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梦回大宋(21)偷听
☆☆☆ 不放下皇帝的架子,母子关系如何能够“破冰”? 他顾不得许多,忙道:“母后,朕错了。㈠” 这时,皇太后缓缓抬起眼睑,低声问道:“官家何错之有?” 赵顼心里嘟囔着,那天出谋划策要让朕直接杀了蓝元霄的,是那石全彬。朕不过是惩治一下这个阉官儿,只怪一时心急,行事太过鲁莽。但蓝元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唐平都弄不死他,真是让朕都看走了眼!说起来,母后身边确实聚的都是能人,连这么一个小阉官都这般了得。想到这里,他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朕之前错怪了蓝元霄。” 好小子,一句错怪了,就想一了百了? 克里斯立刻对珠儿使了个眼色。 珠儿看到之后,微微颔,深吸了口气,冷冷说道:“哀家的人,还不劳官家帮着处置。” 赵顼听言,心中一惊,忙道:“朕也是一时糊涂,听信jian人蛊惑……” 克里斯微微皱了一下眉,心想:把责任全推到死人身上了? 谁知赵顼走到珠儿身边,一下就跪倒了:“母后,原谅儿臣这次吧,儿臣再也不敢了。” 连“朕”的称呼都换成了“儿臣”,皇帝就是想打情感牌。他这一跪,那还得了,嬷嬷们都跪了下来。 珠儿紧张地嗓子都哑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官……官家……” 克里斯一看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露陷儿。她连忙上前几步,跪在珠儿旁边,悄悄握住她的手,道:“太后,官家日夜思虑国家大事,哪里有错?您……快让他起来吧!” 珠儿定了定神,颤声吩咐道:“官家……快快起!” 两位嬷嬷手疾眼快,赶紧去搀扶皇帝起身。 听母后松了口,而且声音颤抖,似乎是动了感情,赵顼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连忙说着软话:“就知道母后不会气儿臣那么久,哪有母亲不心疼儿子的。” 克里斯听他低声下气的,完全不像是那个曾经对着蓝元霄颐指气使的皇帝了。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一只讨好的小狗,她不禁微微一笑。 赵顼回头去看那蓝元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珠儿此时暗自长舒了一口气,但对着皇帝,她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她叹了一口气,指着克里斯道:“蓝元霄是哀家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办起差事来,最是得力。官家以后若有事,尽可对他讲便是。” “马默也跟朕这么说,如今才知道元霄与他那兄长一样,都是有本事的人!以后,他不光是母后的‘特使’,也是朕的‘特使’!”说这话的时候,赵顼笑眯眯地看向克里斯。 克里斯转转眼珠:元霄?我跟你很熟嘛?口改得好快!想想小皇帝这话中有话,要看怎么理解了。兄长大人说过,这皇宫里的争斗从没有停止过,上到皇帝、王爷,下到一个扫地的宦官、侍女,或多或少都会被这漩涡卷进去,没有谁能置身事外。面对充满隐患和危险的未来,她心中惴惴不安,像是被一层阴云笼罩住了一般,有点透不过气来。 赵顼见母后不再怪罪自己,更是怎么都不肯走,小心翼翼讨好着,陪着说话。幸好克里斯和两位嬷嬷在旁边帮应承着,皇帝到底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直到外面传话进来说时辰已到,赵顼才摆了摆衣袖,走前还跟克里斯交代一句,让她好好伺候着。 克里斯忙躬身见礼,摆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让皇帝放心。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赵顼一转身钻出了幕帐。 黎明,祭奠仪式在“幄殿”举行,礼仪如平常上朝一般。 梁惟简在前开路,珠儿单手扶着克里斯,邢云帮着理顺在后面的厚重裙摆,两位嬷嬷跟在她们后面,一行人向大殿走来。 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十分森严。 