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贡院

    张国柱端坐在椅中说道：“诸将退下罢，子时开拔，前往贡院。”

    军校们行了军礼，退出账外。杨云笑道：“好一个威风凛冽的张将军，如今我是你麾下小兵，听候将军差遣。”

    张国柱也笑道：“这帮兵油子，不给他们摆点架子，他们就敢在你头上撒尿。”

    二人笑了一阵，说了几句闲话，转眼子时已到，鸣炮三响，张国柱与杨云在前头骑马并辔缓行，兵士们列队紧随其后，竟是浩浩荡荡，逶迤蜿蜒。杨云暗暗咋舌，不过去是警戒考场，居然弄出这般阵仗，也太小题大做了些。又想到会试乃是国家抡才大典，遴选出来的人才将来便要管理这花花世界，郑重其事也是应当的，心中也便释然。

    不多时便到了贡院，张国柱便下马分派任务，张三率队警戒大门，李四率队巡逻，王五率队保护主考……只将杨云看得目瞪口呆。

    待任务分派完了，兄弟二人来到东面的一间厢房，里面竟是桌凳床榻俱全，更为难得的是墙角还放着两盆兰花，平添了几分生机。张国柱便点头道：“此处还不错，就做俺老张的将军行辕了。不过只有一张床，二弟只有和我同塌共眠了。”

    杨云笑道：“张将军厚爱，末将受宠若惊。”

    两人正说笑，门外一声高呼：“崇祯十年年春闱主考，东阁大学士，太子太傅、礼部尚书黄士俊黄大人到。”

    张国柱闻言整肃了衣冠，出门迎接，杨云则混在兵卒中暗观。贡院大门外已停了一溜官轿，有二人抬的，也有四人抬的，最气派的要数头一乘八人抬的簇新绿呢大轿。

    落轿之处，一位清瘦老者正从轿中下来，料想就是主考黄大人了。他穿了一身青布长衫，三角眼下留着几绺稀朗的胡须，也无甚稀奇之处，架子却端得十足。昂这头独自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几个家人，有手提着行李卷儿的，有肩扛着大木箱子的，有拿着手拿旱烟锅的，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再往后则是五六个削瘦阴鹜的男子，也是穿着一身青布长衫，手上提了行李，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想是黄大人府上的幕僚夫子之类。

    待黄大人到了门口，张国柱挺了挺了身躯，朗声说道：“御前带刀行走，二品惩逆将军，张国柱恭迎大人！”黄大人脚下不停，微微看了张国柱一眼，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就此进了贡院大门。

    黄大人进了门，其他官轿上的人便陆续也下来了，都是些穿着朝服的大人，想是四位陪考了。一行四人见了张国柱在门前站班，都是恭敬行礼打招呼，张国柱矜持地点头算是还礼。杨云便暗想，这官场的规矩真是好笑，官大一级便压死个人。

    后面便热闹了，数十个穿着长衫的夫子们，手上提着铺盖行李卷儿，嘻嘻哈哈的往门内走来，想必是些弥封、誊录和校对的不入流小吏们。待走至门口，自觉的将铺盖交了守门的兵卒们检查了一番，又嘻嘻哈哈的进去了，门外就此又安静了下来。

    杨云又进了门来，黄大人已进了东面一间偌大的厢房，家人们正往里般行李箱笼，陪考、夫子们则进了西面的一排偏房，自是不在话下。

    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还在头顶，离天亮还早，便进了张国柱的将军行辕，也没见到大哥，便和衣在塌上歪了一会。这一歪竟就睡着了，正睡得日月不知时，朦朦胧胧间听见门外喧闹之声越来越大，猛的一下惊醒。出了房门，天还黑着，院中除了警戒的兵卒仍是空空如也，抬眼一看，原来声音来自大门外。

    来到贡院门口一看，应试的举子们已经在门外等候了。有穿绫罗绸缎的，有穿粗布长衫的，有年纪不过二十的，有双鬓已经斑白的，有自提铺盖行李的，有带着家人跟班的，真是人头攒动，无穷无尽，直有千人之众。杨云努力想在人群中找到张扬，穷尽目力也是无果，只得作罢。

    到了天蒙蒙亮，张国柱又是一声令下，宣布开闸，便是哄的一声，都往门口涌来。兵卒们倒不急，将考生的行李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的细细检查，连笔杆都恨不得拧开看看，确定了并无夹带违禁再查下一个人。

    好不容易才看到混在人群中的张扬，便招手唤他。待张扬挤到前面已是气喘吁吁，守门守门的兵卒正欲查看他的行李，杨云摆了摆手，那士兵便将身子一挺，说了声：“是！杨大人。”放他进来了。

    二人来到院中，天已大亮了，杨云这才看清，偌大的院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小门洞，想必就是考试之所。张国柱也过来了，三人寒暄了几句，张国柱指了指将军行辕旁边的一个门洞，说道：“三弟就在这间罢，离我二人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张扬点了点头道：“大哥去忙罢，贡院我是第三遭来了，说不定比你还熟些。”

    三人又站着谈了几句，张国柱自离去了，杨云便帮他往门洞里搬行李。看到张扬手上提了一个马桶，心中有些惊讶，问道：“三弟怎么将东西也带来了？”

    张扬苦笑道：“不光我，今日来的都得带这玩意。”他又指了指身后的门说：“这九日进去就不得出来了，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没有马桶难道解决在地上啊？每日自会有粪车来收。”

    杨云便有些黯然，道：“这也太不人道了些，我待会儿问问大哥，看能不能出来方便。”

    杨云又看了看身后，见那考房高不足七尺，进去就得弯腰低头，长不过五尺，深也不足八尺，四面无窗，门只有齐腰高，除了一桌一凳，竟再无立锥足之地。想着张扬要在牢笼中待上九天，心中更不是滋味起来，感叹道：“我看这考房真如狗洞一般，比坐监还不如，也太辱没人了些，想想都难受”

    张扬又笑道：“前次落榜后，本说我张扬这一生再也不来钻这狗洞了，不想今日还是破了誓。二哥莫要担心我了，弟弟已经被辱没了三回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回了。”

    他脸上虽是带着笑，话却说得有些神伤，二人便都默然起来。又说了两句，兵卒们叫起肃静来，二人点了点头，杨云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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