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得寸进尺
文帅微一迟疑，燕回能把人送来，必然是对此人存有疑心，否则安顿在齐阳也就是了。于是侧目对暗营卫低声说道：“吩咐人手，以防不测。” 暗营卫微微躬身，向外走去。 文帅待暗营卫离开，这才说道：“请那位义士进来。” 守卫答应一声，返身出去，片刻后引进一人。文帅眨了下眼睛，仔细看了看，才确定来人的确是名男子。 不待文帅开口，蝉玉垂首抱拳道：“在下蝉玉，前来投效文帅驾下。” 文帅微微一笑，这人说话如此简单，好似当年的顾子青一般。文帅说道：“安座。” 暗营卫搬过椅子，蝉玉也不谢座，优雅地坐下。 文帅看着他说道：“义士高姓？莫不是姓蝉吗？” 蝉玉垂首答道：“自幼遭遗弃，被师父领回山中，因襁褓之内藏有一只玉雕的蝉，是以师父为在下取名蝉玉。在下没有姓氏，文王叫在下蝉玉便好。” 文帅微微一笑，说道：“也好，蝉玉，说说你的本事，孤也好量材施用。” 蝉玉说道：“在下以剑术为精，能做文王的近身侍卫。但在下初来投效，文王自不会信任在下，是以，在下愿为死士。” 文帅失笑，这人还真是直脾气，什么话都不避讳。不过这样也好，文帅说道：“既然如此，孤便纳你为头一位门客。” 蝉玉挑起嘴角，抱拳道：“在下荣幸之至。”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文帅与端木凝蕊，带同程作、哑叔和蝉玉，领五十名亲兵候在山林边上。 文帅到得很早，卯时三刻便到了。程作哈欠连天，端木凝蕊也是一脸倦意，坐在暖轿里直打瞌睡，心里埋怨文帅这么早就命人叫她起床。而哑叔与蝉玉却分外精神。因为两人都明白，文王之所以这么早便候在林边，是想通过时间来判断，对方的村落大概有多远。 直等到午时二刻，方见远远走来十几个人。走得近些，看清当先一人正是乐平秋。乐平秋身后，十几个人似有意似无意地围护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想必那便是族长乐自知。 羽琴轻挑轿帘，低声说道：“门主，人来了。” “饿了。”端木凝蕊看着羽琴，嘟了嘟嘴。 羽琴笑道：“验看了心法便能回去了，没想着要等这么久，属下忘了带吃食。” 哑叔站在不远处微微皱眉，凝蕊这孩子在文王的庇护下，已然变了样子。先门主煞费苦心，从她三岁起就开始教导她。结果只跟着文王一两年，就变成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看来，善恶堂要从此绝迹江湖了。 十几人走到近前，乐自知看了一眼面前几个人，一个高大魁梧，一身铠甲，一看就是个将军。一人年纪偏大，穿对接短打，应是近身护卫。一人面如冠玉，一身月白长袍，倒不好猜身份。还有一人，相貌俊朗，却只是穿着普通的青衫，戴着纶巾，但二目有异彩流动，不似谋士，那必是文王。 乐自知见无人说话，便笑了一笑，向文帅躬身拱手道：“小老儿逡族族长乐自知，拜见文王。” “平身。”文帅一笑，果然是老江湖。一眼看出他是文王，而且说的是官话，却没有加‘千岁’二字。其中意味，无非是不把他当成朝廷的文王看待。 乐自知直起身，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恭敬道：“请文王俯允，赐见郡主一面。” 文帅侧目说道：“请长公主。” 端木凝蕊走上前来，从羽琴手中接过自己默写的心法，看着乐自知说道：“请长者验看。” “不敢。”乐自知走上两步，接过端木凝蕊手上的，又将自己手上的递向端木凝蕊。端木凝蕊没有接，羽琴伸手接过，侧身展开，停了片刻，见无异状，这才转回身，举到端木凝蕊眼前。 乐自知微皱了下眉头，对方的防范，可称得上事无巨细了。这些人，不好对付…… 两厢看罢，乐自知跪倒，口称：“臣下乐自知，拜见郡主。” 跟随乐自知而来的人，也都跪了下来。文帅却眯起了眼睛。先前乐平秋来时，曾桩桩件件信不过。如今只写了三章心法，还是这乐自知本身就知道的三章，乐自知便认了郡主。那只能说明乐自知早在心里便承认了凝蕊的身份，而且，此番做作，必定有诈！ 端木凝蕊淡淡说道：“平身吧。前朝旧事，数百年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而今本宫是大周国，文王亲封的齐阳长公主。” 乐自知却不起身，伏首泣道：“郡主何出此言？我族数百年如一日，只望能再见靖王嫡宗。郡主如此说，是要舍我族于不顾吗？