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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蝶恋花

    桃儿将茶碗放下,扭脸儿说道:“紫胭,去传红衣卫进来。”

    紫胭没动,跟着两位主子时日久了,知道什么话是耍笑,什么话是正经。

    曲问兰杏眼含嗔,看着桃儿说道:“久没打你,倒叫你反了性了,你再说一句试试。”

    桃儿嘻笑着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挨着曲问兰笑道:“好jiejie,又是锦杏来挑唆了吧?”

    曲问兰微微摇头:“她是来过,刚走没一会儿。不过你父兄的事,倒与她没牵连。这事我在心里搁得时日不短了,不能总是这个样子。相公建蕊城,撤回南境驻军,这战事说来就来。此战一起,便定来日。相公说过,他不愿打仗并非是怕朝廷,而是不愿看到尸横遍野,生者哀号。实则若战,相公有七成胜算。桃儿,你父兄这样不明不白,无名无分的,迟早不是个正经。”

    桃儿也收了嘻闹,垂下了头,咬牙说道:“他们当初卖了我,如今倒要我为了他们,舍了脸去向相公求富贵吗?”

    曲问兰笑道:“你这话说的,仿若相公不疼你似的。你若心里放不下这个恨字,只点个头,我去向相公说。”

    桃儿抿了抿嘴,说道:“说什么?现如今已是在图州府衙当着闲差,连赵、余两位将军都敬着他们,还要怎样?”

    曲问兰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倒是个知底细的。”

    桃儿微露尴尬之色,浅笑道:“闲来无事,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曲问兰轻叹一声,说道:“总不过血浓于水,这事我去向相公说吧,你只别再扭着便是。”

    当晚,曲问兰便同文帅说了此事。文帅执手笑道:“娘子说得是,莫说来日大业得成,便是蕊城建好,一应官职也该落定了。六部衙门总会有些闲差,我自会安排。”

    曲问兰叮嘱道:“莫嫌我多嘴,他们能将桃儿卖了,自也没什么好心肠。相公即便心疼桃儿,可也不能将她兄长委以重任。”

    文帅答道:“我自理会得,吏部、户部、兵部、工部、刑部,这五部与民生息息相关,自不能放庸才进去。到时任桃儿的兄长为礼部侍郎好了。”

    曲问兰低眉一笑,说到底,相公终究是不将礼法放在心上。

    文帅微一皱眉,看着她说道:“对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桃儿姓什么。她姓什么呀?”

    曲问兰一笑,答道:“她姓段,说起来,倒与相公这身子的前主是本家呢。她哥哥叫‘段大’,她本名叫‘段小翠’。”

    “呵呵……”文帅笑,曲问兰面色微嗔,说道:“相公可不许笑桃儿。”

    “没呀。”文帅忍着笑嘴硬道:“我笑她哥呢。”

    蝉玉离了逡族村落,装着满腹心事踏上归程,没有直接赶返齐阳,而是先到了吴州。寻到端木凝蕊府上,红衣卫向内通报,一会儿工夫,羽琴迎了出来,含笑道:“先生里边请。”

    蝉玉略一拱手,跟着羽琴入内,至厅房见端木凝蕊,将逡族之议细说了一遍。端木凝蕊幽幽一叹,说道:“此时便开始争竞了……随他们去吧。”

    蝉玉起身拱手道:“事已说完,属下告辞了。”

    “且慢。”端木凝蕊阻住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有话问你。”

    蝉玉垂首而立,端木凝蕊见他不坐,便也站了起来,说道:“出齐阳,你跟着我。如今从逡族返来,不赶着去见文王,倒来先同我讲说。蝉玉,我问过哑叔,靖王之后共有三支,一支持宝印,一支持黄玉乳燕,另一支持羊脂玉蝉。我听文哥哥说,你有一只玉蝉?”

    蝉玉面色平和,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瞒着不说,仅仅是不愿惹人牵挂。如今端木凝蕊问起,蝉玉便拱手应道:“是,属下是靖王小郡主一支,流落中原。属下也是此次往京城查访,才得知自己的身份。”

    端木凝蕊盯着他:“既然已经得知,为何不明说?”

    蝉玉答道:“数百年的事了,即使是族亲,也远得紧。况且属下自幼流落中原,于竺南或是靖王,并无情分。属下归顺文王,只为躲避仇家,安身立命,若来日仇家身死,属下或将辞别文王,云游天下。”

    端木凝蕊蹙眉,这人的心思与说话方式,像极了灵姬。

    羽琴心中乱跳,万想不到这位俊哥哥竟是门主的族人,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插嘴道:“来日做国舅不好吗?何必去四海为家?”

    蝉玉微微一滞,但随即答道:“逡族之中,同辈男子无数,都是国舅吗?”

