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

    飞马牧场！

    此时已是入冬，但南方的冬天仿佛比北方要晚上不少。长江上万年留下的冲积留下的湖泊，初冬按时吹起一股暖暖的陆湖风，保证这里的牲畜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入冬。

    虽是十二月开头了，却还有一丝暖意残存，空气微微带着马群独有的味道，牧草丰美，河流澄澈，一眼望不尽的蓝天白云，不得不说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

    唐方看着这片少有的草滩，这里围河而建，上万匹骏马在这里飞驰、休养生息，百来名下人就管理的牧场井井有条。

    这里是大隋最为重要的几个地方，关内少有的养马宝地，这里的场主，是晋末武将的后代，几代人的心血，一百六十年光阴经营起来的，不仅仅是蜚声海内的飞马牧场。

    还有地位，天下无双的地位！

    在关内，谁能得到飞马牧场的支持，谁就得到关中掌控的主动权。怪不得杜伏威觊觎这么久，都不敢下手抢夺。

    好像，这一代的牧场场主是一位美人吧。自己记得不大清楚了，不过小白（侯希白）好像在《大唐双龙》里说道过。

    马车赶过牧场，来到位于后面的院落。马车夫将唐方和唐柔引入，行至后院，他顿足而立，对唐方叮嘱道：“你们穿院而过，看见一条幽林小道就径直往里走，我就只能带到这儿了。”

    唐方颔首，答谢道：“有劳这位大哥多日的照顾了。”

    说完，牵着唐柔慢慢前行。

    “李治，半月前你和我告假，说是有事情去处理，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唐方刚刚过去，马车夫就听见有人叫住他，心里暗道要遭。

    “场主！”

    待他转身过去作揖，这才见到叫他的女子，来人双十年华，穿着淡黄色的百鸟裙，云鬓斜簪。略带小麦色的肤质并不能损伤到她一丝一毫的美丽，反而不同与贵门小姐，显得尤为健康和富有活力。双眼含着秋水，却透着精明干练。端端地站着，本是少女最有活力的年龄，透露出的，却是不符合年岁的威严。

    李治站着不知如何解释，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回场主，鲁老一月前来信，说是见到一位少年俊杰，叫我接回来给先生看看。”

    “咦！”女子有些惊讶，开口道：“那老头从不介绍人，这次怎么破例了？”

    李治道：“说是和一般的不同，鲁老猜测有七成可能！”

    女子微微来了兴致，再次问道：“这么有把握？人呢？”

    李治紧张道：“已经进去了，这会儿应该见到先生了。”

    ……

    唐方牵着唐柔向林间小道朝里走，小丫头显得很不安，拉着他的手心都在出汗。

    待到尽头，唐方见到一座小阁楼立在那里，四周竹树环合，淡雅而幽静。

    唐方定睛一看，发现阁楼下坐着一位老者，鹅冠博带，面容古奇。此时，正在棋盘边烹茶。

    有点古板啊！

    他微微打量了一下，得出结论。

    “前辈！”

    唐方带着唐柔上前行礼，那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江湖人？”

    唐方道：“不算是，正想闯进去。”

    老者不再言语，也没叫他坐下。将唐柔拉倒身旁，递过一杯暖茶，嘱咐道要细细的饮。

    这算什么，江湖前辈的考验吗？真是无聊！

    他站着左右无事，将目光放到一旁的棋局上。这局棋下的很奇怪，黑子明明可以赢，却太注重中腹，导致白子抖出一手飞刀，屠了黑子大龙。

    看着这面相，唐方心里已经猜测到这位是谁了——《大唐双龙传》中令人惋惜的全才鲁妙子，杨公宝库的设计者。

    反正你不说我不问，谁先说谁尴尬。

    看着唐方一脸的心不在焉，都钉在棋盘上了，鲁妙子出声问道：“年轻人，你也会下围棋？”

    “嗯？”

    唐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道：“晚辈不敢说会，知道一些罢了。”

    鲁妙子道：“那你看来，这局棋下的如何。”

    唐方措辞，可惜道：“黑子本来能赢得，但过度与白子争夺中腹的得失，中盘失利，已经没有必要下下去了。”

    鲁妙子道：“哦，既是如此，手谈一局如何？”

    唐方道：“固所愿也！”

    说着，唐方自己就坐了下来；鲁妙子也没在意长袖一挥，黑白子泾渭分明，回到各自的棋笥之中。

    唐方伸手抓棋，细腻的触感让他知道，手上的旗子，是上好的云子。云子质地细腻如玉，色泽晶莹柔和。坚而不脆，沉而不滑。落在棋盘上，声声如击磬，为历代围棋首选。

    鲁妙子抓起一把白子，唐方在棋盘上出示两颗黑子。

    白子落下，五双又奇，鲁妙子执黑先手。

    只见他平平常常的占据一个角星位置放上黑子，唐方想了一下，于左上挂角。

    “年轻人，你真的会下围棋？连座子都不会……”

    鲁妙子看着唐方，似有些恼怒。

    唐方愣了一下，随即才会想到古代下围棋需要座子。

    “前辈，晚辈一时疏忽，还请见谅！”

    说着，唐方将子移到角星，连规则都错了，落子无悔什么的都是屁话。

    待到座子结束，黑白都是二子交替占据四个星位。鲁妙子手上黑子一顿，随后下在了天元位。

    唐方看见了，微微有些恼怒，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没有座子吗？指导棋也没这么下的。虽然朝代不同，但“金边银角”一直是围棋界的铁律。这样一局棋，着实是在侮辱。

    想到这，唐方伸手压下一枚白子，鲁妙子这样和他下棋，就不要怪他发狠了。这局没有后期的官子了，就是前期中盘就杀的他丢盔卸甲。

    开局的布局十分微妙，鲁妙子虽然先手下了一子在天元，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后面却没再出什么庸招。