难道王爷也会允郡主如此吗？” 端木凝蕊脸色一暗，说道：“王爷已然仙逝。” 乐自知一愣，但随即说道：“既如此，郡主便是我族首领。” 端木凝蕊微微蹙眉，侧目看向文帅，见文帅微笑点头。端木凝蕊说道：“长者言重了。本宫年少识浅，难当大任，况时事变迁，今非昔比。长者若有意，便随本宫归顺大周。倘若无意，文王也不会勉强诸位。只是，大周必要在此建城，云山之中的矿藏，也必要开采。” 乐自知应道：“臣下愿归顺大周，尊文王为主，尊郡主为长公主。只是，臣下虽是族长，但三千族人，非臣下一人可驱使。还祈文王与长公主明鉴。” 端木凝蕊又看文帅，文帅依然微笑点头。实则文帅觉得这件事，前几日太别扭，而今日又太顺利，不是好事！但此时此境，对方毫无破绽可言，也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 端木凝蕊不高兴了，文哥哥也不说话，只是笑，什么意思嘛。端木凝蕊赌气说道：“既如此，请长者回去与族人商议便是。” 乐自知说道：“臣下斗胆，敢请长公主进山，于族人面前说出原由。也免得有人不信臣下，令臣下做难。” 文帅突然说道：“如此大可不必。你既然是族长，若有人不信你，当有族规处置。而我大周，多三千人不多，少三千人不少。长公主千金之体，孤不会允她稍事犯险。” 端木凝蕊恍然，原来文哥哥一直觉得此事有诈！ 乐自知看向文帅，说道：“文王这是不信在下。” “不信。”文帅坦然说道：“你请长公主进山，无非也是因了不信孤王。怕带着族人出山，被孤下令围剿。既然互不信任，也不必再谈什么归不归顺的事。只要你族不再阻挠孤行事，来日孤定都蕊城，可与你族通商通婚。” 乐自知抬袖试泪，心中暗道：“这一计又落空了。” 端木凝蕊说道：“长者还是先起身再说。” 乐平秋先起来，然后扶起乐自知，对文帅说道：“文王，我留下做人质，请长公主进山见一见族人。” 文帅一笑，说道：“孤无意菲薄，只是……你不够资格。” 乐平秋一愣，随即脸上一红，低下了头。乐自知垂头说道：“文王说得在理，咱们这些人，岂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既如此，小老儿祈文王应三件事，回去也好向族人交代。” 文帅答道：“但说无妨。” 乐自知说道：“头一件，我族自选居地，文王不可指派。” “应。”文帅答道。 “二一件，我族只受长公主驱使，文王不可调派。” “应。” 乐自知缓上一缓，又说道：“三一件，老臣斗胆，想自荐我孙儿平秋为驸马。” 端木凝蕊双眼中猛然射出精光，但随即想起文帅当初说过的话，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乐平秋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根。 文帅侧目：“凝蕊，应是不应？” “不应。”端木凝蕊冷声回答。 文帅说道：“长者可听清了？” 乐自知皱眉道：“长公主，平秋相貌堂堂，与长公主又是族亲，如今长公主归顺文王，与我族联姻，是为文王所言通婚之策。” 端木凝蕊蹙眉，这话说得没错。自己受文哥哥照拂，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但用自己去换…… 文帅冷声说道：“乐自知，你好大的胆子！” 乐自知一愣，文帅冷笑道：“区区三千人的一个族群，也敢想与我大周长公主联姻？你倒也配！孤敬你是靖王旁支，凝蕊族中长者，这才处处善待忍让，你道孤是怕你不成？难道为了尔等宵小行迹，便要将长公主送给你们吗！” “这……”乐自知有点儿懵，族人联姻，文王怎么…… 乐自知心思一转，猛然醒悟，却听文帅厉声说道：“孤再容你十日，十日之后，无论尔等降是不降，孤定会再行开采，若再遇阻挠，孤向天起誓，定要云山化做一片火海！要你族鸡犬不留！你们回去吧！” 羽琴垂首偷笑，拉着端木凝蕊附耳说道：“门主，恭喜你了。” 端木凝蕊粉颊飘红，轻啐道：“多嘴。” 乐自知拱了拱手，不再多话。乐自知已然明白，文王不是朝廷那班庸才，想骗得心法，恐怕要久耗时日，细细谋划。当下向端木凝蕊道了别，带着从人返身离开。 哑叔默默地看着逡族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宽慰，暗道凝蕊因祸得福，这一生有文王照拂，必会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