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绵绵出痘，让素月心中惊痛万分，一路上，素月近乎崩溃。若然在二十一世纪，出痘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搁在大清，就是生死攸关了。素月心急如焚，不顾身子不适强行赶回，胤禛虽然心疼，却同样焦虑，一面安慰着素月，一面寻求良方，更要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的害怕，担忧，不敢逾越半分。

    素月回到家中，看着软糯糯的绵绵满面潮红，脸上水痘尽皆发了出来，整个人都跟火炉似的，更是痛苦。

    “阿玛，嘟嘟怎么样？”素月拉着绵绵的小手，恨不得代他。

    “嘟嘟没事，万岁快马下旨，御医都在家中，每日都按照太医所说清洗，煮物，嘟嘟也有太医看守，并未染上”章鲁满脸疲惫，自从绵绵病下，几次惊险，章鲁氏不堪刺激已经病倒，有荣嬷嬷陪着，嘟嘟和承安有太医和小兰守着，唯有章鲁，从头至尾坚挺着，不敢倒下。

    “章鲁大人想必已经很累了，且先去歇息吧，肖佑跟着我们回来，此处就交给我了，你若是病了，更让人忧心”胤禛虽然焦急，但是却更镇定，章鲁的疲惫，胤禛看在眼里，这一家子人，全靠章鲁支撑着，此时也该去歇歇，若是病了，岂不是多了一份忧心。

    素月满心满眼都是绵绵，竟也没有想到，听到胤禛一说，才注意到自己阿玛的疲惫，满眼的红丝，忙擦去眼泪“阿玛，你快去休息吧，肖佑医术精湛，绵绵不会有事的，若是阿玛在累病了，女儿该怎么办？”

    章鲁实在放心不下，即便去休息也不会安眠，可是看着眼前的境况，也知道自己实在不宜在添麻烦，只好点头，不舍的看了绵绵一眼，又望向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女儿，只得拱手“此处就有劳四爷照顾了，小人的女儿身子差，也没有出过痘，劳烦四爷多多费心”

    胤禛点头“章鲁大人放心，我必不会让她们任何一个出事的”

    章鲁得此承诺，才点头不舍的离去。

    肖佑为绵绵细细的检查一番，又开了方子吩咐煎药，让人煮水，为绵绵泡洗，最后为绵绵施针。

    素月一直看着，泡洗的水guntang，素月的手放下去瞬间就抽了起来，可绵绵却必须泡在里面，迷迷糊糊的哇哇大哭，素月紧紧的抱着绵绵，心疼不已，好几次都哭着求着，想把绵绵捞出来，却被胤禛制止。

    “额娘，额娘.....”绵绵一声声的喊着，就像在素月心中扎了刀子。

    “肖佑，求你，绵绵难受，求求你”素月几乎跪地哀求，作为母亲，实在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这般guntang的水，让原本就guntang身子的绵绵，更加烫，即便是素月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孩子。

    “素月，用药让绵绵的热退下，速度太慢，何况绵绵内里的湿热不出，会有危险，素月，你要冷静，这是救绵绵的最好办法”肖佑一遍遍的解释，素月却更崩溃。

    “素月......”胤禛紧紧的搂着素月的腰，支持住随时都会倒地的素月，一遍遍的喊着素月的名字。他何尝不痛，可是他不能，他必须冷静，这是他的孩子，他此生最爱的人所生的孩子，是他最疼爱在乎的人，也是他和素月唯一的牵扯，绵绵太重要了，他不能不理智，他不能接受失去啊。

    “额娘........额娘........疼......”绵绵一遍遍的伸出手想抱着素月脖子，挣扎出浴桶，却被一遍遍按下去，软糯的声音低低浅浅的呼喊着。

    素月崩溃了，她办不到，真的办不到，这就像看着有人在溺她的孩子，她却袖手旁观，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让她想起那个无缘出世的孩子，素月一把捞起绵绵，紧紧搂在怀中“滚，你们都滚，我不能让你们伤害我的孩子.....滚......”

    肖佑试图说服，素月却全然听不进去，胤禛用力的圈着素月，一遍遍低声在素月耳边轻柔的说着“素月，冷静，你不能这样做，肖佑在救绵绵，你不能不忍，害了绵绵，素月，你听到没有，我们大家都在救绵绵，你是绵绵额娘，更应该清楚啊！此时怎么做才是对绵绵好......”

    素月大力的挣脱出胤禛怀抱，怨毒的看着胤禛“你滚，你也想害绵绵，那么烫，你们都不是好人，滚.....”

