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傻子 票房失利,这在宋铮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事,这种题材的电影在国内根本就没有市场,真要是上映之后,票房飘红,那才叫怪事了。 事实上,这部电影能拿在国内通过审查,顺利上映,这本身就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再说了,张园为了这部电影,也真的是拼了,连他女儿都亲自上阵,出演了剧中的女一号南燕,这么大的噱头都没能引起人们的关注,还能怨得了谁。 对这种事,宋铮看的很开,他做公司,又不只是为了赚钱,特别是这么好的一个故事,要是不拍出来,那才叫可惜呢! “行了!预料当中的事,我又没说什么,你至于这么颓吗!” 张园苦笑,道:“是啊!早就想到了,不过说真的,你觉得这片子怎么样!?” “怎么样?” 这还用说吗!? 毫不夸张的说,是今年宋铮所看到最牛逼的中国电影。 触动他的,不是那些早已过去模糊的童年记忆,而是,他感觉自己也是那个电影里的方枪枪。 看别的导演的电影,要么是纯娱乐,要么是猎奇,要么是表示关怀,但是,却让宋铮看到了自己影子,渴望被宠爱、总是落入孤独、总是为自己活得好点儿而尝试改变,就像是幼儿园里的那些孩子总是渴望得到那些小红花。 这些小红花们尽管只是一些薄薄的纸片,但却代表了人类社会普遍推行的奖惩机制。 或许几乎每个人都曾是方枪枪,都留着离经叛道的小辫儿,**着身子,托起充满野性的小豆丁,在漫天梦幻般的雪花中向冰冷的大地撒上一泡温热的尿液。 正如卢梭在谈到的那样:我们一生下来就进入了一个竞技场,直到死亡的时候才能离开,或早或晚。 方枪枪们终究无可避免地被强行推入“小红花”机制,开始想要接受它、适应它、成为它的一员。 在电影里,他把那张轻薄的红纸片精心包裹起来藏于怀中,幻想在那方狭小的“奖励榜”上,自己的名字后面添上一个又一个鲜红的筹码。 融入的过程是必然的,怀疑的可能同样存在,在汪如海那个当部长的父亲在语境中出现伊始,方枪枪的挫败催生了他对机制的质疑。 至此转折,小红花堂而皇之的权威性不仅遭到了削弱,甚至变成一朵骇人的恶之花,于是反抗的议题自然而然地升腾起来。 机制代表李老师模仿猩猩一段,传神得近乎于惊悚,这样的片段似乎昭示着,人类的文明秩序实际上与弱rou强食的动物性之间,不过一纸之隔。 机制之中那样一个所谓的导领与监管性人物,如今变成了能吃人的妖怪。 方枪枪是个难得的反叛者,他看上去勇敢而聪明,懂得鼓励与发动,他是一场起义里必须具备的人物形象。 然而无谓的反抗挣扎比想象中还要脆弱,被镇压的结局理所当然,“造谣者”方枪枪终究被幼儿园体制孤立在外,却获得了不同的视界,他逃脱了那面高高的红墙,来到了他一心向往的“大人世界”,却发现那里开着一朵更大的红花。 他又能怎样呢? 逃脱到哪里去呢? 还能像卢梭那样“想方法如何离去”吗? 在片尾处,方枪枪弱小的身体无所适从地回到了幼儿园的红墙之下,趴在那一片阴影里沉沉地睡去。 可以说,的立意是很大胆的,也是极其鲜明和浅显的,当张园选择去改编王硕这本小说的时候,就必须要把自己放在清醒者的位置上,避免落入机制的泥沼。 然而谁能不在其内呢? 当工作人员矫正孩子们的表演,让他们背诵台词,甚至用一些奖惩性的物质或精神话语来达到拍摄效果时,已经陷入了自己给自己设立的巨大反讽。 对此也只能说,还好人类拥有艺术赐予的抚慰,能在它智慧的光芒下,回头窥视自己内心投下的阴影。 机制的更迭永远在涌动着,生活在社会里的人们除了兴奋地前去助力,便只能沉睡于花阴之下,沉睡距离死亡尚有一步,如果还能做一个反思之梦的话。 当初在看完样片之后,宋铮都很想要感谢张园,让方枪枪教会他们这些大人,应该有着对自由的向往。 但宋铮也为张园感到惋惜,上映之后,有很多人都对这部电影提出了批评,很显然,一部分人误解了电影。 