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井中沉尸
记得老院子这家伙是三年前死的,生前他是个老混蛋,混蛋到什么程度呢村里七姑八婆小嫂子的内衣裤丢了,到他家里一翻,一准能找到,不过大伙儿都知他是什么德行,有贼心没贼胆,乡里乡亲的骂个个把小时也就算了。 这老头儿种了五亩地,养了三只羊,平时收益全用来跑县城了,也没见买什么东西,回头问他干啥去了,咧嘴满口大黄牙,就是不说。 那天傍晚他又从县城回来,宝贝一样的抱着个布包裹,鬼鬼祟祟的溜进家门,这一幕被村西头的大杨叔恰巧看到,大杨叔这人好奇心强,回家吃了晚饭后越想越觉得奇怪,心说老院子难不成捡到宝贝了,于是摸黑偷偷溜往老院子家,老远就见屋内亮着灯,他轻一脚浅一脚靠近房门,突然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嘻笑声,听起来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他心跳加快,马勒个蛋的,老院子难道发财了找个姑娘来陪,卑鄙无耻下流,那个简直太刺激了。于是他充满无限遐想的趴着窗口往里看,谁料这一看顿时头皮发炸,脊背发凉,你猜怎么着老院子光着膀子在屋内和一个女孩子捉迷藏,关键这女孩儿穿着古代新娘的那种大红袍,脸色煞白煞白,眼睛足有铜铃大,血红的舌头拖拉到地面,脚不沾地,是飘着的。大杨叔感觉自己胆脏都要破裂了,感情这姑娘是个女鬼啊!撒丫子就往家跑,就怪爹娘少生了条腿了。 当然,这是大杨叔描述的版本,尽管后来他信誓旦旦,把他三舅姥爷亲闺女的女同学都拿出来做赌注了,大伙儿还是不太相信。但不相信归不相信,老院子第二天却死了,死状极惨,瞪着眼睛,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双脚脚趾保持不规则的抽搐状态,舌头都伸了出来。 蹊跷就在这里,我们和老院子熟,这老家伙一顿饭能吃三大张死面饼粑粑,一大碗稀饭外加十来颗大蒜,平时身体倍棒,六十岁的年纪百来斤小麦照样抗,怎么会说死就死呢,死相还这么难看。 我现在心血来潮,觉得他也许真遇鬼了呢鬼啊,多刺激啊! 我站了起来,琢磨一番,板起脸,掐着手印,脚步虚画几下,喊道:“天敕灵,灵通阴,阴合阳,阴之老鬼名陈院子,速速回阳,我有事问询,天官太上令,急急如律令!” 姿势有模有样,可以说无比风sao,真恨没人看见,只是……啥事也没发生。 “老院子开个玩笑哈,哈哈,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太阳下山了,风大了一些,房子门前还挂着老院子生前留种的丝瓜,现在早就风干了,被风一吹滴溜溜打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远处茅草丛也是直晃动,怪唬人的,我连忙低声道歉。 “拐子,你这倒霉玩意咋跑这来了,害我一通好找!”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道破锣嗓子,这声音除了磊子估计天底下很难有第二个人能发出来。 磊子和我同岁,这货家里条件不好,他爹本来也是个光棍,直到五十来岁才找到他那傻子娘,等他到了十几岁,老爹已经近七十了,前几年老烟杆抽多了得了肺癌一命呜呼,如今娘俩相依为命,家里的地由他堂哥带种,每年留下足够他们娘俩吃的粮食,但若想有钱花,全靠喂养的俩头大水牛生小牛崽子。 按道理说这家伙的性子应该是腼腆低调老实的,可事实恰恰相反,他虽然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浓眉大眼,外表颇帅,但心眼焉坏焉坏的,还胆大妄为,偷鸡摸狗的坏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偏偏还具有反侦查的能力,做了坏事一般人找不到证据。 我从小和这家伙能尿到一壶,拜把子都拜了好几十次,俩人架秧子外出,一般人见了都打怵,人送外号:俩小王八! 此时他不知从哪里捡双破皮鞋套在脚上,深秋了还穿着大裤衩,上身套着背心,显的不伦不类。 “没啥,我来看看你二大爷。”我故作感伤道:“不知老头子在地下过得咋样,也不上来看看咱哥俩。” “我靠!不要胡说八道,怪吓人的。”磊子给了我一拳,马上又得意洋洋的摸着头发,“咋样?像发哥吗” 他轻轻一拳到没关系,我刚刚喝了一肚子井水全泛上来了,那股子臭鸡蛋味儿更浓了,蹭蹭往上窜,直反胃,回他一拳道:“他娘的这么大劲儿,牛不够你折腾啊,呦!这发型还阔以啊!” 我刚要臭骂他一顿,突然被他的发型吸引,怎么说呢,这家伙往日里一头乱糟糟的跟鸡窝似的头发,是他的招牌标志,用他的话说叫洒脱,可现在梳了个大奔头,油滴滴的沾满了头皮屑,配合着皮鞋大裤衩,还真有种说不出的浪。 磊子一听用力拍着我的肩膀,然后背负双手眺望远方,脸上泛起蛋蛋的忧伤,大裤衩随风摇曳,感怀道:“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形容我并不过分,宋玉潘安也不过如此,帅不是我的错!” 他这一拍我胃里本来平淡下去的臭鸡蛋味又上来了,心说八成这井水有问题,不知是什么玩意掉下去了,刚才也没见着,不行,我不能自己倒霉,就对他说:“磊子别臭美了,渴不渴这井水挺甜的。” 磊子淡淡的瞥了眼水桶,“都是苔藓不喝!” 我说:“真的很甜,跟两毛钱一瓶的那种汽水差不多。” 磊子咽了口唾沫迟疑道:“真的假的井水跟汽水差不多扯淡吧。” 我顾左右而言他:“听说田七家的小萌昨天丢了一瓶摩丝,田七媳妇骂了半天,还说有知情下落者赏十个草鸡蛋,啧,这个……” “咳咳……”磊子一本正经的打断我,伸手拿过水桶:“渴了!” 他把水桶里的水倒了,神态自若的吊下去打水,顺带着把头发挠乱道:“小萌他娘真骂了” 我有种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快感,道:“骂是骂了,不过她知道是谁也许小萌送给她小情人了也说不准呢。” “说的比较有道理。”磊子嘎吱嘎吱的把水摇了上来,打眼一看,“不喝了,啥玩意,上面都是油。” 