    “四爷，你抱住素月，绵绵此时泡了水，骤然离开，寒气入体，会出大事的”肖佑看着素月依然失去理智，也不在妄图与之讲理，试图让胤禛武力解决，何况，此时绵绵本就体内湿寒不能散发，若在受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胤禛知道事关重大，只好一把抓住素月，将绵绵从素月手中抢出，交给肖佑。

    “啪”素月一巴掌呼上胤禛的脸，理智全无“你就是想害死他对不对，如今绵绵不过一个小孩，没有名分的小孩，你也想除之后快是不是........”素月声嘶力竭的质问。

    “是，我想杀了他，你满意了”胤禛气急攻心，却还是控制手中力道，尽量制住素月，却不伤害她，他知道素月心里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可是素月的话像刀刺进了胤禛心中，他多想告诉素月，绵绵是他们的孩子，他作为阿玛，担心和害怕不亚于她，可是他不能说，此话的后果，胤禛敢承担，却不敢让素月和绵绵承担，他一肚子的话，却一句不能说出口。

    “我.....”素月被那愤怒如雷的声音一震，恢复了些许理智，也知道自己过分了，胤禛眼里的关心和担忧，绝没有一丝作假。

    “我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与你所有相关的人”这样，就不用如此揪心，如此牵肠挂肚，痛苦不堪了，胤禛咬牙切齿的说。

    “额娘........痛........”绵绵呼痛的声音再次响起，素月转头想去看看，却被胤禛硬生生拉回来抱在怀中，不让素月挪动半步。

    “胤禛，放开我，我要去看看绵绵，绵绵痛”素月大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不能去，也不许去，明不明白”胤禛低沉了声音，一字一顿的在素月耳边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打你，甚至杀了你，可是.......”不忍心，不甘心，舍不得，这一生他最后悔的事情，每一件都跟素月有关，他不该喝醉酒，不该给素月埋下如此大的隐患，不该打素月，让素月疼，更不该动心，他若是不动心，何来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素月扑在胤禛胸口大哭，绵绵的声音从背后一声声传来，素月心痛欲死，可是素月不能去“胤禛，很痛......”

    “我知道，我感同身受，素月，你要坚强··”胤禛紧紧搂着素月，看着浴桶中绵绵挣扎的样子，他的痛，无处可说。

    一炷香的时间，如同几个世纪，等肖佑将绵绵从温热的浴桶中抱起，放在床上扎针的时候，素月才知道，刚才不过开始。

    “素月，我已将重热引进绵绵体内，现在是要将绵绵湿毒引出，对于绵绵来说，痛苦更甚，你不适合在此，此时不若刚才，稍有差池，绵绵就会.......”肖佑只想告诉素月此时的重要，话语更是重了很多。

    “素月，我们出去吧，在这里，只会影响绵绵，肖佑一定会治好绵绵的”胤禛左右为难，绵绵他割舍不下，素月他更不能割舍。

    “不，我不出去，我要陪着绵绵”素月坚定的说道，此时此刻，谁也不能让她离开绵绵半步。

    肖佑无奈，看着胤禛“四爷，素月交给你了”

    胤禛点头，将素月拉至一旁，让太医给肖佑帮忙。肖佑拿出的金针比寻常金针，长了不少，也粗了很多，绵绵的四肢被太医拉着，在稚嫩泛红的皮肤上，拉出了白色的印子，肖佑神色凝重，小心翼翼的扎针，刺入绵绵的皮肤瞬间，绵绵大叫的哭了起来，四肢被太医死命的按住，竟动不得分毫。

    胤禛一把捂住了素月的双眼，拉回怀中，手环绕素月的耳朵，素月默默流泪，紧紧的咬住唇瓣，全身颤抖。

    胤禛知道无济于事，素月定然还是可以听见，可是胤禛还是做了，这样的场面，连他都不敢看，何况素月，绵绵每一声凄厉的叫喊，都像一把刀，胤禛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绵绵会没事的，素月，绵绵一定会没事的，绵绵是坚强勇敢的孩子，他会长命百岁的....”胤禛低头，一遍遍的说着。

    素月只是流泪，嘴里咸热的味道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胤禛的话语，素月都感觉不到，听不到，只有绵绵的叫喊声，声声入耳。

    “好了”仿佛历经几个世纪，肖佑拔出金针，细细的为绵绵把脉，半响才疲惫的吐出两字。

    一旁的太医也上前诊脉，神色难掩欢喜“小公子湿热已除，这些日子小心不要见风，相信不日就能痊愈，肖院正果然医术高明”

    胤禛松了口气，轻轻的放开素月，素月却已昏迷，软倒在胤禛怀里，嘴角丝丝血迹。

    “肖佑”胤禛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肖佑忙着上前为素月诊脉，好一会才松口气道“素月并无大碍，不过是心绪起伏太大，加上本身疲乏，昏睡过去，休养一下就好”

    胤禛仔细的将素月嘴角血迹擦拭，打横将素月抱起，送去房间休息，看着床上双目紧闭，即便昏睡，还紧蹙的眉头，心中思绪万千，经历绵绵刚才的事，此刻看着如此的素月，胤禛心中绷紧的弦也快断了。

