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自然之道

    周离的娘何氏是周家买来的凡人丫鬟，十一岁时就进了周家。

    一开始何氏只做些粗使杂活，但她心灵手巧，做事勤快嘴又甜，不过三年就被管事提去了内院，伺候家主夫人起居。

    家主夫人张袅是天机宗附近一个小家族的后代，灵根资质一般，五十来岁才堪堪筑基，相貌早已不复往日。

    好在她有两个双灵根的儿子，加上背后有张家撑腰，是以在周家依然挺直了腰板儿，行事十分跋扈骄横。

    何氏的年轻美貌和天真活泼，与张袅成了鲜明对比，周家主自然注意到何氏，很快二人便眉来眼去凑到一堆。

    何氏成为姬妾后，张袅只觉得愤怒、丢了脸面，却并未真正将她当回事。

    想着何氏一介凡人，就算年轻也不过这两年，张袅便不再理会，只开始拼命修炼起来。

    谁知何氏的肚子十分争气，成为姬妾不久就怀上了周离，让周家主喜不自胜。

    之后就如同所有正妻姬妾争锋的戏码，总之最后，何氏输了，带着一岁的周离去了凡俗村落中生活。

    直到周离五岁，周家主才将其接回，测出三灵根之后，才将何氏一道正式接回周家。

    周离错过家族送子弟进宗的时限，周家主只好四处托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周离送进外门修炼。

    何氏本就不再受宠，在周离进宗门后，张袅很快就将她赶回村落，周家主也没有对此多言。

    周离被两个哥哥打压着长大，素来懂得伏低做小，想到何氏离开周家，还可不再受张袅欺负，反而松了口气。

    本想着自己在宗门好好修炼，总有能够出头的一日，到时也好让何氏过上好日子。

    谁知好景不长，周家主在历练中身受重伤，回到家已是无力回天，吊着一口气将三个儿子唤回，一一交代了遗言就撒手人寰。

    周家虽说是小家族，周家主也只是结丹中期修士，但他手上有一支醉心笛，却是许多人都惦记的迷幻类法宝。

    醉心笛只是中阶法宝，但只要按照醉心曲吹奏，连结丹圆满的修士都会陷入幻境十息左右。

    周家主离世后，周月恒和周月升四处寻找醉心笛，二人翻遍了周家主留下的储物袋也未见其踪，最后才反应过来，周家主应是将宝物交给了周离。

    二人找上宗门时，周离已经随楚妙离去，二人又赶往天机坊市，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周离说完略顿了顿，忽然似下定决心般，朝着楚妙狠狠一拜。

    “楚师叔，醉心笛的确在我手上，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愿将宝物于师叔，求师叔帮我！”

    楚妙挥手将他托了起来，“我也不过是个筑基弟子，如何帮你？你来之前难道就不曾想过此事？”

    周离垂着头，有些低落地道：“不瞒师叔，当国师并非我自己意愿，而是我父亲临死前交代的。

    我本想着来到皇宫就立马返回，带我娘远走高飞。

    可我娘她…她分明就是被张氏害死的！我只求师叔帮我杀张袅报仇！我愿从此给师叔做牛做马！”

    楚妙见面前的周离双眼通红，气息也开始紊乱，立刻运气灵力，一掌拍在他头顶。

    强横的雷灵力冲入周离体内，硬生生逼出一口浊血，才见他脸色渐渐恢复原样。

    “这忙我帮不上，不过我可以向宗门报备，让他们不敢对你轻举妄动，不过以后的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这法宝是你父亲遗物，又是他专门留给你的，你怎能轻易就将其交给外人。

    与其想着依靠别人报仇，还不如韬光养晦好好修炼，将来总有得偿所愿之日。

    俗世国师任务可长可短，最短十年就可回宗换人，你还是在此好好修炼心境吧。”

    周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将压抑了一路的失母之痛，和多年来伏低做小的怨气狠狠地发泄出来。

    “你…你在此好好修炼吧，我先回宗了。”楚妙实在不知怎么对待这个大哭的青年，只能头疼地离开了国师殿。

    楚妙想着周离向自己求助时的绝望神情，心中叹了口气，回到宗门向弟子堂的执事说了此事，执事一脸严肃地发出传讯符上报。

    传讯符刚发出不久，就见一道遁光疾速朝着周家的方向飞去。

    楚妙见此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带着裴珏的遗体，来到了天机坊市一个小店铺门前。

    裴家的店面很小，小到还不如在天机坊市摆摊的修士赚得多。

    楚妙刚刚踏入店中，就见一个炼气圆满的中年女修迎了过来，

    “裴玲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光临小店，可是有事吩咐？”

    裴家的店里只有炼气期修士使用的东西，是以裴玲见到楚妙十分不解。

    “你叫裴玲？裴珏是你什么人？”

    “裴珏是晚辈的哥哥？不过哥哥早些年就去了俗世，不知前辈怎么会找他？”

    楚妙这才明白自己还要担任报丧之人，心中更是滋味难言，这种噩耗，她也不知如何才能说得委婉一些。

    见楚妙不说话，裴玲开始有些紧张，种种念头闪过，胡思乱想起来。

    楚妙顿了好久才干脆直言道：“我是在宗门接到任务，去接你哥哥遗体回来的，你哥哥他...陨落了。”

    裴玲听言，嘴唇微微发抖，双眼慢慢凝起一层水雾，“晚辈…多谢前辈了。”说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妙也十分不好受，将灵棺交给裴玲，匆匆离开了裴家小店。

    回宗的路上，楚妙一直散着步前行，想让心中伤感消散一些。

    她很清楚修途之中还会遇上更多的生离死别，每次发生之前，她都以为自己已经经历得足够多，不会再为此而伤神动念。

    此时她才明白，原来无论修为和心境的高低，自己都还是会为身边的人离去而难过。

    她修炼的不是无情道，既不是无情，何须要求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动于衷？

    她求的道，是随心，是自然，为周离可怜也好，为裴珏伤感也好，都是她发自本心的情感，又何须去抑制？

    人本就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存在，修道所言的清理七情六欲，并不是一味去压抑，而是遇到不该怒之事不怒，不该哀之事不哀。

    轻易被七情所支配，确实会失了定力，可若是完全对世事无感无情，心境乍看倒是没有裂痕，但又如何能去体悟世情不断提升呢。

    楚妙豁然开朗，只觉心中一片通明，看着周遭缓缓涌来的灵气，微微一笑，放缓脚步朝着宗门放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