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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辱斯文

    叶鸣跟堂妹叶咏相处时,脾性还正常,不是强盗头子那样杀红了眼的人。故叶咏还想把骨灰托他。

    思凌骨灰没送到,叶鸣先听说了meimei妹婿一家遇难,大怒之余,声称要报仇。

    那安小羽的仇,他如何报得了呢?听说打下的村镇中,有个人,原来是替安家当家丁的,他大喜,就要拿了那个人来报仇。

    强盗们如狼似虎,将那人捉来。叶鸣高高坐在虎皮座上,哈哈笑道:“你这厮也怕了不成?念在你也是给人家当奴才的,若是肯骂一声旧主,我就赏你给我捧蹬持鞭好了!”

    说是这样说,他心里暗想:“等你骂完安小羽,我叫你好好的磕个头,然后把你脚筋挑了,牵着你游街,让人知道:这就是给官家当奴才的下场!”

    猛见那人抬起头道:“小生也游过学、中过试,要做你捧蹬持鞭的奴才,与礼不合。有辱斯文!”

    叶鸣吃了一大惊,把他上下看了一眼,果然是有学问的样子。便瞪眼道:“你是读书人?那为什么要给安家当奴才?”

    那人傲然道:“我读书明道,哪里当什么奴才?”

    叶鸣道:“你既然不是奴才,怎么到了这里?”

    那人道:“我怎么来的,你问问你手下的好汉。”

    叶鸣拍着交椅扶手,叫那几个小强盗来骂道:“混蛋!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强盗只索叫苦:“的确是照着地方去的。看见他正在家,就捉了来。”

    那秀才道:“我几时对你说我是家主?你们见了面,不由分说,拿刀舞枪,就要拿我。我怎作得主?”

    那几个小强盗道:“然则你在他家!又不跟我们说明,不是那人本人,也是他的同党了。当家的!杀他不冤。”

    那人道:“都已讲了,哪里是我不说明,是你们不让我们。你们到村子里问问,我石秀才谁家去不得?哪家蒙童叫我开学、我不去,哪户人家叫我写家书,我推托的?进家门就有罪,那有罪的多了!”

    叶鸣听他说得明白,倒也喜欢他胆识好、口才佳,便道:“如此,果然是我们兄弟差池了。先生愿否作一番事业?加入我们八鸾山可好?”

    那人正色道:“要作军师,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鸣道:“什么条件?你且说来听听。”

    幸亏那人没有提上马金、下马银,只道:“英雄既然要我当军师,可知封侯拜相。侯是封的、相是拜的。你要亲拜我,我这军师才可做得。这是第一件。”

    叶鸣听说还要拜他,心里颇有微词,但忖:“且听他后面一件是什么。”

    那人道:“第二件,你们从此出去,不可枉杀一人、不可多伤一命。”

    叶鸣听到这里,想着:原来也是个迂人,不通时务的,还想来教我。心里就有点看不上他了。他还叽歪,叶鸣就挥手叫他走。

    那人估计觉得不受尊重,也怒上了,戟指对着叶鸣骂道:“你们草菅人命,迟早恶贯满盈!我跟你们在一条船上,岂不被你们连累死。”

    叶鸣也大怒:“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在我看来,屁个读书人,踩死你也就是踩死一只蚂蚁!拖下去给我打死!”

    强盗们轰然应命,如狼似虎,就把这读书人捶成了烂泥。

    思凌听闻这些劣迹,也是义愤填膺,想着这次可不能跟官兵为敌了,竟须协助官兵的为是。辰星也道:“可惜我现在不是宣武都尉了,不然直接引见你们去投诚就好。赚个军功,要些赏赐,倒也不赖。”

    正议论着呢,此地官兵就有一些要调回去。上头调令来得急,这边剿八鸾山的力量又不够。乱纷纷的。

    又见贴出官榜,征集本地团勇,协助剿匪。

    虽说王晨登基之后,有官兵归官兵、本地不许自设武装的说法。然而本地男丁至少可以维护本地治安。而这八鸾山祸害了地方,也该由本地男人自己出点力。

    就算朝廷没开口子,像元霸镇等地,岂不也是自己守护自己村镇了?

    但朝廷这一口子一开,以后本地的武装力量,实在要和军队混同了。

    思凌见辰星有些闷闷不乐的,问:“怎么了?”

