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华夷之辨今如是
白千行觉得人生重新有了希望,可庞士元却觉得人生真的是太扯淡了。他不过是稍稍走了一下神,怎么镖队里就多了一个后天强者? 多了个后天强者也就罢了。 毕竟后天强者要来,镖队既认不出来,也拒绝不了。 可这后天强者怎么能是“福星”? “福星”和“死魔”,那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总角之交。以两人的交情,要是让他发现窃取了先天机缘的他在这里,那后果,只要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庞士元甚至怀疑,“福星”的到来,也许根本不是一个意外。 要不是“福星”福星照和白鹰白千行的对话庞士元都听在耳里,根本做不了假,他几乎以为白千行的到来,也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他真的已经暴露了。 不过,一想到那许许多多关于“福星”的,那充满了玄幻色彩,完全是一部巧合幸运史的传说故事,他又觉得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和巧合。 也许,真的只是福星照走着走着,就意外走到了他这里。 没有办法,碰到一个幸运值满值的人,真是谁也无法预料到底会发生什么幸运或倒霉的事。最好的应对办法,那就是听之任之,不要干涉。 庞士元真心希望,福星照和白千行能够早走早了。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碰到。 可惜,事实总是与愿望相违。 福星照给白千行的提示,就是让他留下来好好报恩。 白千行还满头雾水,不知道这提示意味着什么。可庞士元却知道,福星照的满值幸运值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让白千行停留在了距离丢失的礼物最近的地方。 更糟糕的是,福星照似乎也喜欢上了镖队每天晚上必讲的,已经决定赖在镖队不走了。而福星照满值的幸运值,又让他轻松被镖队的所有人所接受,甚至连“福星”身份都不需要报。 庞士元在一番斟酌之后,最终也没有把福星照后天强者“福星”的身份给爆出来。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把这个消息爆出来能有什么好处? 以后天强者的超强耳目,镖队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瞒不过他的耳朵。那么,不管镖队上下怎么用心地角色扮演,马脚终究还是会暴露出来。 既然肯定会露马脚,那还不如本色演出。 这一刻,庞士元真就有了一种如释重(zi)负的感觉——就让一切都随他去吧! 庞士元自觉,自己已经很看得开了。 可一转眼,他就发现,他显然又低估了满值的幸运值到底有多么地幸运——那真的是闭着眼睛走迷宫,都能以最短路线走出迷宫的无敌幸运。 他这边才刚刚放松,那边福星照就主动凑到了马车这边,而且直接就钻进了马车。魏远华和樊凌两个一流高手,甚至连阻挡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钻了进去。 就见福星照笑得非常开怀地对正无聊打棋谱的魏思语道:“小姑娘,一个人下棋是不是很没有意思,叔叔陪你下,怎么样?” 庞士元给魏思语的幻化,对福星照毫无用处,被一眼看穿! …… 依然是漫漫丛林,林子墨、智郜、量天尺三人正在默默地赶路。 此时,距离他们杀尽倭寇才过了几个小时,可他们却已经没有了大杀倭寇时候的勇猛和兴奋,反而显得格外地郁闷和不解。 又走了一段路,量天尺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声:“林学长、智郜,你说那些明朝人,为什么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却要做东瀛人?做了东瀛人还不算,还要带着东瀛人来到故国当倭寇。而且,他们烧杀抢掠,**掳掠,无恶不作,做得甚至比倭寇还要过分。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量天尺真是满心地不解,更有满心地愤懑,无从排解。 而让他如此不解和愤懑的,正是倭寇中那数量不少的明朝人。 他之所以会知道倭寇之中有大量明朝人,是因为战斗到了最后扫尾的时候,大量原本只是“叽里咕噜”乱叫的倭寇纷纷开口求饶,居然一个个都有一口地地道道的中国音——虽不是当代的普通话,可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闽粤一带的方言。 当时,量天尺就震惊了。 他不解,为什么明明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会带着倭寇来杀中国人,而且干得比倭寇还要过分? 同时,他更加的愤怒。 愤怒的他,一气之下,就加入村民的杀戮之中,把所有的倭寇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可杀人,并不能解除他心中的疑问。 面对量天尺的疑问,林子墨一时间也无法解答。 其实他之前也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惜林子墨自己也不过刚刚二十,知识、学识、人生经验等等,都还处于成长阶段,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还有些太过复杂和深奥。 他所能想到的,不过是利益熏心、丧尽天良罢了。 可这样的回答,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说服,更何况说服别人。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倒是智郜不愧其智慧超群之名,加上博览群书,善于思考,他的回答就显得有理有据,“我们可以从几个方面入手:首先,是民族意识。其次,是利益。最后,则是人性。” “首先,我们说民族意识。中国的民族意识,从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开始出现。孔子做曾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可以说,那就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意识——以我为主,兼容并蓄。