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 书房小酌 当做决断
天顺八年腊月，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佳节。端木英林在屋内自斟自饮，心情颇位低落。自从那年匆忙逃离嵩阳端木老宅，至今已数年。他终日不懈努力，方才换得周通信任赏识。借助刑部尚书周通之力，他去年方将妻儿从端木老宅平安接出。这几年心境磨炼，他如今对端木家主之位已然放弃。于他而言，那位置不过累赘。然他难以释怀之事，便是父亲端木子元无故暴亡。这几年，他想方设法，明察暗访，早已弄清父亲因何而亡。然苦无人证物证，他不能将端木玉林告上公堂。父亲冤屈，难以昭雪。端木英林放下酒杯，默然长叹：“父亲大人，孩儿不孝。明知父亲大人身受冤屈身亡，却无法为父亲报仇雪恨，当真让人难过。”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周府管家声音：“英林先生，老爷书房有请。”端木英林答应一声，随即起身整理衣冠，推门而出。他在周通府中居住数年，无一处不熟悉。轻车熟路来到书房，站在门外，轻轻扣门。口中说道：“大人，英林求见。”书童为他开门，端木英林来到书房之中。端木英林虽与周通极为熟悉，然礼数却不敢有丝毫差错。他躬身施礼，开口问道：“大人召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周通面带笑容，命书童为端木英林搬来座位，请他坐下。随后周通亲笔写下一张字条交给端木英林，笑道：“英林，时光荏苒。殊不知转瞬间一年便已到头，这纹银千两，还请笑纳。以英林出身，本官这千两纹银着实微薄。然本官俸禄有数，多少皆是本官一片心意。本官已吩咐账房，英林可随时前去支取银两。今日无事，本官在此摆酒，同英林小酌一番。”端木英林诚惶诚恐，接过字条。开口道谢：“大人，千两纹银太多。属下无功，岂可受此厚禄？还请大人收回一半，有五百两足矣。属下全家都借住在大人府中，吃穿用度，大人皆向自家看齐。从未有过半点亏待属下全家之处，属下感恩于心，难以为报。” 端木英林非常敬重周通，此人刚正不阿，执掌刑部大权，却从未收过半点他人贿赂。周通虽是高官，然俸禄终究有数。千两纹银，已是最大诚意。周通摇头言道：“英林，你我相识数年，早已是至交。此份银两，万勿推辞。”见周通态度坚决，端木英林无奈，只好勉强收下。不多时，仆人摆上一桌酒菜。说是一桌，周通平素节俭，不过六个家常小菜，外加一坛老酒。若是之前在端木老宅，似这种酒菜，乃是家中仆人食用之物。不过端木英林来到周通府中数年，亦吃惯这等家常小菜。他有时甚至觉出，这家常小菜，比那满盘珍馐，山珍海味更让人自在安康。 端木英林起身为周通斟酒，换在平时，周通事务繁忙，几乎滴酒不沾。今日确实无事，他心情甚好，一连同端木英林饮下三杯。两人说起平常一些琐事，慢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仆人自厨房端来一只香酥鸭，言明是夫人亲手所做，犒劳两人。周通十分高兴，又喝下三杯，眼见一坛老酒见底。 此时周通屏退左右，放下酒杯。端木英林一见，便知周通有话要说。周通低声言道：“英林，本官知你对令尊暴亡之事耿耿于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英林难以放下，亦是人之常情。英林暗中查探此事，本官也多少给过一些方便。本官直言，令尊因何而亡，本官心中也已明了。奈何端木玉林那厮做事果决，未留下任何证据。此事不可上刑部公堂，除非本官滥用酷刑，将端木玉林屈打成招。不然本官无真凭实据，难以让其当堂认罪。英林亦知，端木家在洛阳仍有势力。若本官强行拘捕端木玉林，势必会有人在陛下那边弹劾本官无故抓人，滥用酷刑。本官苦衷，还望英林莫要埋怨本官。” 周通这番话，让端木英林十分感动。他在周通身边数年，对于朝廷法令烂熟于心。他低声答道：“大人盛情，属下心领。实不相瞒，属下时常伤感，便因此事。属下已知父亲因何而亡，却不能为其报仇。”端木英林神情萧索，颇为沮丧。周通转眼一笑，亲自为端木玉林倒酒。随后言道：“如今此事终有转机，只是需玉林做出决断。若玉林肯为端木家主，本官自有办法为玉林报杀父之仇。” 端木玉林一愣，随即摇头答道：“大人，属下这几年磨炼，已然看穿家主之位，不过虚幻。属下无意身为端木家主，牺牲属下一生，为那群纨绔子弟保驾。”周通早知端木英林会这般回答，丝毫未出他意料之外。他再次言道：“那英林可愿从此与端木家恩断义绝？即便端木家为此族灭，英林可否置身事外？”端木英林聪慧之极，他隐约猜出周通用意。不禁正色答道：“大人，端木家鱼龙混杂，确有许多纨绔违法之徒，亦有不少罪大恶极之辈。然更多者皆是无辜之人，若一同玉石俱焚，太过残忍，有伤天和。” 他毕竟是端木家之人，若坐视端木家族灭不理，万无可能之事。“既然如此，英林还需勉为其难，准备接任端木家主之位。本官直言，如今端木家正在风口浪尖，若是走错一步，必然换来族灭之局，无人可解。本官执掌朝廷法度，虽嫉恶如仇，却不愿多杀无辜之人。正如英林所言，端木家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徒。英林，本官今日所嘱咐，汝要牢记于心。接下来，本官会如此这般，确保恶人绳之于法。日后端木家有英林执掌，本官放心。只是经此劫数，端木家必会元气大伤，难复昔日之荣光。”周通所说，端木英林一字一句皆牢牢记在心中。“大人，世间万物难逃枯荣定数。端木家虽是百年世家，亦有衰败之时，无需在意。”端木英林对此看得颇开，他如今只愿保全家族中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