    辰星道:“天下又乱起来了。”思凌也是这样想的,与他唏嘘一番。

    辰星振作道:“什么时候去投诚官军?”思凌笑道:“约了是今日亥时。”

    那官兵头儿这一日颇见了些人,也收了不少银钱,又喜又倦,见思凌等人来,没给他立刻上孝敬,他先有些不乐,觉得这些娃儿不懂事。

    思凌又是借李烟妙手化了妆,把那艳色尽掩去了,就是个普通男儿般,身体且还不够强壮。头儿就没把他们看在眼里,往后一靠,懒洋洋问话。

    盼盼不忿,开口抢白道:“我们替朝廷效力,你们什么态度?”

    头儿翻白眼道:“我什么态度?你们替朝廷效力,还是要人把你们当大爷供着?来替朝廷效力的多了!你看看你们,瘦的瘦矮的矮小的小,娘娘腔的娘娘腔。朝廷就靠你们救?我把其他人都不管,就奉承你们?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最后这句话砸得可真不客气。思凌都忍不住了:“江湖能人辈出,话不可说死。如果官兵那么能耐,何至于需要我们相助?”

    “那是!官兵是能耐啊!”头儿忿然道,“多能耐我不知道,总比你们娘娘腔能耐吧!为什么要招贤?还不是强盗太多了,打不过来!仁岭那些烟贩子——”

    思凌心一抖:“你说仁岭什么?”头儿愕道:“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这头儿打架也许不怎么样,但阅人无数,眼光毒得很。思凌一时激动,立刻让头儿看出跟仁岭有联系。他立刻要叫人来,把思凌等人拿下。

    不管他们实际跟仁岭青巾军有何联系,拷打一番,总可以问些口供出来,做成他们的功劳。至不济也能敲诈些金银。

    这头儿是这样打算,思凌他人怎能任他宰割!他要叫人,思凌立刻用金声诀封住了他的口。头儿大惊:“你是用什么妖法?——啊哟!”

    思凌恨他心思歹毒,有意拿金声诀教训他。她最近修炼金声诀又有进益。头儿只觉得一股怪音在脑袋里回旋,太霸道了,他想抵挡,却反而失魂落魄,丧失了自己的意志。

    思凌等人见他忽然满脸空白、木痴木呆的站着,也有些意外。

    思凌试问:“你说仁岭青巾军,怎么就成了烟贩子?”

    他就一五一十奉告:原来仁岭的气候地形,本就适合种大烟。

    那心宝能做成全国的商号,就是暗里经营烟土买卖,以敛财。

    青巾军打下玄狐城之后,本来守不住,心宝商号却主动要跟青巾军合作,也是看中了青巾军的兵力,想要个靠傍。

    思凌离开仁岭之后,心宝同大祭司接洽,想要青巾军掩护他们贩卖烟土。

    大祭司知道烟土害人,朝廷是禁烟的。而他们光明大军要跟王晨沁朝作对。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要支持的!

    因此他觉得,帮着心宝运烟土,就是跟沁朝作对、就是协助了光明复国大业!

    更何况,贩运烟土也确实有厚利,很诱惑人。

    大祭司从了。青巾军跟心宝商号就合作烟土生意。思凌原说生意上的事她不懂,让大祭司等人斟酌着办。他们就没有去向思凌报备。

    那烟土生意做了不久,却出了个大岔子:都是两个小孩子不懂事,以至于酿成大乱——那两个小孩是帮忙收拾烟果的,爱上了吃烟籽。

    那烟草挂了果,名为烟果,里头结了籽,倒是可以吃的,油汪汪,极香。

    烟果熬成烟土是要壮劳力才能办到,但看管、收割运输烟果,是半大小子就能做的,用壮劳力反而浪费劳力。何况半大小子也好管理、省工钱。

    心宝在烟田里,就很用了一些小孩子做劳工。结果有个叫青娃的,迷上了吃烟籽。他总想多吃点,在田里偷吃几个还不过瘾。

    大干一票,怎么干法好?他想到了找个同伙。

    跟他一起做工的,有个叫阿羊,人憨,力气大。

    青娃看他力气大也饭量大,总是馋嘴吃不饱,就想了个主意:分几粒烟籽给阿羊吃了。阿羊一嚼,满口流油!