有说电影不如小说的,宋铮觉得这些人都很希望这部电影有着王硕般的幽默与风趣,抱着看喜剧可爱儿童片的心态去生套,当然,结果毫无疑问是失望。 更为可笑的是,一部分是看了别人的误解而误解了,试想,怀揣恶意去看别人的作品,当然失去了电影原有的美。 可悲的是,更有一部分人仅仅将此片与自己心仪的美国大片作类比,感觉是咱们自己中国的导演与人家美国大佬有了相同的境界,就恨不得把咱们自己人给捏烂了、踩死了。 而可怕的是,一部分人连认真看都没有,看也没看完,就开始傻呵呵地骂了起来,以为就能显示自己对电影的品味? 对此,宋铮只有两个字去形容一一无知! 张园本来就是想通过这部电影,让无知的人知道自己的现状,却反被无知的人给残害了。 电影除了是娱乐的产物以外,还可以,也应该有其他它的意义。 为什么现在的人就只愿意看那些仅仅在两小时以内好玩刺激的电影,而排斥诬蔑这些在两小时以后仍然回味无穷的电影? 实在不会算账! 张园作为中国独立电影的第一人,是成功的! 他不断地去触碰这个社会的神经,尝试其它导演不敢触碰的话题,为了影片可以与国人见面,他也是第一个从地下走上地面的导演,而后其它独立电影人才又踏着张园的足迹走了过来。 张园总是那个“第一”,但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 张园的勇气并没能带给自己应得的认同,反而一次次地接受人们恶意的攻击。 从这一点来看,张园也很像电影里的那个方枪枪。 “郁闷啊!”张园长叹一声,感觉有点曲高和寡的孤独。 宋铮见状不禁笑了,道:“这怎么还感叹上了,行了!差不多就完了,你跟头栽的还少啊!又不缺这一回,除非你这辈子不捧电影了。” 张园闻言苦笑,那怎么可能。 电影里那个方枪枪已经孤独的睡去了,可张园还将继续用他的电影说话,即使只有那么几个人可以与之共鸣。 这种坚持,有时候看上去真的很傻,明明很少能得到人们的认可,却偏偏还要坚持,憋着劲儿的想要教给人们一点儿东西,或者是让人们能够在看完电影之后去反思。 张园就是这样的傻子,他知道变通,所以他才会第一个从地下走到地上,成为所谓的中国影视圈儿独立导演的第一人,但他所坚持的东西,却要比很多已然还趴在地下,顽固的与体制斗争的那帮人,更加执着。 “我给你疏通好了,下半年戛纳电影节,到时候,你带着这部电影去参展!” 张园刚端起酒杯,听到宋铮说出这句话,登时就愣住了,半晌无言。 “怎么?你还不想去啊!?” 不想去? 不想去的话,那可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我去!” 张园没说感谢的话,他知道,宋铮肯定不爱听,再说了,如果要说的话,当初宋铮答应接盘的时候,他就已经说了。 “我还用准备什么吗?” “不用,我会让人安排好!”宋铮说着起身,“行了!不跟磨叽了,这么晚,我也该回去了,我媳妇儿今天可是刚回来,我们这久别重逢的,偏偏让你拉出来喝酒了,回家去,媳妇儿肯定又得跟着我闹!再说了,我明天还得早起呢!” 张园随口问了一句:“你对那电视剧倒还挺上心的!” 宋铮笑了一下,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拍,其实就是想要歇歇,不用那么劳心劳力的折腾自己。 “明天剧组休息一天,我准备去李洋那边看看,怎么着?你和我一起去?” 张园闻言连忙摇头:“你快拉倒吧!我这本来就郁闷着呢,要是再跟你去李洋那边走一趟,我非得抑郁症不可!” 宋铮不禁笑了,张园说的不错,和李洋那号人在一起,不得抑郁症,只能说明心态真的很强大。 “李洋听见你这句话,肯定以为你是在夸他呢!” 就连宋铮当初在跟着李洋拍都差点儿抑郁了,那厮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单单一个人疯,还变着法的让整个剧组的人,跟着他一起疯。 “走了!” 张园看着宋铮离开,也没有起身送送的意思,是哥们儿,就没必要玩儿那些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