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醒转
皇帝虽然觉得韩晨办的这件事缺德，但感念其一片忠心，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了一道诏令，让洪思诚前往齐阳，宣文王与长公主入朝，为皇贵妃祝寿。实则是为当面见到文王，看其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 洪思诚感叹自己命数不济。这十冬腊月的出远门，本就是个苦差事，又是去文王那么个油盐不进的去处。文王不怕朝廷，不惧皇上。因此也根本不拿朝廷使臣当回事儿。一文赏钱也拿不到，这倒也罢了，搞不好还得看脸色。 定好了次日动身，当天晚上掌灯后，洪思诚便独自坐在家中饮酒。这官场没什么起色，情场也失落得很。老大不小了，也没个家室。想娶高门，人家看不上他这么个小吏。想巴结他的吧，他倒又看不上眼。高不成低不就，这嫩嫩的脸皮儿，随着一年又一年的秋风，可眼见着就抽抽了。 喝着喝着便忘了时辰，因俸禄少，也雇不起下人，一个倒茶铺床的丫头，一个老迈昏沉的仆人。老仆年岁大了，陪着陪着，便坐在门边早迷糊了过去。 耳听梆打二更，洪思诚晃了晃脑袋，想起来回房睡下。猛然间眼前一花，一名黑纱罩头的女人不知怎么就站在了面前。 洪思诚吓得一个激灵，酒醒了三分。怔怔地看着那面黑纱，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声音暗哑：“你不用怕。我来是托你带一件礼物给文王贤妃。送了这件礼物，你可以向王贤妃索要十两黄金，或者，你不要金银，却能在文王那里落个人情。” 洪思诚冷笑一声，说道：“想借我的手，害文王的人，挑起朝廷与文王的争斗，休想！” 灵姬哑然失笑，这个洪思诚，官不大，想得可不少。又暗哑着嗓音说道：“送一本书而已，我与贤妃是故识，只是与文王有些纠葛，不便再见。你若不放心，可先验毒。书留在这里，给我带回贤妃亲笔回执，若有闪失，下次我来，便是取你性命。” 灵姬说完，闪身出了门，一纵跃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洪思诚奔到门外，早不见了人影。俯身推了一下老仆，只闻其鼾声，这才醒觉，原来老仆是被下了药，迷倒了。 回到屋里，洪思诚看着桌上的小布包，犹豫了片刻，没敢打开。万一真有毒怎么办？不如送到齐阳，交给长公主前将此事说个明白，再提醒长公主提防有毒。长公主是医圣，自然比他懂行。 文帅整整浑噩了二十一天，缓缓睁开眼，感觉身体发飘，四肢无力，脑中眩晕。文帅歪头，看见端木凝蕊趴在床边，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 文帅动了动手，端木凝蕊猛然抬起头，一脸惊喜地叫道：“文哥哥！你醒了？” 一嗓子把碧竹和素雪也惊了起来，赶紧披衣下地，聚到床边。 文帅看着端木凝蕊，想抬起手抚她的脸，但用了两次力，手依然抬不起来。虚弱地说道：“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累？” 端木凝蕊眼圈泛红，却笑着答道：“你睡了二十一天了，这一府上下，都快被你吓死了！” “哦。”文帅答应一声，实则他只是觉得睡了一觉，做了一些繁杂不清的梦而已。二十一天了？居然这么久。感觉嘴里发苦，说道：“这么久了……我居然没饿死。又打不了点滴，你们给我吃的什么呀？” 碧竹轻声答道：“粥油和鹿血。” 随后又轻声问端木凝蕊：“长公主，要不要去叫醒王贤妃？” 端木凝蕊答道：“快去叫，我都忘了。” 碧竹掌了灯，去凝蕊房里叫醒了俅燕回。听闻文帅醒了，俅燕回险些喜极而泣，忙起身穿了衣，拢了头发便来到房里。 叫了声‘相公’，先坐在床边诊了脉，随后吩咐道：“去厨下，把粥油热了，煮好的酥rou捡精瘦的拿一些来。” 碧竹应声转身，素雪轻声拦她道：“我去吧，你在房里，你比我灵便。” 文帅看着俅燕回说道：“我只是觉得睡了一觉，不想已是这么多日，辛苦你们了。” 俅燕回微笑道：“只是凝蕊辛苦，这二十一天，白天署理政务，夜里便守在你床边。” 文帅微笑，看向端木凝蕊，说道：“过来。” 端木凝蕊伏在床头，与他脸对着脸。文帅笑道：“你怕我死了是吗？” 端木凝蕊嘟着嘴点头，文帅笑道：“放心吧，文哥哥命大，不会死的。” 俅燕回抚了抚端木凝蕊的头，说道：“好了，相公也醒了，你可安心了。