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车轮的滚动
就在秦子赵回家之时,朝廷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处理昨夜一番麻烦的老皇帝此时精神有些不佳,迷糊着眼坐在龙椅之上,听着早朝上一些琐碎之事。 “陛下,大理寺寺正郭御因罪下狱,可这寺正之位还在空缺。吏部隆侍郎推荐大理寺丞桑安石,微臣觉得不妥。还请陛下决断。”刑部尚书李刑出列说道。 “有何不妥?”老皇帝慢悠悠地问道。 “回陛下,凡重大案件,必由六名大理寺丞断罪之后,一同署名才能生效。而大理寺正,须在寺丞断罪之后,重新审核。如此职位,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必将冤案错案丛生。而桑安石,性暴躁,更是萧贵妃之远房堂弟。朝廷向来慎用外戚当做主管之位,隆侍郎此举,甚为不妥!”李刑声音坚决,不疾不徐。 “隆浩言,你有什么要说的?”皇帝又出口问道。 “回陛下,微臣举贤只看其才能也!桑安石人虽躁烈,可性正直,又嫉恶如仇!当那大理寺寺正又有和不可,李尚书过虑了!”隆浩言长得有些肥胖,一身臃肿,在朝堂之上显得有些碍眼。 李刑则一双剑眉,双目漏出丝丝寒光,看得人有些寒蝉。他毫不掩饰地鄙视道:“可我曾听说那桑安石一个小小寺丞,入京不过短短两年,就攒有万贯家财。依我看,这人搂财之手段比他断案的手段高多了!” “李刑,你!”隆浩言闻言大怒,冷哼一声:“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还曾听说李尚书的弟子也入了刑部,当了个书令史!怎么,这个狄志刚不也是陈贵妃的远房外甥?”隆浩言脸上肥rou乱颤,大声还击道。 “举贤不避亲!更何况狄志刚才智过人,为人清廉,素有孝心!我让他当个小小的书令史又有何不可!”李刑冷冷地回道。 “好了,两位卿家有话慢说。有才之人必立功勋,无能之人必露马脚。对此,其他爱卿有什么建议吗?”老皇帝犹如打盹的狮子,摆了摆手制止道。 皇帝此言一出,群臣静言。 朝廷之上,门下中书尚书三省的大佬,左丞相卫净,中丞相葛方楷,右丞相韩曲俱闭目养神,沉吟不语。 六部之中,工部兵部户部礼部各位尚书也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这时,最爱说话的御史也闭嘴不言了。整个朝堂静得落针可闻。 ………… 画面一转,七皇子的座驾之上,睡醒的秦子赵拉着七皇子询问大楚的历史。 而全然不知秦子赵一心想要干掉他爹坐上龙椅这般狼子野心,七皇子天真地为秦子赵的造反事业添砖加瓦。 他替秦子赵斟了一杯小酒,说道:“四十年前,也就是乐启三年。届时楚乐帝五岁,楚国内忧外患。朝廷之上,小人当道,以内监蒙蔽幼帝。幼帝无知,终日只知玩耍,厌恶朝政。而大jian臣陈天开把持朝政,残害忠良,自诩‘陈千岁’。朝廷之外,天灾人祸横生!西北大旱三年,赤地千里,颗粒五收。百姓流离失所,千里之内不见炊烟。东南之地,鹊河发洪,一夜之间,纵横千里变为泽国,亡魂哀叹。” 七皇子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忧伤,继续说道:“而在陇西,外蛮‘西楼’入侵,肆意抢掠,弑村屠城,以人为牲畜,以人为食,谑称‘两脚羊’!使得民尽流离,邑皆荒毁,白骨遍野,血流漂杵!” 秦子赵听着也有些心酸,他莫名地想起那历史上著名的五胡乱华和近代侵略战争,默默地灌了杯酒,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就此国难之际,父王孤身入朝面圣,于宫外长跪三日不起。可那jian臣依然百般阻挠。之后,大将军郭世明大开城门,放父王的镇东军入城,清君侧,诛小人!据说那日朝堂之上血溅玉墙,血聚成洼!” 秦子赵一听,有些爽了!这些误国贪官就该杀! “之后,大儒文守仁率百官劝幼帝暂时将帝位禅让于父王,以救大楚天下!”赵侻这时也是兴奋地满脸通红,继续说道:“次月,父皇登基,御驾西征,次年,斩外蛮之王单桧于西楼王庭,西楼各族俱成丁奴。随后,父皇将镇东军分为两部,一部为‘狼牙’,巡视全国,见不法之徒,斩之!见不法之事,平之!另一部为‘青书’,分赴西北,东南治理旱灾水患,安定民生。” 秦子赵听得是酣畅淋漓,但是他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张口问道:“殿下,你刚才说到‘暂时禅让’是什么意思?” “唉!”七皇子叹了口气,语气悲伤:“当年,朝廷之上jian佞小人都被父皇斩了个七七八八,可国一日不可无君,亦不可无臣。楚乐帝年幼,不可处理国事,而楚姓皇族子弟更是无一可用之才。这时,外有蛮族入侵,内有天灾人祸,只有明君才能挽救楚国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当时闻名天下的大儒文守仁冒天下之大不韪,恳请幼帝暂时禅位于父皇,以救楚室!待到危难解除之际,再接回皇位便可!” “……”秦子赵楞了,刘备借荆州还不还呢,借皇位,这不是说笑吗?更何况借给的人还是一个手握军权的大将军!呵呵,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下共主之位,还的人是高风亮节的君子,不还的才是正常人啊! 果然,七皇子赵侻脸色有些通红,似乎在替自己父皇羞愧:“当时,大儒文守仁弟子上千,享誉朝廷内外。在他以身号召之下,楚乐帝不久之后就将帝位禅让于父皇。” 秦子赵想了想,问道:“那如今楚乐帝死了没?” 