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堂兄【四】
“来人，四少爷喝醉了，将四少爷带到冰窑里去休息，让他醒醒酒。”舒老爷子烦躁的挥了挥手，站在舒老爷子身后的管事急忙招了两个护院来，将四少爷拉了下去。 舒哲错愕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拉了下去，早晨只有清茶，他怎么可能喝醉？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堂屋里只能听到他大叫的声音。 大老爷面上有些焦急，但一直处在舒老爷子威严下的他习惯的遵从，没有出言反对，倒是大夫人，笑语嫣嫣，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气氛开始有些怪了，舒乙慢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舒老爷子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杯放在手边的茶桌上，眼睛扫过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凌厉而直接，“舒家立身不过十年，一直以来的训诫是不骄不躁。” 舒乙垂下头，果然如此。既然舒老爷子决定抛弃过往重新过活，自然不会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几百年书香世家，她的四堂哥被罚的不冤。一个随随便便说自己是几百年书香世家之后的家人，只会给自己家带来祸事，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不骄不躁，保身立命。不骄，是让所有人不要将过往当成功绩，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当年的辉煌已经成为了舒家的催命符。不躁，是让所有人不要急躁，慢慢来，共同建立一个新的舒家，忘却舒舒觉罗这个姓氏，满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个天下已经不是他们满人的天下，他们不是忘本，而是立命。 “可有些人似乎忘记了咱们舒家的规矩。”舒老爷子厉声道：“这次给舒哲的惩罚只是教训，若是有人再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舒乙的二姐舒诗梅拉了拉舒乙的衣袖，小声的道：“小乙，快说句话。” 舒乙有些哑然，这个时候，这么凝重的气氛让她说话，不是让他找死么？但是……从前身的记忆里来看，自己二姐虽然喜欢洋人的东西，但却非常聪颖理智，不像是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说话的人。 眼角不经意的看着舒博财，见舒博财朝自己点头，舒乙眼角抽了抽，笑着站起身来，“爷爷，今天是除夕，辞旧迎新，咱们出去贴门联吧！”说着，就上前去挽着舒老爷子的手。 舒老爷子愣了愣，跟着舒乙的力道站起身来。 民国的习俗，撕去旧门联，贴上新门联，代表着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和新的希望。耳门里都是下人贴的，大多数大户人家都非常重视头门，也就是大门里，这代表的是一家的门面，给人的第一感觉。 下人们很快在大门外摆上桌椅和文房四宝，红色的纸裁剪得整整齐齐。舒乙上前拿起墨子，一边磨墨，一边笑着道：“爷爷，我给你磨墨，你来写，然后让我爹和大伯来贴上。” 舒老爷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确实，大年三十除夕天，这样的日子本就该和家里人高高兴兴的过个年，守个岁，不该这么严厉。可舒哲已经犯了错，他不惩罚，只会在将来引起祸端。他少不得要提醒家里人几句，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没有任何台阶下来的，教训了人，愤然离席，在这一天并不是他想要的，好在舒乙这小子没脸没皮，把自己拉来写对联来了。虽然还不到吉时，但这是一个台阶，不下他就是傻了。 舒老爷子拿起毛笔架上的一直毛笔，沾上舒乙磨的墨，管家上前摆好长长的红纸，舒老爷子上前一挥而就，下笔如行云流水不见拖沓，手腕强劲有力，丝毫不见颤抖，一张充满风骨的对联就这样跃然纸上。 “妙！”舒乙看着眼前的对联，忽然觉得激动不已，在读初中的时候，公告栏里面放着许多写字漂亮的同学的或书法或小字出来展示，里面有各种毛笔字体和各种楷体篆体小字，可是拿来和这一副轻轻松松就写出来的字比，根本就连这字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在现代看到的所谓传承所谓老教授级别的，恐怕也是比不上这简简单单的一幅对联。 舒老爷子无奈的看着舒乙，“你小子平日里还是要多练练字才行，洋人的笔写出来的字不像样。” 舒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六姐送自己钢笔的时候被老爷子看到了，她从怀里摸出钢笔来，拧开钢笔，在石墨里吸了墨水，然后拧上钢笔的盖子，笑着道：“爷爷，我来给你落款。” 舒老爷子挑了挑眉，放下毛笔让开了些许，舒乙笑着走上前，在两张大字的右下角写上小小的一行：民国二年，癸丑(牛)年甲子月，舒氏祖孙呈致。写完后，还得意洋洋的看向舒老爷子。 舒老爷子上前一看，无奈的笑了，“你这小子！”这字，算不上坏，也算不上好，但用的笔新颖，字也工整小巧，倒也有一种独特的风味。不过……倒是比报纸上的字好看不少，至少比报纸上的字多了人的个性，就像是一个死物有了生命一般。 舒博财上前一看，很是哭笑不得，一般写完的脸，他们盖上府章挂上就好，写上这些，挂在大门外，让百姓看到，他们府上的脸往哪儿搁啊？ 舒老爷子笑着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两个，把这幅对联拿到后面去，贴到我院子的大门上。” 舒博文和舒博财齐齐应了声，招手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拿了对联，往主屋院子里去了。 舒乙瘪了瘪嘴，放下手中的钢笔，在舒老爷子的示意下继续磨墨，看舒老爷子再次写出一幅好的字好的对联出来，放下毛笔，盖上日期府章，就对舒乙和舒起招手，“你们父亲不在，你们俩来贴。” 舒起收起手中的折扇，插到腰间的腰带上，上前拿起一张对联，就往门外走去。舒乙不甘示弱，拿起对联就跑。 两人一前一后的跑到大门两边，对看一眼，舒乙笑了，自己这边的梯子倒是摆得好好儿的，舒起那边的梯子还歪着，说了句“承让”舒乙便一手拿着对联，一手抓着梯子往上爬了去。 舒起也不甘示弱，将手中的对联交给站在一旁的小厮，摆好梯子就往上爬去。 几个护院小厮小心翼翼的在下面为两人撑着梯子，就怕两人一不小心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