雅，指派影鬼去杀她。但双子妖偶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莫安一愣，复又低声笑起来：“原来你一早就怀疑我？” “能在大名鼎鼎的新月庄园，以及我玄玉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的人并不多。”玄玉坐了下来，伸手将桌上的酒杯抓了过来，于手中把玩，却不让杯中之酒洒落一滴。 “没错，是我做的。”莫安大方承认道。 “还有凯特公主的行踪，她藏身于新月庄园之内，阿历克斯桑德拉怎么会知道。在此之前躲了那么久的公主深知其中厉害，又怎么会如你所说的四处闲逛呢？”玄玉道。 莫安一笑之后再次承认：“没错，通风报信的也是我。这样一来，就能将你从露西雅身边召回。只要你不在了，露西雅就危险了。” “是嘛，那你可是小瞧了那丫头！”玄玉故作轻松道。 “不过这也是按照那个男人的指令行事罢了。”莫安耸耸肩道，“他说有能力杀了露西雅……” “想不到你竟然会听从他人的命令！”玄玉眯起眼睛，微微摇着头，“要不是亲耳听你说，我还真不愿相信。”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莫安再次苦笑道，“我被那个人收买了。” 听到这，玄玉忍不住不合时宜地大笑了起来：“我倒是有兴趣知道，究竟多少钱能把已经富可敌国的莫安收买！” 莫安竖起一个手指：“不多，一条人命。” “露西雅？”玄玉道。 “不，我自己！”察觉到玄玉眼中的疑惑，莫安继续道，“他答应事成之后便将我化妖。” “这倒新鲜。”玄玉默默将酒杯放了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这样的愿望。” “化妖之后，我们的生命周期才能相符，才有时间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有了灵力也能像露西雅那样跟着你走南闯北而不至于遭你嫌弃。” “我从未嫌弃过你……”玄玉道。 “话不由衷就不要说了！”莫安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就平静了。 “以前的我没有嫌弃过你，是因为你的存在只比路边的一颗石子强一点点，根本到不了嫌弃的程度。”玄玉话说到这，故意停下来观察莫安的表情。 果然如他所想一般，在艾格瑞姆首富的脸上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表情：“不过，现在我的想法不同了，我发现人类的性感之复杂是我等妖类望尘莫及的，脆弱却又坚韧，粗矿又不乏细腻……变化万千且无一定之规，这让我十分着迷。我想我开始喜欢人类了，当然也包括你，况且我早在心中认你为朋友，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莫安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苦笑道：“既然你说了人心叵测，又怎能料定我知道。”他的话语中带有七分伤感和两分无奈，剩下的那一分则是对自己的嘲讽，“只可惜人生在世，愁苦多于欢乐，你是局外之人，能看到的也不过是风光的一面。当有朝一日，你尝尽世间之苦，怕就不会说得如此轻松了！” 听到莫安口中“愁苦”这个词时，玄玉的脑中兀自闪出露西雅的脸，她双眉紧皱，紧闭的嘴唇微微颤抖，本应明媚的双眸笼着一层水汽，晕晕润润却极其倔强地不留下一滴眼泪。玄玉轻叹了一口气，他感到胸口有些发紧，倒也不痛，就是不舒服。蓦地，一股力量凭空而生，如流淌在血管里的液体一般冲向身体的各个部位，打破先前种种桎梏，真气四溢。玄玉立刻意识到这是露西雅在吸血，且这次的血非同一般，冲得有些头痛，玄玉扶额闭目，只觉醉意nongnong。双颊的红润悄无声息地退去，一抹血红浮上唇瓣。玄玉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凛冽，冰冷至极。 莫安一早就看出玄玉的异常，直到见他一袭长发垂地，方心中有数。这样的玄玉回来了，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吗？莫安这样想着，他露出了一个惨烈的笑容：“事到如今，我的劣行已被你发现，我知你向来怕麻烦，好在黄金已准备好了，剩下的让我自己解决吧。”说罢，他抄起桌上那杯毒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