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巧中之巧
事情没有多复杂。起于一场并不成功的谈判,终于怒火中烧的韩越误撞到君澈与人交易,一半玩味,一半试探,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云殃的目光深如寒潭,散发出丝丝凉意。韩越笑够了,便脱下自己的外袍,想为她披上。手中剑削铁如泥,几层衣料根本不成阻碍。未料她却冷冷吐出一个“滚”字,转身将君澈的胳膊环过后颈架在自己的肩上,向清和居的方向而去,留韩越举着衣袍站在原地。 君澈面色如纸,唇间残留血液独留一线艳红,他的手无意间碰到她的肩时,隔着衣物她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气,当真入骨。他尚存理智,配合云殃搀扶他的动作,努力牵了牵嘴角故作轻松:“心平气和一点,我又不是要死了。” 云殃眉心拧地越紧,嘴上却不饶人:“你最好死前为自己立本传书,总不枉君澈公子的一世英名,免得天下人只知道最后我把你的尸体丢去喂狗。” 君澈淡淡一笑:“你不会,因为你刚才救了我。” 云殃耐心解释:“我说过要让你长命百岁在人间受苦,我一向信守诺言。” “你接受我了。” “闭嘴。”云殃严肃脸。 “我死后,你记得我就好。” “闭嘴。” “一辈子没有多久,我只要求至此。” “闭嘴!!!”云殃黑着脸在他腰间狠狠抓了一把,成功感受到他肌rou绷紧一瞬。虚弱至此,嘴上还不停,要不是她心存不忍,她现在就把他丢去喂狗。 后来,他好像再没力气和她说话,几度险些昏厥过去。 清和居还亮着灯,店小二被沈少瑭打发去休息,和楚弋坐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愤怒。沈少瑭是看着云殃在韩越走后莫名其妙追上去的,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找不着人了。那之后,楚弋回来问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得知云殃一个人都没带就贸然前去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佛塔坍塌时他们都听到了动静,派出去的人也证明了此事,但就是没有看到云殃的人影。两人越发坐不住,刚要起身一同出去寻找,就见云殃架着君澈缓步而来。 君澈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在倒下前松开云殃,自己向前栽了下去,所幸沈少瑭接得快,不然头撞到石砖上可真不是好玩的。这一接,他感受到君澈身上的温度,诧异地扭头看向云殃。 “交给你。”云殃擦着额际的汗,眼神示意楚弋帮忙将人抬上去。 从不废话,从不多言,这是楚弋最大的好处。 云殃吹熄最后一盏灯,将店门关好,背靠着门板,心乱如麻。 “宸昭拿下了乾凌东南四座重要城池,原与韩越争夺皇位的晋王被刺杀后第二天,手下将军率领部下人马全部投奔宸昭,现两国处于休战时期。”楚弋从楼上下来,一字一句在封闭的空间中回响不绝,却又显得单薄无比。 “该使臣和谋士心焦了。在谁占便宜更多的事情上,我不需要多管闲……” 云殃话未说完,忽然腾空而起,身后有数把钢刀刹那间刺穿门板。屋顶脚步声密集,断瓦坠落,二楼房间传出激烈的打斗声。楚弋已被闯入的黑衣人缠住,难以脱身。云殃匆忙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脚踩一人的肩膀跃上二楼。 沈少瑭右手持扇,手腕翻转间击落黑衣人的武器。折扇展开时,颈上一道细长的红痕宣告生命的终结。君澈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虽未好转,但无人能够近身。 云殃化掌为刃击倒举刀劈向君澈之人,余光见窗外一人自房上摔下,随之一红衣人落在身旁。沈少瑭满目杀气,反身,折扇直指红衣人的喉咙。云殃叫了他一声,才猛然发现是龙冉。便立即收力,在距她咽喉一寸处击毁扇钉,扇骨松散坠地。 楼上楼下兵戈之音渐消,龙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她告诉云殃:“出事了。” 第二日,从前客来客往的清和居店门紧闭。夜间遇袭一事不消一个时辰便传遍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尸体已被处理干净,人们纷纷猜测佛塔坍塌定于偷袭清和居之人有关,说法纷纷扬扬,却没有人知道真相。季尚晨起便匆忙入宫,将此消息告知百里宸。百里宸震惊有人竟敢与璇玑阁撕破脸之余,心里转得更多的想法是如何趁此机会拿下璇玑阁为己所用。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季尚唇角似有若无的诡笑。
彼时云殃一行人已动身向北前往璇玑阁设在深山中的云水山庄。徐维余党联手阁中有权势有野心之人挑起内战,先是不声不响劫去璇玑阁十余艘运载珍宝的商船与一批军器,又在一夜之间杀害数百名阁中人士,焚毁店铺五十余家。计划周密程度,绝非短时间内的临时起意,怕是早有贼心。 客栈休整时,龙冉把刀拍在云殃面前:“是我监察不严,待事情了结,我自当请罪任你处置。” 云殃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只顾自己闭眼假寐没有理会。待她出去后,方才叫进来楚弋,问:“会不会太巧了?” “人抓到了六个已经押往山庄,其中有两名头目,审问便知。” 在楚弋欲转话锋时,云殃开口打断了他:“你知道我不喜欢恕别人的罪,何况这种事情本就难料。追责惩罚为时尚早,聚拢人心才是关键。事出蹊跷,你派人去查,就算将计就计,也不能处于被动。” “是。”楚弋告退。 她来到桌案后,提笔画出了一个图纹,恰巧沈少瑭过来看到了,摸着下巴说:“看上去有点眼熟。” 君澈那块碎了的玉佩上所雕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她只见过一次:“君澈给你看过?” 沈少瑭摇摇头:“不是,是在谁的身上见过,我想不起来了。你问它干什么?” “没事。” 午后,她去旁边房间看望君澈。 休息过后他已大好,正坐在榻上浇酒洗剑。一路当真验实了他朋友遍天下的说法,这处客栈的老板娘便是受过他恩惠之人。据他所说,他帮她把夫君送上了断头台。 君澈的目光未转,眉尾牵起笑意:“救命之恩,以身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