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开
陈亮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富贵，虽然这些年富贵在他身后扮演着一个痴痴傻傻的角色。但陈亮知道富贵比谁都聪明，也比谁都执拗。从前家里家外都是陈亮来拿主意，富贵只是在一旁笑着，然后等着陈亮指使他去做这做那。陈富贵总是乐此不疲地听从他的吩咐，把做事情做得很馁贴。可是这次陈富贵拒绝了，虽然仍是傻笑着，但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去。”陈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瞪着他的兄弟，沉声道。 “我不能去！”陈富贵笑着回答。 “为什么不能去。”陈亮怒了，吼了起来：“为什么不去。你想一辈子在这山沟里头当个傻子么。非得在我面前装一副愚蠢的样子，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么。我是你弟，不是你爹。你必须给我去，出去混出个好名堂来，我和娘也好脸上沾点光。” 陈富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 陈亮脸色发青，道：“不行，你明天就跟他们走。” 陈富贵挤出一个笑脸，轻声道：“娘身子不好，我一走，家的担子就你一人承受了。” 陈亮道：“你就不知道替你自己想一次？！你就非得让我亏欠你一辈子？什么事你都让着忍着，不累啊。” 陈富贵沉默良久，许久缓缓道：“你没有欠我。是我欠你了。这个家欠你太多了。我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困在这山村里。爷爷说过，你终是属于外面大世界的人，这个小地方困你不住的。二狗，你出去吧。” 陈亮咬着嘴唇，望着陈富贵，等待他即将说出来的下文。 “爷爷早说过你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所有人都觉得爷爷他老人家生前每天都醉熏熏，可我知道他其实比谁都清醒，你那个时候还小，有些事情看不透，所以你别怨恨他老人家，他是真惦念着你。”陈富贵轻声道，嘴角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再没有那种傻劲，反而有种大智若愚的淡然。 陈亮印象中的那个老头子总是一脸肃容，对他做的任何事都苛责不已。若是自己稍不注意，便会招来一顿训斥。陈亮自认为心里对那个糟老头子并无多少感情。 陈富贵叹了口气，呢喃道：“有件事爷爷不让我说，妈也不让说。但我觉得该让你知道，我们陈家祖上也是显赫的家族，只不过后来招了上天妒忌，降下了无法解除的诅咒。多少年了，这个诅咒都无法解除。我们陈家的男子少有能得善终的，甚至有不少在二十岁那年就不知所终。爷爷终其一生都在宿命里挣扎，他想替我们兄弟两个逆天改命，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完成。只是爷爷还是完成了一件事的，那就是改造了你的身体。陈家现在只有你才可能改变这个宿命。爷爷临终时曾拉着我的手，说‘我费了大半辈子才将浮生的身子扭转过来，等我埋下去了，这事就算是彻底定下了。富贵，让浮生这孩子莫记恨我，老头子我受不住，’” 浮生，陈浮生。这岂不比陈亮好听高雅的多，要承负的东西或许也更多。在这个山村里的人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只觉得这小子从小就瘦得不似人形，又是体弱多病，活像一只病重的二狗。他年我若为浮生，共与山河天下奇。 “你都知道？”真名为陈浮生的陈亮语调微颤。 陈亮虽然没有说出来是什么，但立在他身后十几年的富贵却是心领神会，说道：“二十岁大限，爷爷早就和我说过了。那噬血狂猿其实是我们的大伯陈玄素。若不能打破诅咒，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沦为牲畜。在渊底下大红是不是将真相告诉你了。” “那你更要出去了。只有出去了，找能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陈亮不曾想富贵竟然将心思藏的那么深，这么多年愣是没有露出半点破绽。“凭你的资质。只要入了那劳什子锦炎卫，肯定能获得上头赏识的。或许就能请那些有**力的人帮你祛除诅咒了。” 陈富贵笑了起来，一脸平淡，说道：“二狗啊，我和娘还瞒了你一件事。现在可以和你说了。” 陈亮看着富贵，心头疑惑地说道：“什么？” 陈富贵摸了摸陈亮的头，说道：“我其实并不只大你一岁。我长你三岁。” 陈亮一愣，接着脸色大变。这么说来富贵今年就十八岁了，离二十岁大限只有两年不到了。两年时间要想从一个凡人修练成一个灌顶境的慕仙士，不啻于天方夜潭。 陈富贵仍旧笑着，说道：“所以我出去是无济于世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机缘，也没那个天赋。二狗，你不一样。