我一看还真是,上面飘着薄薄的一层油花,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不对呀,我刚才喝啥东西也没有啊,不行,他必须也得喝,不然老子心里不平衡,我说:“你有没有见识?那叫井油,日积月累才有这么一点,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维生素ABC,喝了强身健体,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井里还有井油……真稀罕。”磊子没做他想,趴在桶口吹了吹,咕咚咕咚干了两大口,砸吧砸吧嘴,脸色变了,“你骗我!哪里甜了?臭臭的。” “哈哈哈……”这感觉太爽了,我撒丫子就跑,有种你来追吧。 换了往常磊子立马爆喝一声“小贼哪里走!”可是跑了一段身后没有反应,回头一看,这货原地没动,瞪着眼睛看着井里。 “你这混蛋打的什么主意”我边靠近边道:“想把我推井里省省吧,老子精的跟猴似的。” 磊子还是没说话,我感觉有点不对,又走近一些,就听到井下传来咕噜噜的冒泡声。 俩人站在一起盯着井水翻出的泡泡,不禁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化学反应下面有什么东西不成 稀碎的水泡冒了足足三分钟,最后咕咚冒出个大泡,接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慢慢飘到了水面,塑料袋周圈油花四溢,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直扑井口。 俩人捂着口鼻,强忍恶臭,好奇心促使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袋子看,就见那袋子慢慢被水泡开,袋口露出个黑白相间的东西,仔细一瞅,赫然是一具尸体,露出的一截是头颅和肩颈,表面肌肤白花花的跟蒙了一层猪油似的。 “卧槽!” “你大爷!” 此时肚子里翻江倒海,肠子一瞬间都仿佛抽搐到了一起,接着两声大吼响彻整个村落。
…… 天已经黑了下来,老院子家门口却灯火通明,全村男女老幼几乎都来了,把水井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正常死的人当然不会用塑料袋裹起来扔进井中,这是一起人命案无疑,老村长报了警,镇上派出所很快来了仨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还有一个圆脸的可爱警花。 此时老村长带着几个帮工配合着警察准备把尸体捞上来,可问题是这是口葫芦井,井口太细,没法下人,而尸体浸泡了不知多久,用工具打捞又怕造成损坏,不利于破案,事情一时间陷入僵局。 恶臭顺着井口向四周不断扩散,但围观人的丝毫不以为意,全都双眼噌亮,看的津津有味,在娱乐匮乏的乡下,这种事情可是很少见的,尽管有点吓人。 我和磊子蹲在人群最外边,泪流满面,前早吃的饭都差点吐了出来,荷花和小琼蹲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安慰:“没事的磊子、拐子,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是啊,以前我感冒了喝胡辣汤,就是黏糊糊的那种,放了rou丝的,可是rou是臭的,我也是吐啊吐,才吐了几个小时就没事了。” 她们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我们吐的更厉害了,啥胡辣汤,啥rou丝啊? “拐子,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磊子,不共你妹,老子也是受害者。” “我不信你事先不知道!” “我事先知道里面有个死人!我得多大的胆子。” “……” “我要撒谎就叫你二大爷晚上来找我!” “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呕!” “哇!” 到了晚上七点多,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从旁边不远处的河中用抽水机往这边井中灌水,让尸体自己飘上来,结果足足灌了俩小时才将井水灌满。 尸体捞上来去掉了袋子,顿时恶臭四溢,白花花的腐尸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古怪的绿色。 我和磊子刚刚消停,正要看看尸体的庐山真面目,却被这一幕晃荡的再次大吐特吐,旁边七姑八姨见了无比稀奇:这俩小王八还有洁癖犯得着吗 我边吐边抬眼看了下人群,见大部分人都离得远远的,但也有一部分人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还有什么比当着死尸的面,淡定的吃着薄饼卷大葱,端着面条稀溜溜喝着更牛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嗷唠一嗓子:哎呀我的夫! 却见发声的人竟然是阿青婶,她头发凌乱,肥硕的肚腩直打晃,泪流满脸的扑向尸体,巧丽也呆住了,直勾勾的看着尸体。 人群无不被这一幕弄懵了!阿青婶的夫他丈夫不是失踪好些年了吗这个死在井里的想来也没多少时间,几个意思 看着母女二人的凄惨模样,大伙儿暗抹一把同情之泪后,熊熊八卦之火迅速在心中燃烧起来,七嘴八舌说啥都有。 我也感觉很惊奇,我对阿青婶的丈夫隐隐有些印象,不过那时候年龄还小记不清了,只知道是个沉默少言的汉子,后来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时磊子悄悄对我说,你看尸体旁边那石头奇怪不奇怪。我打眼瞧过去,不禁暗暗称奇,尸体原本应该是装在一个黑色大塑料袋中,外面用尼龙绳子裹着石头沉下去的,刚刚尸体捞上来后,顺带着把石头也提了上来,这石块四方形表面呈血红色,但颜色深红,而且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像是染了血的,看起来有种晶莹玉润的感觉,好像天生那样。 血红色的石头!还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