    一句话噎得羽琴闭了嘴,端木凝蕊却说道:“那怎么能相同。你心无争竞,正该做我的哥哥,来日若是我受了委屈,还有个人能诉诉。”

    蝉玉毫不动容,淡淡答道:“城主不会受委屈的。况且来日之事,只待来日再说,眼下为时尚早。”

    端木凝蕊扭头看了一眼羽琴,转回目光对蝉玉说道:“好,不提来日之事。既然你是我哥哥,那我便修书一封,向文哥哥要你来吴州当差。”

    蝉玉一皱眉,端木凝蕊见他神色,也微微蹙眉,问道:“你对齐阳竟还有不舍吗?”

    蝉玉垂首答道:“没有。请城主即刻便写,属下带往齐阳,呈与文王。”

    羽琴暗暗心喜,连忙取了纸笔,站在案头研墨,端木凝蕊微微迟疑了一下,坐下写了书信,吹干后折好装封,递给羽琴。

    羽琴满眼带笑地走到蝉玉面前,微微扬头道:“先生早去早回。”

    蝉玉抿唇一笑,接了信,拱手道:“属下告退。”

    蝉玉走后,端木凝蕊垂着目光,微有些发呆。羽琴近身问道:“门主……在想什么?”

    “没有。”端木凝蕊一笑摇头,她方才见蝉玉神色,似乎是不愿来吴州。蝉玉是从中原而来,若说对齐阳有什么不舍的话,那只能是为了一个人才说得通,便是灵姬。但这话既不便与文哥哥说,更不能对羽琴说。因此端木凝蕊随口说道:“在想逡族的事。”

    蝉玉回到齐阳,文帅听闻逡族两家为了谁离凝蕊近些,险些内讧,不免哑然失笑。这倒给他省了心了,逡族内讧争功,正可以夷制夷。

    文帅说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再去一趟逡族,让他们即日赶往吴州与图州,孤自会知会两府守将。”

    蝉玉应道:“是,属下去办。”

    说完了逡族的事,蝉玉呈上端木凝蕊的书信,文帅看罢愕然道:“你竟也是靖王之后!”

    蝉玉没有说话,面色平静,微垂着头。文帅说道:“既然凝蕊要你去,你便去吴州吧。逡族的事,孤另外找人办。”

    蝉玉说道:“禀文王,因属下与逡族是族人,所以属下知道逡族所在,但属下不能将逡族所在告知文王。”

    文帅失笑,逡族眼看着要出山了,将来必然是杜家住明州,乐家住南道。这个蝉玉……也不知是傻得可爱,还是仔细得没边儿。

    文帅说道:“那好。还是你去知会逡族,而后便去吴州,不用回齐阳了。”

    实则文帅也不太喜欢蝉玉留在身边,因为蝉玉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只要与他在一起,不管说什么事,不论有多好的心情,都会很自然地被他感染。去凝蕊那儿也好,凝蕊那儿正需要人手。

    蝉玉应道:“属下即刻去办。”

    文帅突然想起一事,说道:“不急,国师与王师正说要去吴州,便托付你护送吧。”

    蝉玉应道:“是。何时起程?”

    文帅说道:“你先下去歇息,待明日孤与国师商议之后再定,也就这一两日。”

    灵姬临窗而坐,听着窗外的虫鸣。蝉玉跟了她九年,她知道,蝉玉总在她身周三里之内。每想到蝉玉,灵姬都不禁失笑,笑蝉玉是个傻子。这样跟着她,看着她做那些事,只能越发地让她自惭形秽,越发地不会与他相好。

    晚饭前文帅来过,说了蝉玉的事。话里话外,无非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蝉玉竟也是靖王之后。灵姬也没有想到。

    九年,他终于要离开了,灵姬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个什么心情,一忽间像是甩掉了一个影子,一忽间似乎又像是失去一样宝贵的东西。

    前宅传来了箫声,低沉悠长,宛如低语,恍若倾诉。灵姬缓缓闭上了眼睛……

    文帅正与俅燕回在说凝蕊和逡族的事,猛然话头一顿,支起耳朵倾听。俅燕回也听见了箫声,微笑着轻声道:“相公竟也通音律吗?”

    文帅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这种曲调,在我来的那个地方,叫‘蝶恋花’。”

    “蝶恋花?”俅燕回细品了一下,笑道:“倒是个好名字。”

    文帅微微眯眼,合着箫声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俅燕回眉头微蹙,这词可不好。前宅能吹出这样箫声的,除了蝉玉怕没旁人了,若当真合了这词,那这曲是吹给谁的?

    俅燕回笑道:“相公又在人家面前显才情,知道你满腹经纶,快说凝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