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面子

    孟添慈开车送余琪回学校的路上，两人好似都在听车里放着的音乐，实则各自沉默、想着心事。以前在车上虽然话也不多，但是今晚车里安静的气氛着实有点怪异。

    孟添慈一直想问余琪：王东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甚至有点恐惧：害怕会从余琪那里听到不愿意听的话。

    余琪一路上想主动给孟添慈解释今晚和王东在一起发生的事儿。她知道今天孟添慈一路上特别的沉默，是在等待她的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她不知从何说起。她怕越描越黑。只能孟添慈不提，她就装作没发生。虽然，孟添慈一如既往地对她温柔，但是，她知道，现在他们之间多了一层隔膜。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11点了，孟添慈照例将车停在学校门口，送余琪走回宿舍。两个人肩挨着肩走在这条熟悉的林荫道上，以前总有不完的话，今晚却像是一对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一对患难与共的恋人。

    他们似乎在用灵魂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

    调皮的月亮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照在他们身上。好像在等待他们和好如初。他们没有争执，却陷入了恋人间比争吵更可怕的冷战中。

    上海1月的夜晚还是很寒冷的。余琪紧了紧穿在身上的黑色羽绒大衣，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边的孟添慈心疼地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余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地一起加快了步伐。

    走到宿舍门口，余琪在告别前伸出双手抱着孟添慈，倚靠在他胸前，轻轻地说，“亲爱的，谢谢你。”

    虽然她不言明，但她相信他懂她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孟添慈刚到公司，就有一个平时关系挺熟的销售部同事对孟添慈悄悄地八卦，“Laurence，你听说了么？我们大老板到艾特碰了个软钉子。”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他突然去艾特公司微服私访。没想到公司竟然没有一个人迎接他、招呼他的。我们大老板最要面子了，这下他的面子下不来了。你说这是不是艾特给咱们的下马威啊？”

    “公司双方高层都签过正式文件了，还能有什么下马威呀？你又要开始什么狗血的电视剧情了吧？”孟添慈说，“我昨晚看我们大老板的心情不错呀。”

    艾特的在沪办事处，就如同库特在京的办事处一样，都只是个小小的销售办公室。所以，没有接到通知的销售，昨天和平时一样，过了10点，才三三两两地走进办公室，有些老销售甚至NoShow（没有到公司上班）。

    大老板身边带着的正好是财务部和生产制造部的总监，所以，没人给艾特那里通风报信。

    其实，大老板这次去，就是故意去看看艾特那里员工最真实的上班的精神风貌的。库特的这位大老板是美籍大陆人，50岁出头的年纪，一步步踏踏实实走到了他自己今天的地位。尽管他曾经是清华毕业的骄子，但是他二十年前，加入刚进入中国市场的库特时，也依然是从产品经理起步，慢慢地成为今日的大中华区总裁的。在库特的二十年，他步履艰辛。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他的爱将，应该和他一样的走好职场每一步。他用人的标准是：要有才华，更要忠诚、踏实；特别看重员工的艰苦奋斗、认真工作的态度。

    而他因为一直在风雨职场中艰苦奋战、攻城掠地，所以，他虽然表面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很豁达，但内心深处特别看重别人对他的态度。那不仅表示对他职位的敬畏，更是对他个人魅力的尊重。

    “我估计呀，是因为大老板突然微服私访，所以人家艾特没有准备。小小员工，岂能认识他这个大人物呀！”市场部的一个同事不知何时路过，接过了话头。

    “这个分析靠谱！”孟添慈高兴地拍了拍自己部门的同事。

    这个销售轻轻摇了摇头走回自己座位了，他好像对孟添慈他们的反应不太不满意。

    市场部的这个同事猜对了——大老板这次去突然造访艾特，表面上是要查看艾特员工的真实工作面貌。实则是要抓艾特在华的高层在管理方面的漏洞，为日后并购后的裁员做铺垫。

    果然，大老板在“摆驾回宫”的路上，就指示一同前往的制造部总监安东尼发邮件给库特所有的部门总监、经理，并抄送艾特的中国区总经理、上海办的销售总监，将今天微服私访的情况客观地做了一个走访记录。

    作为并购方，库特在沪总部的各部门都为了这个并购项目多出了很多PaperWork（书面文本工作）——HR需要对2个公司重合的职位做比对，和各业务部门重新定义工作职责、做被收购的艾特公司相应职位员工的工资调整；整理出重复岗位的冗员情况，在公司内部消化这些多余出来的员工……所有和人员公平、合理配置方面的工作都需要HR妥善解决；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好艾特所有员工的情绪，避免他们出现罢工、游行等激烈出格的行为。

    上一轮经济危机时，也就是6年前，上海漕河泾科技园区曾发生过一起影响重大的白领员工游行抗争公司非法裁员的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所有的HR人人自危。那一次金融危机，库特的HR的日子也不好过。既要完成美国总部要的数字，作为中国人，又要劝导自己被裁的同胞接受公司的裁员安排。而那些幸运地留在公司的员工，也是担惊受怕、生怕经济危机会持续蔓延到自己身上。没有截止时间的金融危机，使得在职员工害怕恐惧的心情，比裁员这件事可怕多了！HR在那段时间，天天上班都是忧心忡忡的。

    财务需要重新整合这2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审计、查账……

    销售需要重新划分客户……

    市场部需要重新整合两家公司的产品线，统一对外的产品介绍PPT、产品样本……

    所以，这次市场部申请的实习生的Headcount（编制）很快就被HRDirector（人力资源总监）批下来了。

    HR、IT这次也特事特办，批准市场部给这位实习生拿了一台以前员工换下的笔记本电脑（一般只有专员以上级别的员工才能申请笔记本电脑，所以实习生、临时工都使用台式电脑）。

    孟添慈在实习生Headcount申请的过程中，就在催促HR一起面试候选人了。现在Headcount一批下，他就要求HR快点走offer的流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