克里斯虽然把皇宫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转过了,唯独上朝的大殿没去过,这座临时举办丧葬大典的幄殿,虽比皇城的紫宸殿小一些,但规制一模一样。她暗自惊叹,殿上有一种庄严肃杀之气,无论谁第一次走进来,都会被那种氛围所笼罩。细细想想,宋朝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辱,在这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只可惜决定之人,却是刚才那个心胸狭窄还记仇的熊孩子。想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殿两侧的梁柱后面,支起了一片黑色的帷幕,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率领后宫女眷坐在大殿左侧的帷幕里,剩下的官员命妇也按照品级顺序坐在右侧。 克里斯扶着珠儿缓缓走进来的时候,忽然现有无数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皇帝刚才跑到她们那儿,然后他自己大袖一甩就走了,结果她们倒成了最后进来的人,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她们慢慢走着。 如今克里斯耳力好了,连附近女眷们的窃窃私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 皇太后气色很好啊,谁说她一直生病的啊? 听说刚才官家一直在太后那儿,说了好半天话。 …… 快看,那个就是小蓝大人,皇太后现在可是宠着他呢…… 小蓝大人好俊啊…… 原来是这副模样……虽说是个阉人,可这长得也太妖孽了吧? 那宦官再美有什么看头,我说太后身边还有个女官,才长得出挑。你说,会不会是太后给你官家选的美人啊? 一大群女人聚在一起,关注点就只有脸吗? 进入帷幕时,甚至殿中的不少官员都纷纷回头张望。 大臣们在宫里各有各的眼线,自有知情的内侍、宫女把刚才的事情暗中通报。一个个都在猜测刚才官家大典前去探望太后说明了什么?这是两人摒弃前嫌,联手演了一场“母慈子孝”的好戏?还是官家趁着昌王忙着葬礼的事情抽不开身,抓紧争取太后的支持?听说之前官家和昌王派去宝慈宫的使者都被堵在门外了,今日明显是官家占了先机。然而,让很多大臣们惊觉的是,皇太后不但身体复原如初;那高高在上的架势,更是在提醒着在场的每个人,她依然立于权力的中心。 克里斯安置珠儿坐好,转头去看了眼邢云,见她低着头,脸色不佳。邢云确实貌美,在宫闱中十分引人注意,平日里就有人背后议论她,与刚才自己偷听到的那些内容差不多,都说她早晚会被官家选入后宫。 克里斯偷偷靠近,在邢云耳边轻声道:“别理她们,都是羡慕嫉妒恨!再说,我才舍不得把你许给那熊孩子呢!怎么也要给你找一个‘天下唯你一人不娶’的男子。” 邢云又惊又羞,脸“刷”的一下红了,原来平日里那些宫人的鬼话也让主子听去了。跟克里斯相处的久了,邢云多多少少也能分辨出哪些是戏言、哪些是认真讲的话。 大殿之上,宰相韩琦为山陵使主持大典,昌王赵颢为副使,穿着吉服、配金带,也站在最前面。 只可惜离得实在太远,又隔着一层帷幕,克里斯想看清宰相韩琦和二皇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伸着脖子瞧了半天也看不清。她忽然想起来旁边一帐之隔坐的就是曹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动作太大十分不妥,赶紧收回了目光,不去看了。 殿上人多乌压压一片,再加上气氛低沉,让人透不过气来。那些老大臣们拖着官腔哇哩哇啦的,似乎是在念悼词,听得克里斯昏昏沉沉。 真是无聊啊。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趁大家都不注意时,悄悄退到帷幕边,对梁惟简轻声道:“我出去小解一下!” 梁惟简微微一愣,心中诧异道:没到说定的时辰啊?但跟她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克里斯从大殿走了出去,靠北的墙边站着十几位穿着御前侍卫服饰的年轻人。