这样的民族意识,传到汉代,汉民族的民族意识达到了顶峰。每一个汉族人,都以自己为汉人而自豪。” “可惜,汉之后,中国汉民族的政权就开始不断削弱。两晋时,更是只留下半壁河山。北方之地的汉民,被胡人杀得十不存一。而存下来的,也只能依附胡人而生。” “两晋之后,就是隋唐。隋唐说是汉族政权,可确切地说应该的胡汉政权。说是胡汉,是因为隋唐最初的权贵、门阀,几乎都是胡人汉化,或者半胡化汉人。真正保留了汉族传统的南方汉人,依然处于被征服的地位。” “因此,那时的中国,也没有什么民族意识,倒是有挺强的国家荣誉感。因为隋唐时的中国,是最强大的——没有之一。中国历朝历代最喜欢说的万国来朝,就是从唐朝开始的,那几乎就是盛世的标志。不过唐朝的盛世的代价,却是昂贵的。中国领先世界数千年的技术文化,也是从唐朝开始不断流传出去,从而给其他国家、民族反制的机会。” “此后,就是宋元明清,中国开始不断变幻汉胡政权。一次次地政权变幻,一次次地改朝换代,汉民族的民族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古人开始只认皇权,而不认民族。在他们看来,什么民族不民族,都是假的。不管哪一个民族的人当皇帝,他们做平民、草民、****的日子,都不曾好过。” “既然如此,你们说,古人为什么还要民族?”智郜的问题把林子墨和量天尺都给问住了,他们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君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平民百姓了。 他们凭什么要为从不为他们考虑的皇帝、国家、民族付出? 智郜也不需要两人回答,就继续道:“因此,古人开始变得更在乎自身、家族的利益,而不是国家、民族的利益。既然只在乎自身和家族利益,那么由哪个民族统治国家,对古人来说,当然也就无所谓了。只要,统治他们的民族,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当顺民。这样的认识,甚至在号称国家精英的文人之中,也非常盛行。” “于是,很多古人开始对外族入侵无动于衷,甚至一看情况不对就直接跪舔,也就不足为怪。至于明朝人加入东瀛,成为倭寇,反过来侵略明朝,也就理所当然。对于很多古人来说,他们自身的利益能够得到保证,那就无所谓国家和民族。而且据我所知:明朝人当倭寇,并不只为了烧杀抢掠,他们其实是在和国家、官府,还有竞争对手,争夺海贸利益。”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其实说白了,后期的倭寇之乱,与其说是倭寇在作乱,不如说是明朝人自己在挟寇自重。这才让倭寇越来越猖狂,最后几乎不能制。”说到这里,智郜的语气就有些尖锐,声音也明显带了一些愤怒。 可就在他最愤怒的时候,他突然就顿住了,神色中还就带出了一些迟疑。 林子墨和量天尺都听得入了神,智郜所说的民族、利益、民族意识演变,还有倭寇真相等,很多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如今被智郜这么一说,他们顿时都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 而此时智郜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们顿时就不干了,林子墨就道:“别停啊!你这才说了民族意识和利益,后面不是还有人性吗?继续说,我们都听着呢,智郜!” 被林子墨一催,智郜也就不再迟疑了,继续道:“其实人性没有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叛徒总是对原属阵营更加残酷罢了。因为叛徒都知道,叛徒比敌人更让人憎恨。因此,只要当了叛徒,那就要把事情做绝。最好是让原来的阵营和同伴永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这样,作为叛徒的他们,才能高高在上去看那些曾经的同伴,嘲笑他们是多么的食古不化,不知变通,不识天数,螳臂当车。” “所以,那些投靠东瀛,当了倭寇的明朝人,才会比真正的倭寇还狠,还绝!” 说到这里,智郜已经基本解开了林子墨和量天尺的疑惑,只是智郜其实还有更多的话想说,而且不吐不快:“其实,说到这里,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的情况其实和明朝有些相似了。” “相似吗?”量天尺可没有看出什么相像的地方。 “怎么不像?”智郜油然道,“就说国家机构,明朝官府几乎被文官架空、挟持。大量文官和文官相关的进士、秀才等,几乎完全控制了国家的言论、经济和政治。而我们现在,国家政府同样无力,地方各自为政,又有大大小小的势力瓜分地盘,形成一个个的割据势力。如今,国家政令出了京城,几乎就没有什么用了,根本没有人在乎。” 智郜说到这里,林子墨感觉他意有所指,就反驳道:“那可怪不了这大大小小的势力,也是国家本身太过无力,根本控制不了局面。再说了,要不是各大势力出面稳定局面,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林学长,你别着急。”智郜连忙安抚林子墨,“我也是岱宗一员,可没有自己讨伐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如今的国家,确实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其实,群雄逐鹿,并没有什么问题。我真正担心的是,那越来越多的洞天福地、梦靥世界,还有因它们而出现的无数外来者、异族等等。你们看,我们东吴,有漫山遍野的东越人;到了东闽,则有无数的东闽人和倭寇;而其他的省份,同样也有不同的古代土著和外敌。” “虽然说起来,这许许多多的土著和外敌,溯本求源的话,他们很多都可以算是中国人的老祖宗。可我问一声:你们真的承认,他们和我们是一样吗?他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真的可以称为中国人吗?如果真的让他们占据了我们的乡村、城镇、国家,甚至地球,你们会是什么感觉?” 智郜的问题把林子墨和量天尺再一次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