快回房去好好睡一觉吧。” 文帅也说道：“听话，快去睡。我醒了，你一个大松心，很容易也会病倒。别再让我为你担心。” 端木凝蕊点头，伸出手摸了摸文帅的脸，然后站起来对俅燕回说道：“嫂嫂，我回房了。” “快去吧。”俅燕回微笑。 端木凝蕊走后，文帅看着俅燕回说道：“我本以为你会署理政务，你倒真敢让一个孩子来管。” 俅燕回笑答：“她可不是孩子。若说在私情上，她是还有些孩子心性，可在大事上，远强过我和王后。她天生聪慧，早谙世情，国师又是她的先生，相公放心吧。” 文帅一笑，没有说话。俅燕回恍然笑道：“相公是心疼了。放心吧，她年纪小，身体好，累不坏的。相公不是还打算将蕊城建好后，让她去治理吗？你身边总要有个贴心的人帮衬，不能总指望着臣下，他们再忠心，终是比不得自家人。” “是呀。”文帅有气无力的答道。 俅燕回握着他的手说道：“别说话了，一会儿吃些东西，再睡一觉。” 又三日，文帅可以不用人扶，便能自己走路了。虽然脚下还有些虚浮，但脑袋已经不晕了。站在院中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琢磨着这场病。据燕回说，这场病来得怪异，老夫子甚至还亲自给他叫了魂。 文帅有些担心，毕竟自己是借尸还魂。以前也没怎么在意，只觉得是用别人的身体重活一回。可这一场病让文帅惊觉，说不准哪天真的会一睡不起！ 虽说已经死过一次，可心里的那种害怕，却一点儿也没有减轻，反倒因为有了四位夫人和凝蕊，更加地感到害怕。 端木凝蕊从前宅回来，近前问道：“怎么在院里站着？刚好一些，天都凉了，也不知道仔细着，快回屋里去！” 文帅看着她，微笑道：“凝蕊，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哪天我走了，你要照顾好四位嫂嫂。” 端木凝蕊的眼神滞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不能答应你。周先生说过，以你的情形来讲，你的心志极其重要！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若是我答应了你，再有事时，你便可以安心地走了。我告诉你，你要是走了，四位嫂嫂中至少得有一两位跟着你去。所以，你最好死在她们后面。” 文帅垂了下目光，随即微笑道：“好。走吧，到你俅嫂嫂房里坐坐。” 洪思诚带着随从快马加鞭。因是为皇贵妃寿诞送诏书，若是走得慢了，送到齐阳时，皇贵妃的寿诞都过了，岂不成了笑话？ 瑞雪初降之日，洪思诚进了齐阳城。来到王府，进到厅房，愕然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竟然是永安郡主。 洪思诚向上拜道：“臣拜见……齐阳长公主。” 端木凝蕊笑道：“洪大人，怎么本宫一见你，便觉得心情不好呢？” 洪思诚连忙陪笑道：“长公主，臣也是奉旨办差。长公主莫要取笑臣。此来是因皇贵妃，也便是青川长……不是，是王贤妃的母妃寿诞将至，皇上下诏，宣文王与王贤妃进京贺寿。” 端木凝蕊收起笑脸，这倒是个正经事。说道：“洪大人请坐。” 洪思诚险些感激涕零，来了几回了，终于让坐下了。端木凝蕊说道：“洪大人或许不知，文王积劳成疾，偶染了风寒。现下恐难于长途跋涉。不过此事不比寻常之事，请洪大人将诏书交与本宫，在此安坐，待本宫去向文王禀明。” “是。”洪思诚起身，将诏书呈上，哑叔走过来接了，回身交给端木凝蕊。 端木凝蕊说道：“来人，给洪大人奉茶。” 而后起身向周若说道：“先生，我去去便回。” 洪思诚突然想起还有一本书，连忙拱手道：“长公主且慢。臣来时，有一名黑纱罩头之人，托臣给王贤妃带一本书。臣未敢验看，请长公主转与王贤妃，提防此人在书页上下毒。那人还说，要臣带回王贤妃回执，不然便取臣之性命。” 不等洪思诚说完，端木凝蕊心里便想到了灵姬，转头看了哑叔一眼，哑叔点头，过去从洪思诚手里接过小布包，交给端木凝蕊。 端木凝蕊接过小布包，向屏风后走去。 在正院儿找到文帅，将诏书递给他。文帅看完之后，闭目想了一下，问道：“今儿个是几了？” 曲问兰答道：“十月初三。” “来不及了。”文帅随手把诏书丢在桌上。 曲问兰笑道：“来不及了也得跟燕回说一声呀，而且依我看，即便是来不及了，也应奉诏进京，毕竟这是生母的寿诞，不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