七皇子摇摇头,神情苦涩道:“如今楚乐帝为蜀王,可文先生却是仙去了。” “文先生,那个大儒?怎么死的?”秦子赵一愣,不禁脱口而出。 “乐启四年,父王登基为王。乐启六年,天下初定。父皇改年号为‘天和’,意为天顺人和。天和八年,西北旱灾平复,东南鹊河回复正常,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届时,文先生三月初八入宫面圣,恳请父皇还位于楚乐帝。父皇不肯。随后,文先生率其六位弟子,和其两位儿子于长安宫门前跪拜请愿。” “那个大儒是不是傻啊!”听到这里,秦子赵不禁说道。 “文先生倒不是傻!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当初是他提出让楚乐帝禅位,如今也只能由他,他也必须站出来说这个话!《文子》第一句话‘人,言而无信,何能言人呼?’就是当年他奉劝父皇退位奏折的第一句话了。唉,想必文先生也是身不由己啊!他必知父皇不肯还位,也自知自己上了这个奏折之后必死无疑,却仍赴身就义,实在令人敬佩!” 看着一脸崇敬的七皇子,秦子赵又问道:“那最后他怎么死的?” “死在天牢里,跟他的六个弟子和两个儿子一起自缢而死。”七皇子叹息地说道。 秦子赵看着年纪轻轻的七皇子一脸沧桑,终于知道心里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殿下可知陛下为何不肯归还帝位?” “非不肯,孰不能也!”七皇子幽幽地说了一句。 “为何?” “当年大开城门后跟随父皇东征西讨出生入死的郭将军不肯!当年跟随父皇入京军帐中的各路中朗将,校尉也不肯!当年斩尽佞臣后入朝为官的人更不肯!当年西北旱灾,东南洪灾,陇西战乱活下来的百姓更加不肯!如此一来,就算父皇愿意,整个楚国也会逼着父皇再次龙袍加身!” 七皇子一番话将秦子赵说得心神震动!他竖起大拇指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殿下年纪轻轻便晓得了‘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等洞明世事的观光,在下服了!”
‘哦,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七皇子喃喃念了几遍,看向秦子赵的眼中更亮了,得意地说道:“秦先生此言甚妙啊!不过秦先生也是般认为?百里先生也曾说过我有圣人之心!” “百里先生又是谁?”秦子赵下意识地追问道。 “当世大儒,名为百里车,当今太傅,还是文先生的第七十二弟子。哦,忘了告诉先生,昨夜的驸马文鸿雪正是文先生的独孙!” “……那楚乐帝又怎么活了下来?”秦子赵一听,跟昨晚的皇室丑闻有关,还是先避着些,连忙扯开话题道。 “当时文先生上书请愿的时候是天和八年,楚乐帝已经十五岁了。他听闻文先生请愿,吓得大声哭喊,竟想连夜逃出京去,而其姐映屏公主则把楚乐帝拦住,替其昭告天下。我还记得那张告文大意写到:‘长姐如母,替其做主,自知幼帝无能,不能治理天下,唯恐牵连社稷苍生,不敢亦不愿接回皇位。天权神授,我楚姓族人在位之时天宅人祸不断,而如今陛下即位,风调雨顺,泽被苍生。当今陛下为上苍承认之天下共主,楚室无德无才居之’。后来,这位映屏公主就入宫当了父皇的妃子,也就是如今的西宫皇后。” “……陛下真是真命天子啊!殿下,如今的西宫皇后没有子嗣吧。”秦子赵不禁感叹,这种美女倒贴的桥段果然只有真主角才能享用! “没有,西宫皇后入宫二十年,无所出也。”赵侻摇摇头,道。 “那那个文先生到底是为什么下狱的?当年的情况,陛下不会将其下狱吧。”这时,秦子赵转过年来,一想,不禁问道。 “当年,我也是听说。文先生请愿之后,父皇就从宫中搬了出来。而当天夜里,有几个巡视宫防的侍卫以窥视内宫的罪名将还在长安宫门口跪拜请愿的文先生八人抓进了天牢。然后当天夜里,文先生就自缢了。” “……” “翌日,父皇大怒,将那几个侍卫处死。而后,父皇下罪己昭,同时昭告天下,永不改国号。随后,这大楚官职改革,令各人在其位管其事,不得越俎代庖,否则以朋党罪论之!” “这跟官职改革有和关系?”秦子赵仿佛自己白活了,这下罪己昭又关官职改革什么事。 “我亦不知。” “那如今朝廷之上又有几个部门?各司何职?” “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下有户、工、礼、刑、兵、吏六部,除此之外,御史监察朝廷官吏,大将军统管禁军军事,还有九寺,翰林院等处。每处职责泾渭分明,十分明确!” 秦子赵一听,顿时有些泄气了!想要当皇帝?要么有兵权,要么有人脉!可这两样自己什么也不沾边。 或许,可以先入朝为官?想到这里,秦子赵突然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却总也抓不住。 ………… 朝堂之上,老皇帝就快要睡着的时候,礼部尚书左俊出列了。左俊虽然年近六十,却也脸色红润,头发漆黑,十分精神。 他张口说道,声音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十分动听:“陛下,两位大人各有己理,微臣也不知该信谁。可那寺正之位已缺失一月有多,案件积累如高台,还是尽早择人为好,以免耽误民生,横生民怨。” “嗯。有理!左爱卿有推荐之人?” “回陛下,这事虽不在微臣职责之内,可我推荐之人可在情理之中!” “哦,是谁?” “秦子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