    青娃问他:“香不香?”阿羊连连点头。

    毕竟是连饭都经常吃不够的时候,吃到这么油汪汪的零嘴儿,怎能不香呢?

    青娃就道:“吃完油籽儿,这个空的烟果,还可以卖给人,换到的钱,可以买好多馍馍呢!还是白面的!”

    阿羊两眼发直:“空烟果还有人买?还给白面?”

    青娃道:“那当然!不然你看掌柜们他们种这些干什么?”

    阿羊听了很觉得有理。青蛙顺势就叫阿羊帮忙:等烟棵收割了,请阿羊帮忙能搞一株是一株、能搞一捆是一捆,弄出去卖给别人。

    阿羊负责的是放羊。放羊地方也在烟田旁边。趁着放牛的当儿,他就悄悄捞些烟株,扔到旁边的小河沟里。

    长沟流月去无声。那水会自然把烟棵给冲到下游的。下游有个土地庙。青娃会躲在那儿捞烟棵。就算他不在,他也会搞个小篱笆把烟棵拦住。那里很荒芜,没人去的。他只要及时把小篱笆上的烟棵收掉就行了。

    烟棵捞上来,藏到土地神后面。那后面全是灰,也没人会动。

    等收集到很多了,青娃把空烟果壳子卖给外头人,换了白面来大家吃!

    这件事情如果顺利,他们一年都有东西吃了。青娃如此许愿,听得阿羊欢欣鼓舞。有吃的诱惑,再加上青娃要他做的事情似乎也不难,阿羊就答应了办事。

    阿羊还是放着羊,到了田边,看看四下里没人,就赶紧揪出一两棵、甚至一捆来,挟在臂下,用羊来当掩护,到了沟边,把烟棵丢进去,下游自有青娃会费神。等晚上,阿羊到了土地庙,就看见青娃笑嘻嘻等他了。

    烟果从烟颗上摘下来,剖出油籽儿。他们脚蹬着烟秸、背靠着土地爷,嚼着油籽儿,谈他们的远大前程。

    嚼完了,烟秸蹬到沟里,毁尸灭迹。

    青娃把烟果收起来。他说差不多了,行了。

    阿羊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觉得还想再干几次。反正不难啊!

    事不过三。他在烟田旁边逡巡,其实监头已经盯上了。

    那监头外套老是不好好穿袖子,就搭在背后,啪嗒啪嗒跟老鹰翅膀一样。人家叫他破翅膀鹰。

    这破翅膀鹰见阿羊不老实,放个羊老在烟田边上游摸,他就悄悄过来看。

    那阿羊刚把几棵烟丢进沟里,回头见到破翅膀鹰,吓一跳,好在是手里已经没贼赃了,他就装着薅着羊毛、吆喝着羊,叫它们走远一些,避开了破翅膀鹰。

    破翅膀鹰喝住了他,问他干什么呢?阿羊回答:“放羊呢。”

    破翅膀鹰问:“放羊怎么放这儿来了?”阿羊说:“我叫他们走了。”

    破翅膀鹰又问:“蹲田边捣鼓啥?”阿羊还道:“放羊。”

    他用这傻子一样的回答,应付了破翅膀鹰,赶紧走了。

    破翅膀鹰放他走,对着他的背影盯了一会儿,又去看烟田。

    阿羊拿了烟棵,到底被他看出来空了窝了。他又顺着沟走。那烟棵是漂走了。但他跟着跟着,毕竟看到了篱笆上拦的烟棵子。

    后来青娃出现,把烟棵捞了上去,破翅膀鹰就脚儿跟过去,敛着气息,发现了土地爷神像背后的秘密。这可好么!青娃但听背后一声炸响,破翅膀鹰真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冲上来,搜出了贼赃,拿着道:“好你个贼娃子,偷到家里头上来了!家贼难防啊!好好好!今番把你去剖腹掏心!”

    凭他怎么骂,青娃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么镇定?

    破翅膀鹰拿脚尖挑他:“嘿起来!装什么死?”

    青娃没有装死。他是真的死了。被破翅膀鹰那一嗓子吓死了。

    人都死了,还怎么严惩立威?破翅膀鹰有办法。

    他拿青娃,真当青娃一样给剖了,血淋淋挂旗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