爷爷费尽一生时间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帮那个男人净化了体质，强行压下了诅咒，可惜那个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二十年前就抛下娘出走了；第二件事就是帮你改造体质爷爷曾是能震动整个天下的大人物，但躲在这个小山村来，就是想改变陈家的命运。你身上承载了爷爷后半生的所有心血，不能再蜷在这个卑微的角落了。出去吧，二狗，家里有我。” 陈亮眼神迷离含着泪，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富贵默默地站地他的身后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头子看他的眼神总那么深邃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看穿似的。 陈富贵看着陈亮的神情，笑了起来，朝着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的绿衫少女咧了咧嘴，点了下头，然后进了屋。 陈亮愣愣地站在那片演武地里，缓缓地蹲了下来。 绿衫少女本来确实想将陈富贵带出去，只是陈富贵私下了找到了她，和她说了一件事情。她改变了主意，若是能将这陈亮带出去，或许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江湖与慕仙士的世界，沉寂太久了，都在腐朽了，放一只妖孽进去，或许能激出一个仙争之世来。 绿衫少女看着陈亮微颤的身影，心头掠过一些奇妙的情绪。 “狗娘养的老天。”一个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声嘶力竭。 …………………………………………………………………… 最终陈富贵没走成，陈亮却是在收拾行囊。 陈亮背着布囊，里面塞满了母亲帮他准备的东西，各色的山村吃食，还有各个季节的衣服鞋子。陈亮身上穿的却是那件青虎皮子赶制出来的皮衣。 在村口，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围着观看。虽然陈亮在村子里的名声并不大好，但山民都有种纯朴的感觉，这孩子毕竟是村里长大的，现在要出去外面闯荡江湖，怎么也得到村口送他一送。 “二狗，一路顺风啊，莫要半路失踪了。” “猴哥，出去好好混出个名堂来。我赵四狗子迟早出来找你的。” “二狗啊，可别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迷了，别像那你花心老爹那样，一去不回。村里头都会惦记你的。” “…………” …… 陈亮听着听着两只眼睛就红了，和他娘也没多说什么，和他兄弟拥抱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出去的不是大个子陈富贵而是较瘦弱的陈亮，那么绿衫少女推荐的锦炎卫自然是去不了了。按陈亮的性子也绝不会听从一个不甚熟识的女人来安排他的。陈亮心里早有去处，只是这山村到外面的路难行，所以要搭上绿衫少女的马车走出这片万里长青山脉。 绿衫少女坐在马车里，听着村口的那份农村独有的喧闹，闭目养神。忽然车帘一抛，一个瘦弱的身影对她一笑便跳上了马车。 “不多和他们叙一会儿？”绿衫少女好奇地问道。 陈亮不以为然地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绿衫少女微愕，问道：“那你出去年为何事。” 陈亮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抹过一丝黯然。 绿衫少女心下了然，也不再问。 车子就这样不急不徐驶离了村子，陈富贵和他母亲立在村口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陈富贵轻声说道：“娘，你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二狗么？” 马车早已走远，他娘却仍然看着村口那件延伸不尽着的路，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不希望二狗遇到他，不说为好。” 陈富贵点了点头，“娘，二狗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 ………… 马车中，陈亮忽然看着绿衫少女说道：“离了村子，我的名字就要改了，别叫我病猴了，叫我大号。” 绿衫少女笑道：“你不是说名字不过符号，无所谓的么？” 陈亮眼神迷离，没有答话，只是自我介绍道：“在下陈浮生，多多指教。姑娘你叫什么？” 绿衫少女也是笑了起来，那绝世的容颜绽出一份独有的风姿，陈亮也不由得看呆了。 绿衫少女敛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叫曹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