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会不会也心痛
“师父怕什么，难不成您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妖么？”龙雀竟然还能开玩笑，她安慰囚竹：“师父记得么，雀儿曾说过，想寻一僻静山头，过一过碌碌无为的生活。如今昊天塔内足够僻静，也再无人会整日扬言将我就地正法，说起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师父只当我是在昊天塔内休养身体，说不定哪一日，我就出来了。到时你我师徒结伴云游天下，师父可不准嫌弃我这个累赘……” “雀儿……”囚竹打断她，“你可晓得昊天塔是什么地方？” “雀儿自然晓得。师父，雀儿不是妖，雀儿不怕昊天塔。” “即便你不是妖，可无论妖魔鬼怪还是神仙道人，一旦进入昊天塔，哪一个是完整无缺的出来的，你为何要答应天帝这样的要求？”囚竹实在不敢想象，龙雀进入昊天塔的样子。 可是龙雀说：“不是玉帝，是青华。” 她答应的，是青华。 青华同她保证过，进入昊天塔后，她不会死。即便如今他已经忘了她，忘了他同她之间的种种，可他向她保证时，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他说她不会死，她真的相信。 “我不同意！”囚竹也很坚决：“我不会让你进去，你也没有必要进去，这对你不公平。” “可是师父，即便我不进去，这六界可曾给过我一天安宁的日子？师父莫要再劝雀儿了，雀儿主意已定，求师父成全。师父若是心疼雀儿，不如帮雀儿完成一个心愿。”龙雀也是十分坚持。 囚竹沉默，龙雀的性子他了解，她下定主意的事，即便他是她的师父，她也不会听从他。可他只是觉得不公，为何她明明无罪，却要经受这样的惩罚。 龙雀晓得囚竹心里难过，她埋入囚竹的怀中，仿佛从前一样吴侬软语同他撒娇：“师父替雀儿想想罢，如今雀儿处处伤心，倒不如躲进昊天塔的好。况且雀儿如今体内不仅有至纯之血，还有女娲石，师父担心的事情定不会发生。”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师父若是不信，雀儿对师父发誓，定会好好的出来好不好？师父……”龙雀腻在他的怀里：“师父就相信雀儿罢，让雀儿进入躲一躲，待雀儿都想明白了，自会出来的。” 囚竹从来受不住龙雀撒娇纠缠，即便心中还是不忍，可身体却很诚实的点了头。想起方才龙雀说有一心愿，囚竹便问：“你有何心愿要的帮你完成？” 龙雀看了看老龙王的寝宫，眸色暗了暗：“父王自小对我十分溺爱，如今为了受了很多苦，身子大不如前，若是告诉他我进了昊天塔，父王定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雀儿恳求师父莫要将此事告诉父王，只说……只说我因心情不假，留下一封信出去游历散心，不晓得何时回来，请他勿念。” “可是……”囚竹只觉不妥：“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你当真要这样一直骗下去？” “也许日子久了，父王对我的念想轻了，那时他即便晓得，也不会伤心太久，伤身伤神了。” “傻瓜。”囚竹摸着她凌乱的头发，说不出的难受：“即便是一千年一万年，你的父王对你的爱都不会减少，你要记得，在里面待够了，就好好的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好。”龙雀欣然答应。 囚竹却再不忍看她的脸，别过头直言她如今蓬头垢面真是难看，三言两语打发她去擦洗身子，自己却站在大片的芙蓉花前，兀自出神。 梳洗过后的龙雀清丽脱俗，老龙王见龙雀平安回来，终究放下心来，脸上多了几抹笑意。青华着实守信，并未牵连东海龙宫，她还未进昊天塔，她的两个哥哥已被召回，当晚，一家人和和乐乐，吃了一顿团圆饭。 第二日天还未亮，龙雀便悄悄起床，换上平日里最喜爱的衣袍，留下早已准备好的写给老龙王的信，蹑手蹑脚出了门。一回头，与囚竹撞个正着。 原来囚竹一夜未眠，守在她的门前等候到此。 龙雀吓了一跳，埋怨囚竹不声不响，囚竹却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突然发问：“雀儿，有没有那么一天，你能够放下青华？” 龙雀的手覆上他的额头，疑惑又担忧：“师父这是怎么了？” 囚竹拉下她的手，突然笑了：“没什么，就是想来送送你。” 龙雀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多谢师父，只是这段路，雀儿想一个人走。雀儿怕见了你，便再不想进去了。” 手中一动，点了囚竹的睡xue。抱歉师父，总是对你用这样的手段，只是雀儿晓得，师父不是要送雀儿一程，师父是想同雀儿一同进入昊天塔罢。师父的小心思，哪里能瞒过雀儿。 