    “我该怎么办？恩......”胤禛对着素月自语，却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素月睡梦中，迷糊的看见一个小孩，极其可爱，对她招手，喊着“mama··mama··额娘··你为什么不要我··额娘··”素月想靠近，那孩子却越来越远，直到消失，素月惊呼出声，瞬间醒了过来。看着床帐，是她生活十几年的地方，却也有十几年不见了。忽然梦中的情景出现脑海，素月惊出一身冷汗“绵绵”喊完，素月掀开被子便想下床。

    胤禛听见素月的呼声就急忙从门口进来，看见素月忙制止她下床的举动“你先别起来，你还很虚弱，绵绵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你吃点东西再去看他”

    素月哪里听得进去，急慌慌的说“我要去，你放开我”

    胤禛叹息，软语说道“你昏过去了，你可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若是有什么事，绵绵怎么办，你阿玛额娘得多担心你，何况你额娘还病着，你难道都不想想在乎你的人的心情么”

    素月慢慢的停止挣扎，也忆起昏迷前，听见肖佑说的话，若不是那句话让素月心中缓了一些，素月也不会昏倒。如今抬头看着胤禛满眼的血丝，疲惫不堪，一声衣服还是回京时候的打扮，心中也很难受，语气也软了“我阿玛额娘怎么样，你没告诉他们我昏倒吧，你呢？是不是一直未曾休息，你看看你，多疲惫”

    胤禛转身将桌上热气腾腾的粥端来“我没事，你现在先吃点东西，一会才有力气去看绵绵”说完，就坐在床边，想喂素月。

    素月看着胤禛小心的喂她粥，唯恐她烫着，还放在嘴边吹凉，如同喂孩子一般，心底很感动。这个她当做孩子一样的小孩，长大了，会心疼人，多少次素月彷徨，无助的时候都陪伴在她身边，尽心尽力照顾她，安慰她，给予是素月多少温馨，素月不禁想着，她又能为他做了什么？

    “你可有吃过东西，一身衣衫也未更换，你看看你，哪还有爷的样子”素月伸手拉着胤禛身上的坎肩，抖抖都有灰尘飞扬。

    胤禛恍若未闻，只是专注的喂着素月，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胤禛，谢谢你，我很开心”开心有你们陪伴，开心在这个世界有自己的阿玛额娘疼爱，有自己的孩子，有胤禛，胤禩的关爱，还有身边那些不离不弃对她的人，还有给了她选择的君王，即便是那么生气的情况下，依然善待她，今生她拥有太多，何其有幸得到这么多人对她的心意。

    ‘我不需要谢谢’胤禛暗想，却一字未出口，房里一室静溢。

    因为绵绵大病，康熙提早回京，漏液前往章鲁府中陪伴绵绵，绵绵病情虽然已经稳定，但是素月经此一事，实在不愿离开绵绵，想多多陪伴孩子几日，康熙允之将素月留在府中月余，康熙自己也每夜前去相聚，享受父子之乐。

    两人之间的嫌隙好似不曾发生，也许都选择性的忽略了吧？

    那一个月，是素月最满足的一个月，一家人在一起曾是素月想都不敢想得事情，可是真实的发生了。

    素月有好几次想开口跟康熙解释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素月害怕，害怕两人的关系再次紧绷。

    而且，她也不能解释得太清楚，有些细节根本不能说。

    康熙四十二年正月初一，整个紫禁城被覆盖在白雪之下，每年此日，宫中清道的杂役都获准休息一日，不须清理各处。

    四十二年，刚好进入康熙五旬万寿，除夕当夜国宴大学士及诸臣祝贺康熙五旬万寿，进“万寿无疆”屏风，康熙却之，仅收其写册。

    国宴结束，康熙似乎心中颇有感触，遣退所有人，一人在东暖阁待着。素月看着康熙似乎情绪低落，想要陪康熙，康熙也让其退下。

    初一一早，素月就前往乾清宫，梁九公刚侍候完康熙更衣，正在遣退宫女。经过素月身边时，梁九公低语“万岁爷，一夜未眠”

    素月微微点头，走进暖阁。其实昨夜离去，素月便猜到康熙怕是心中有事，一夜未眠倒是合了康熙的作风。

    “给万岁爷请安，恭贺万岁爷新年快乐，天下大同，大清千秋万世”素月上前跪拜，叩首行了大礼。

    “朕昨儿不是给了你红包压岁，今儿怎么大清早来讨赏了”康熙并不理会素月跪地，浅尝一口茶润了嗓子，不无消遣的说道。

    素月也不恼，跪直了身子说道“万岁爷，那可是去年的事了，万岁爷要不要记如此清楚，何况，万岁爷的赏带着福气，多要些添福气呀，谁会嫌福气多了”

    康熙剜了素月一眼，笑问“那你说，今年你想要什么福气啊”

    素月一愣，颇有些为难，半响才回“万岁爷看着赏吧，素月谢恩”

    康熙看着素月的架势，真有些地痞无赖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快些起来，朕赏你不跪”

    素月一噎，站起身来，这大早上讨个赏，就赏了个不跪，怎能叫人不郁闷，何况，康熙早就准了她不行大礼，不行大礼自然用不着跪，这整个就是什么都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