她心里想:原来入殿通路的左右两个偏廊里全是皇城司的护卫亲军,看来无论谁想闯进来都很难,就算到了这里,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不过刚才大殿上倒没看见几个侍卫,是不是他们都像熊戴影一样躲了起来?或许皇帝御座前的地板下、顶棚上都有大内高手潜伏其中! 是不是我香港武打片看多了?克里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其实,她的猜测分毫不差。 克里斯转身出了偏殿,一抬头,忽然现那群侍卫当中有不少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小蓝大人,这是要去何处?”其中有个年轻人向前一步出列,拱手轻声问道。
说话的侍卫很年轻,头戴银叶弓脚幞头,身穿一身云纱绯色锦服,鬓角簪花,执着一个样式奇怪的兵器。那是一截半长的铁棍,硬木制成的手柄,顶端是一个像是花骨朵,又像是蒜瓣的金色圆头锤,看着分量不轻,这要是脑袋被砸一下,可不得立时开了瓢。 克里斯看他一身打扮,想起来了。从这标准的身高和体型可以判断,他是隶属皇城司的亲从官,那武器叫“骨朵子”,也叫“金瓜”,所以他的岗位是御前侍卫亲军里的御骨朵子直。 待辨明了对方手里的兵器,她抬起头来,视线正与对方碰上。谁知年轻人翘起薄薄的嘴唇微笑,还对自己眨着眼睛。 看来我在宫里名声越来越大,这还有暗中仰慕的粉丝了。听说大宋朝兴盛男风,京城除了有名的花楼,还有鸭店。 看着对方暗送秋波,她嘴角抽抽,喃喃低语道:“我可不搞什么龙龙之癖。” 那叫“龙阳之癖”!一个极其微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一个冰凉的物体在脖子上滑动了半圈,让她直打了个冷颤。 克里斯忙捂住自己的左侧脖子,低低叫出一声。 听这么一声娇吟,年轻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她赶紧问道:“我想去净房,知道在哪里吗?” 年轻人点点头,指着一个方向。 克里斯没等对方说下去,就急急地跑开了。 沿着偏廊出了幄殿,七拐个僻静地方。左右看看没人,她才把捂着脖子的手松开了,那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蛇头。 克里斯怨气横生,道:“有人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胡来!突然钻出来说话,是想吓死我?” 朗克苏道:“知道了!”说罢,蛇身“唰”的钻回了衣领里。 她本来还想多教训几句,谁知朗克苏就这么收敛了。她四下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跑到哪里来了。正左右张望着,忽然她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用第二眼便认出这人是张苮莯。只见她上身穿杏黄褙子,下身是青色襦裙。张苮莯和邢云都是颜色出众的女子,邢云是北方佳人,美艳不可方物,而张苮莯就别具江南女子那种淡雅精致的气质。 本想跟对方打个招呼,谁知张苮莯神情紧张,边走边不时地左右看看,忽然钻进了一条小道。 克里斯好奇心大起,她悄悄跟着张苮莯来到小道口,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偷偷向里瞧去,这才现小道里面有三间房子,黑漆的门紧闭着,张苮莯推开中间的一扇大门,走了进去。 悄悄地跟了上去,克里斯似乎听见那屋里有男子的声音。她心中嘀咕:难道张苮莯是来这里偷偷会情郎?试着凝神摒息,耳力果然大增,一下便听得清里面两人的交谈,克里斯顿觉兴奋了起来,心跳得也仿佛比平时快了很多。 “为了把你安排在御前,你可知给那李宪塞了多少银票?不过也值了!李宪说官家对你十分‘中意’!” 男子格外加重了最后两字。 “中意我?”张苮莯顿了顿,立刻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勾引官家?” “什么叫勾引?你得了圣上的宠幸,对为父更加的有好处啊!” 克里斯心中一惊,这男人是张苮莯的父亲? “你现在是掌言女史,外司受召入对的大臣们向官家奏报之事,皆要由你从旁记录下来。你再写信把其中内情告诉我,让我占得先机把这些事情的机要之处写成奏疏进言给官家。最近我奏折上的批复格外多,说明很重视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