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我的追悼会
头一次见到时，自己在这美者如云的灵音派上已经呆了好几个月，寻常颜色早已不会入眼，却还是被那道如烟如雾的双眉间一点朱砂摄了半晌心神，过后好几天不辨山花颜色。 人道五色令人目盲，岂不知这人间绝色才是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 听如臻这么一说，青峰冲天气势一凝，对哦，咱也是炼出过飞云器的人呐。 听说爱剑能接续，他满腔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对哦，那得赶快，晚上还有追悼会呢。” “……不过我说，师兄你这把剑确实有点，嗯，回头我给你提提档次。” “师弟，你到底是哪边的！” 看着两人并肩而行，少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此围场是以我本命法宝罩着的，即使你识破幻术，也找不到破解之法。在此永远流连忘返，不知外间年月，走到死为止，倒也是宗美事。” 如臻突然站住，转身走了回来。浓雾在她身周散开，如同明月驱散夜色。 少年唇角一翘，“想知道怎么出去吗？快到我的碗里来吧！” “哎，我说这位大厨啊，你貌似有点点自大啊。这样吧，如果你能做出我想吃的菜，跟你学做菜也无妨。” “呵呵呵，这天下名菜还有我鹭余不会的？放马过来吧小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的！” “想象的也可以啊？果然是小厨神。”如臻小小捧了他一句，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听说百十年前，洗墨池之争我道派大胜后，摆出了一席珍馐百味宴。” 鹭余神色微动：“小子果然有想法，这珍馐百味宴……” 如臻打断：“据说足足有一百道菜而且取之不歇，我觉得太麻烦，不如就尝其中一道好了。” 鹭余松了口气，“百里挑一，你尽管说来。” “就点那道天才如臻脱口赞好的百丈红尘好了。”如臻笑道，“看能不能让今日的如臻也叫好不迭。” 鹭余表情一僵，“你也叫如臻？” 如臻瞧瞧青峰，青峰挺起胸膛，“怎么了，前辈叫得这个名字，小师弟便叫不得？” 鹭余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却把手里的树枝随便一扔，两人面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远处一道栅栏，半开的木门，插着黄铜钥匙的锁头还斜斜挂在上面。 “走吧！等我做出百丈红尘再到峰顶找你。” 如臻一笑：“得是传说中的味道哦。”与青峰三两步出了围场。 鹭余眼神饱含幽怨：“当年的百丈红尘，加了落败的荻花仙子一滴泪，现下道派已连输了三届，荻花仙子这妖修又怎会轻易落泪……唉，难不成要我牺牲rou体，去情诱她一场么，这都金盘洗手多年了，还要再入花丛……” “唉，收个好徒弟，跟谈场好恋爱，一般难嘛！” --------------------------------- 两人出了围场，才发现天都黑了。 这天色一暗，越发显得前边走着的青峰体内那一点光分外明亮。 如臻突然感觉有点无所适从。 曾经有人看中她的资质，传她一篇心法，她会道是那人眼光独到；有人看中她的丽质天生，捧上法宝来求欢，那也算是坦荡知慕少艾。 那时她站在云端上，个个来锦上添花，那都是有所图的，曾经以为无所图的一袭黑衣，她倾尽心力去栽培他扶植他，结果却换来一击魂裂，呵呵！ 谁知道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刻，竟有人消耗寿元给点了这莫名其妙的一盏心灯，仅仅就是为了给她带路，不，是为了她不误入歧途。 因为无所图，这种稚子无瑕之心反倒让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迫与净化。 现在无论周围多黑，只要走在青峰身后，她总能看见那一点光。 凝聚的灵气又悄悄散于风中，四周草木沙沙作响，山间夜色遇见那点萤火般的光即弥合四散，玄妙难言，她于光影朦胧中若有所悟，似隐隐窥见一线天道。 青峰把如臻带到紫霞峰顶的白石坪。