    然而，已输先手，唐方又怎会让他好过。

    布好自己想要的局，此时的唐方就等着鲁妙子跳进来。

    到了后面，棋风渐渐凸显出来，如果说鲁妙子的棋风是一名经历丰富的智者，棋盘上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应对之中；那唐方就是一位军中大将，落子必战，敢打敢拼。杀得鲁妙子不得不放弃许多实地，改为防守。

    呯！

    唐方又落下一枚白子，将两枚黑子的气全部堵死，顺利的提子回到自己的棋笥之中。

    鲁妙子看了看两人的棋笥，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开局时自己以为唐方对围棋只知一二，就下了一手臭招，没想到后来自己输掉了先手，致使整个棋局的节奏都在唐方手上，布局后自己又陷入唐方的圈套之中，不得不和他硬碰硬现在自己。已经差了唐方三目。要是在不能扭转乾坤，这把自己必输无疑。

    鲁妙子陷入长考中，唐方一脸的悠闲。结果唐柔递过来的茶，入口后各种香料味道直冲天灵盖，强行咽下去后就不再喝了。

    鲁妙子一手挂角飞，想要挣脱与白子的争斗。

    然而唐方，又怎会给鲁妙子脱下去的机会。

    想到这，唐方的白子落入黑子居多的右上角，鲁妙子跟过来飞了一手，想在这边扭转自己的劣势，将唐方这边的白子尽数化为死棋。

    怎会如你的愿。

    唐方继续与鲁妙子做着纠缠，白子虽少，但有如面对敌人千军万马的沙场大将，手提一把虎头湛金枪，左冲右杀毫不畏惧。鲁妙子在两面加强厚壁，想要形成两面包抄，待到又下了几手，鲁妙子脸色发白。

    他中计了，再过十来手，唐方的白子将会与右下角相连，本来薄薄一层的白子，将连成一片。

    而自己半壁棋盘，都将落入唐方手里。

    更重要的是，现在与唐方的纠缠中，他腹地里的几粒白子僵而不死，待到连成一片，就成了最致命的一把尖刀。

    他凝重的看着唐方，这小子，是要屠他大龙啊。

    鲁妙子手中的棋子滞在空中，左右摇摆不定。

    半晌，他不得不无奈的下了一手回防，但唐方追着就咬，没有给他一点喘息的余地。

    尽管拖延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无法阻碍大势，过了十来手，白子顺利连成一片，唐方裹挟着半壁之势，打得黑子溃不成军。

    鲁妙子看着棋盘，感觉自己的黑子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等待着白子如上万骑兵的冲杀。

    沉吟片刻，他弃子认负。

    棋下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第一局，唐方中盘获胜。

    “前辈，承让了！”

    唐方淡淡的说道，这局棋本来自己就没想鲁妙子好过，谁叫他先嘲讽的。

    “到是我小看你了……”

    鲁妙子也不再多说，手一招，一股凝练的罡气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刷回各自的棋笥。

    单就这手控制力，唐方现在远远不及。

    又是猜先……

    鲁妙子执黑先行。

    唐方有些郁闷，又没抢到黑子。

    黑子比之白子，是有不少便宜可占的。而且现在还没有黑子要贴白子七目半的规定，虽然古代有“还棋头”这种规则，但相比于现代围棋，古围棋的白子还是吃亏太多可。

    就是说开局拿到黑子，就已经有了不小的优势。要是唐方拿到了，保证有五成把握再下鲁妙子一个负于中盘。

    有了先一盘的教训，鲁妙子也不敢托大，纵使唐方年纪尚轻，棋力和对局没有他高，但也相差不多。

    鲁妙子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唐方见鲁妙子老老实实的下，本来想先冲一手，打断他的布局。怎奈被鲁妙子先手就想到应对。唐方越下越慌，但白子被黑子步步紧逼，再整个棋盘上已经是摇摇欲坠。唐方不愿就此放弃，干脆就这样放着半壁江山不要，就是在另一半边的优势盘跟你拼。

    这时，鲁妙子高超的棋力才显现出来，先做后壁，巩固自己的半壁江山，然后慢慢地打入唐方这边的优势盘，想要慢慢蚕食。唐方不给你机会，一但抓到时机就是一波反打，双方有来有往，直至中盘也没有分出胜负。

    待到最后的官子，唐方又开始新一轮的发力，比起重视中盘的古围棋，唐方可是学的现代围棋，这里更重视官子。师门里不少人都是围棋高手，长年累月的对局，让唐方感受到，与重视中盘战斗的古围棋不同，官子，更像是一场对持久力与策略的考验。

    唐方在收掉自己最大的一步后，开始了最后的战役。一枚白子落下，鲁妙子神色一紧。

    打劫！

    鲁妙子看了一下自己的场面，发现自己的“劫材”没有对方多，前行应劫，只能照成自己多目的亏损。但不应，就这样放任不管，还是要亏。

    不得不说唐方这手棋妙，打在了鲁妙子下一步要收的官子上，迫使他不得不亏目与唐方开始持久战。

    在自己的官子上打劫，最伤的莫过于花出再多的目，却被对方付出少量的代价同归于尽，这样化作死子，变相的增加了对方的目。

    后面的官子，鲁妙子竭尽心力想要多收几目，却架不住唐方的棋风。在他的手里，不少小的官子都被他放弃，直接拿来拼鲁妙子的大官子。

    最后，鲁妙子以两目之差获胜。

    围棋差一目是运气，差两目是实力。但唐方并没有沮丧，按照后世的规则，自己的白子应该贴上七目半，就是说。真实的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况且，还有第三把的决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