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囚竹番外

    知颜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我原本打算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如果她不曾出现。

    第一次见她，是在天溪中，她被赤焰兽握在手中，我分明看见她被赤焰之火炙烤得难受焦灼的表情，她却故作轻松，提醒赤焰兽要小心。

    赤焰之火太过霸道，而她作为神龙一族，天生与水同宗同源，自然对火更是戒备。

    当时青华面临两难的选择，因为即便他是天尊，也不可能同时在赤焰之火中救下两人，以我对青华的了解，他一定会选择救楹素。果不其然，当两人同时被抛向空中时，青华几乎没有迟疑的飞向了楹素，而我，为何会突然间选择救她，我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也许有那么一霎那，我的脑中浮现出了知颜的影子。

    是的，我对知颜一直心存愧疚，她是我的徒弟，我是她的师父，可是我却未能保护好她，她在那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中死去，我其实有很大的责任。

    后来我发毒誓，再也不收徒弟，可是我却为她破了例，甚至不惜受雷霆之刑。

    我一直觉得她是个神奇的女子，天溪池边我一时兴起救下她，却清楚的看见了她闭眼时的惊喜和睁眼后的失望，我想，也许那个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默默盼望着能够救她的人，并不是我。我看见她扭头望向青华时的失落，转头却笑着与我道谢，突然间对这个陌生的女子，多了一些兴趣。

    她是个胆小的女子，为避免回东海龙宫被老龙王责骂，便老脸皮厚的赖在了天宫霖商的宫殿中，我那时游历人间初回天宫，竟不晓得她一个小小女子，竟能寻得霖商的庇护，我想她一定手段非常。后来我才晓得，霖商之所以愿意这般疼爱呵护她，不过是因为她太过单纯，教人放不下心而已。

    那一面之后的第二日，一向不问俗事的青华天尊竟有意无意的怂恿我去霖商的宫殿看看，究竟看着什么，我用脚趾头想了想，得出了答案。我惊讶于青华细微的转变，更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青华那么明显的挑唆中，心甘情愿去了霖商的寝宫，我想当时我只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连青华也心心念念放心不下。

    我靠在石砖堆砌的门边，看着她躺在椅上自娱自乐，神清气爽与昨日气息奄奄的模样大不相同，暗暗惊叹她的复原能力异于常人。

    后来我才晓得，那是因为她有至纯之血。

    当霖商亲自来到三阙宫，求青华放她一条生路时，我在惊讶中回味从前点点滴滴，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还在纠结为何青华此番行动如此之慢，早已晓得了至纯之血的下落，竟还能静静等待，我还没有得出答案，她便从高高的碧落树上摔了下来。

    我看着她龇牙咧嘴胡说八道，又看着青华虽微微皱眉却并不厌烦的表情，一切了然于胸。我甚至窃喜，青华这块木头，终于有开窍的一天。

    青华将她带到了蓬莱仙岛，要我去做厨子。我虽不大愿意，可三阙宫内实在无聊的紧，又想晓得青华同她孤男寡女相处一岛究竟是怎样的境况，便顺水推舟也住了进去。

    也许就是这日夜相对的两年，我对她的感情一点一点发生了改变。

    在我眼中，青华对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好，他依旧日日板着一张脸，使得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星半点的错。于是我看不过去，竟鬼使神差的对她愈发的好。

    青华诓我做她的师父，我晓得青华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答应。我一直对她很好，好到已经引起了青华的不满。

    青华曾经问我，人这一生会爱上几个人。

    我回答，最爱的大约就那一个吧。

    然后青华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我以为你最爱的一直是妙娘，那你如今对龙雀，又是怎样的感情？

    我被他的问题问倒，不禁也陷入了沉思。我的心中一直有妙娘，不可否认，可是我同妙娘之间，终究是人神之别，我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妙娘是我的情劫，既然是劫，渡过则过，渡不过则是命。

    我存活至今，便可晓得，妙娘在我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妙娘是上天为我安排好的话本，只等着我去纵情演绎，而龙雀，却是在不经意的时光里闯入我的人生，一切都由不得我。

    她唤我师父，对我唯命是从，偶尔也会使使小性子，对我不尊敬不爱戴，还好我从来都不曾与她计较。

    她有至纯之血，她自己却一直不晓得，后来她在落华山救下青华，也晓得了身上就有着青华要用来就子修的至纯之血。她当时那么落寞，仿佛全世界都背叛了她一般，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不管旁人如何看她，我却想给一个娇小女子能够依靠的肩膀。

    她被六界追杀，我陪她浪迹天涯，那时的我真的很开心。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刻，是我陪在她身边。还记得那年我和她在躲避追杀的路上。她告诉我，她幼时的愿望，便是能够寻一座僻静小山，过一过清净无为的生活。

    后来她被锁入昊天塔，又被云枕夫人带会烟雨雾泽，我再不能见到她。

    我寻遍世间名山，终于找到一处心仪山头，我在那里安顿下来，可是身边没有她。因为她的幼时愿望，我才愿意隐居上头过她所说的清净无为的生活，可是她的愿望，却只有我一人来实现。

    她把昆仑镜留给我，我晓得她的心思，可是即便我用尽法力，昆仑镜却始终显现不出她的身影。我日日盯着混沌的镜面，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

    我在雀山住了一千年，用法力变了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同我做伴，我也唤她雀儿。她很听话，做饭很好吃，会陪我聊天替我解闷，可是我的心里清楚，她始终不是她。

    当我从昆仑镜中得知她回蓬莱仙岛的消息后，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日思夜想的雀儿，居然真的回来了。我风尘仆仆的赶回蓬莱仙岛，她正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拔草，仿佛从前一般。我的眼中有些些的酸涩，当一切回到从前，当一切都不是梦时，这种感觉真好。

    她最终还是和青华在一起，我一直想不通，青华从哪里得来的福气，这辈子竟然能够有幸有她做伴。虽然青华从前对她所做的一切我到如今都还耿耿于怀，可是既然雀儿喜欢她，我也只能忍受着。

    我和她们一起住在蓬莱仙岛，青华有时会不高兴，说我打扰了他和她独处的机会。我面不改色，余生我一定要好好守护她，定不能再教青华欺负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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