师父，你好好睡一觉，若是醒来能忘了雀儿，就更好了。 东海龙宫到九重天宫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龙雀出来的早，立在云头慢慢悠悠，倒看了一路的好景致。从前并不觉得怎样，如今怕再也看不到，竟分外的珍惜。 九重天宫内，昊天塔高高耸立，龙雀立在塔前，看轻云流水飞花，静静等待青华的到来。 而青华，此时正隐在她的不远处，看她一脸平静无波，一如微风恬静优雅，她依旧的红色衣袍十分艳丽，教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与楹素大婚的那天晚上，她步履轻盈，舞出的那一曲凤舞九天。 想起今日他要亲手将她锁入昊天塔中，他竟再也迈不开步伐。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昨日约定好的时间早已过去，却始终不见青华的身影。龙雀百无聊赖间，竟还有心思捡起半截树枝。在松软的土地上写写画画。 不晓得过了多久，眼角余光里，出现了一双月白色的鞋子。龙雀忙站起，扔了手中树枝，踩在方才写好的字上，竟是仓促的笑。 “堂堂天尊，竟然迟到了呢！”故作轻松的开着玩笑，“我早已准备好了，天尊快些将昊天塔打开罢，龙雀对塔内的情况，还是十分好奇呢。” 青华依言打开塔门，自塔内发出的光召得龙雀睁不开眼，只得半眯着眼，朝塔内走去。却被青华叫住，他有一些迟疑，“你可还有话，要对我说。” 龙雀认真想了想：“有。” 她转身走近他，直视着他的眼，她看到他也在认真看她，眸中神色五味杂陈。她忽然笑了，堂堂青华天尊，也有这般纠结不知所措的时候么？ 她凝视他半晌，说：“我只想问你一句，今日你将我锁进这昊天塔里，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天下。” 青华与她相对而视：“为了你，亦为了天下。” “你始终不信我。” 青华沉默。 龙雀面上点点哀伤如同旧日天溪池水怏怏散开，而这哀伤的湖水里，倒映的满是青华的影子。 苦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只是临别之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青华看龙雀一眼，最终点头：“好。” 仿佛那年蓬莱仙岛内，他抱着她，从不犹豫的答应她每一个任性的请求。可是时光荏苒，从前光景不再，他于她的承诺，也随时间的洪流烟消云散。 终究世事变迁，终究她与他此生无缘。 龙雀心头寒意升起，她目光绞在青华的身上，久久不愿离去。也许此生，这是最后一次看你，也许你不在意，因为你早已忘记，于我，却弥足珍贵。 她走近他，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凉薄的唇上印下一吻。 他怔仲，她浅笑：“从前你说，这世间最美之事，便是我完全属于你，而你可以旁若无人的吻我。如今虽然你将一切忘记，我却苦苦以此为憾。第一次将全部情感倾付于你，哪知你从不曾珍惜。既然如此，我不去认命。这一吻，算是你亏欠我的，也算为我们这短暂的爱情划上终点。进入昊天塔，倘若我有幸能够出来，你我之间的种种，便如情丝斩断，再无牵挂。” 她坦然的看着他，浅浅的笑： “多羡慕你啊，如若我也能将一切忘记，那该多好。” 她看见青华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也许他再也不会理解龙雀说出这番话的含义，她终于不再怪他，那么认真的，她同他说再见。 进入昊天塔前，龙雀最后一次望着青华笑。她缓缓转身，自此同青华划上了清晰的界限。原本她若不愿，她可以不必进入昊天塔受苦，可是六界之中纷乱从生，倒不如躲进这昊天塔来得清净。 身边好友一个接一个离去，挚爱之人与她陌路。到底最终受苦的，是她自己。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说不清是上天垂怜还是戏弄，给了她人人想要的至纯之血，她如今法力无边。可她内心真正渴望的，她却都得不到。 青华要她进入昊天塔，为了她也罢，为了天下苍生也罢，左不过这世上少了她，一切才能恢复原样。 她站在塔内，看着塔门渐渐关起，她的对面是青华，那一刻她脑中画面重重叠叠，全部都是他的身影，情不自禁的，她轻轻启口：“青华……” 青华眸中一动，他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她看见他惊讶的向前走了两步，下一刻，昊天塔将她和他隔绝。 青华眼睁睁看着塔门关起，思绪却还停留在龙雀的那一声轻唤，不晓得为什么，竟是如此熟悉。 回头，是方才龙雀蹲着写字的地方，青华走近一步，松软土地上两个硕大的字迹闯入他的眼中：青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