此处名副其实，四周花木扶疏拥着一面由青玉石砌成的圆大平台，打磨得毫无瑕疵，平台正前方靠着山壁镶嵌着一面直有两层小楼大小的平滑白石，近前有人影绰绰，光亮得跟镜子似的，乍一看，这白石坪就跟一个放大了百倍的石头梳妆台似的，还配套着相应大的一面镜子。 灵音派上下三百余人便在平台上面向白石席地而坐，此刻黑压压的一大片，四周却还空出不少地方来。 青峰把如臻引到最外围处，教她席地而坐。青峰身为内门一等大弟子，在前面是排有座次的，但此刻他略微犹豫，却在如臻旁边坐了下来。 如臻见到那点小火苗在旁边坐下，偏头问：“青峰师兄怎地不到前面坐？” 青峰微微一笑：“这边通爽些。” 如臻便不多说。 过了一会儿，四下里慢慢静了下来，纪念会开始了，却是开始得无声无色。四周的气氛骤然变得肃穆起来，人人都在关注前方，看来是那座白石上做的文章。 果然便听得青峰传音入耳，“掌门此刻在白石璧上放着蜃影珠，都是如臻真人的几件大事，现在放的是二百二十年前那次幻沙城的炼丹大会，如臻真人炼出了一炉极品涤尘丹，夺得魁首。嗯，现在是一百三十年前的白鹭城斗器大会，如臻真人以一柄六魍拂尘以柔克刚，将玉京上人的紫融鼎缠住了，这下正在僵持呢。” 这些青峰自上山后都看过两三回了，自是知道结局如何，但想着小师弟不知道，也没露底，只跟说书一样，细细叙述着现场细节。 蜃影珠是种消耗性的法宝，可以记录数丈内发生的情景，有声有色有味五感俱全的最贵，无声无味的则便宜很多，还按记录场景的范围划分品阶，九阶的极品蜃影珠能记录方圆一里内的场景，而现在灵音派用着的不过是一枚中阶的蜃影珠，至少如臻听不到声音，也闻不到气味。 不过青峰的旁白也算历历如真。 “你看，那六魍拂尘万千柔丝突然增长数倍，将大如小山的紫融鼎紧紧包住，而且那些雪白的细丝还不断增加，缠的紫融鼎都见不到颜色了。玉京上人那脸色……啧啧，他马上就暴走了，对，往前一步，往空一指，‘铮’的一声轻响，紫融鼎内冒出的是真火！真火把缠住鼎的细丝撩了一大半……” 忽然听到如臻“哧”的一声轻笑。 青峰一愣，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虽然这里听着没声音，但我看那鼎的抖动方式很是激烈，当是响了的。” 这么一解释，如臻当真忍俊不禁了，赶紧摆了摆手，让他继续说。 青峰续道：“嗯，这玉京上人试图借着一烧之机，催动紫融鼎冲破六魍拂尘，谁知那拂尘烧掉的尘丝竟然冒出六道黑气，从鼎口涌了进去，那还冒着的真火啊，一下子就灭了。小师弟，你知道那黑气是啥吗？” 魑魅魍魉总数共六只嘛，那时为了抓那只赤魅还在百鬼城被那只僵尸王剐了一道，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洗了一个月的玉骨颜才好…… 青峰见小师弟沉思不语，笑道：“原来那是将魑魅精怪炼化在拂尘之中，被真火这么一撩，全跑了出来，你想那紫融鼎是至阳之物，被这些阴灵一缠，就跟那烧红的铁块，被泼上一盆冰水，顿时就四分五裂啦！” “如臻真人顾及玉京上人的面子，说他的拂尘六魍也受了损，两人算是平手，其实玉京上人的鼎都碎了，如臻真人的拂尘还能用，孰高孰低那还用说么。” 不是不用说的，那时好像有什么事情，让自己非得开这个口，促成这个平手，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如臻这时也是想不起来了。 如臻苦苦思索，那再往后的如臻大能平生事迹都没怎么听了，青峰见小师弟发怔，遂也渐渐收了声，暗道小师弟难道是见着蜃影珠里那如臻真人的绝世容姿，才这般失魂落魄。 要说这如臻真人的平生事迹大伙也看过几回了，但每回仍旧如痴如醉，除了钦佩那如臻真人的手段，更有多少是沉醉于他的绝世容光呢？要知道头一次见到时，自己在这美者如云的灵音派上已经呆了好几个月，寻常颜色早已不会入眼，却还是被那道如烟如雾的双眉间一点朱砂摄了半晌心神，过后好几天不辨山花颜色。 人道五色令人目盲，岂不知这人间绝色才是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一片寂静中，一道清亮如流水的声音语气苍凉道：“都散了吧……” 青峰回过神来，对如臻道：“现在人多，等大伙……”话说到一半，只见原本坐得放松的小师弟背脊挺直，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不禁惊道：“如臻师弟，怎么啦？” “方才说话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