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沦丧天牢
陈阳已经记不清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rou一般。出入宫禁的银龟符被婉儿收走之后,他再没有机会出宫了。也再没有渠道去打听关于妻子的事情。崔湜等人见到他就跟看到空气一样,目光似乎都能从他身体上透过去。反倒是平时从没在一起鬼混过的薛曜见了他竟还微微点了下头。尽管也没跟他讲话,但陈阳心里还是感到一丝感激,他早已不再有什么奢求了。尽管人人都知道他已经时日无多,但陈阳竟还坚持回到了丽正殿继续工作。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求得心灵的平静,在散发着墨香的书卷之间、在华丽美妙的诗句辞藻里得到短暂的安宁。但是他内心的翻腾从未真正地平息过。于是他每天吃的很少,身体弄得很虚弱、整日恍恍惚惚,但是在半睡半醒之间脑中依旧是灵雁的面容。 还好,这种煎熬总算结束了。 当一队紫袍内卫闯进大殿将他带走时,一切都很平静。一副木枷套在了他的头上,很沉,硌得他脖子疼。临走之前陈阳朝这个地方最后看了一眼。几位同事默然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上官婉儿没有出现,不知是躲在屏风后面的书房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陈阳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翠儿身上。但是她却没有望向他,而是呆呆地望着卫兵们脚上的皮靴出神。 陈阳叹了口气,走了。 内卫们将其押到了皇城天门外,一辆木笼囚车正在那里等着他。陈阳被推上了囚车,然后过天津桥沿天街向南而去。傍晚的天街空空荡荡,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宽阔的街道上游荡。陈阳曾不止一次地走在这条古代京城的长安街上,但是戴着木枷乘着囚车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第二次。队伍又沿街道转向东南,经过南市时,市场里此时还有不少人。他们指手画脚地瞧着他,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难道他们认为我是个脏贪巨腐——陈阳心里苦涩地想着——还是当我是个大魔头?这个场景他见过,不过是在电视机前,而不是在囚车里。是不是马上就会有人朝他扔鸡蛋和菜叶了?有几个小孩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跟着囚车跑,然后不停地扔起了石头。一颗鸡蛋大的石头砸中了陈阳的左颊,他感到火辣辣的疼,心里不由得暗骂为什么扔的不是鸡蛋。但是烂菜叶如约而至,围观的人们纷纷加入了进来,从市场的地上捡起被踩烂的菜叶扔向陈阳。他尽力地躲着,但是石块和菜叶从四面八方飞来,根本没有躲的地方。头上已经挨了几下,感觉已经是头破血流了。幸运的是一个冒失的小孩失手砸到了前面的侍卫长,卫遂忠一声断喝吓得小孩们立马哭叫着奔逃,大人们也纷纷退却。陈阳心里对其产生了感激之情。望着身上满是脏兮兮烂菜叶还有白菜根、烂葱叶,散发出来的气味几乎令人作呕,陈阳心里竟还有一丝痛快。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这一幕时,心里总在想囚车上的那个人怎么就能熬得住啊,在光天化日之下受那么多人的辱骂和唾弃。但是陈阳自己亲身经历了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当灵魂和精神被毁灭后,rou体承受再大的耻辱都不过是瘙痒而已。 内卫府处在城中东南,陈阳被押解来之后便被投入了一间黑漆漆的牢房。狱吏将其推进去之后便锁住了牢门,还把唯一的一跟蜡烛拿走了。这间牢房没有窗户,陈阳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地上还是地下。地面上是一堆麦秸,但是很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还有一股非常呛人的屎尿sao臭味,长期混在一起酿就的浓厚气味让陈阳一下子就把腹中本就不多的午饭全吐了出来。越往牢房里面那股气味就越浓重,难道关在这里的犯人都是直接在里面拉屎撒尿的吗?陈阳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这时候身体的感觉就变得异常灵敏起来。潮湿发霉的麦秸堆里到处都是虱子,他只好不停地在身上抓着。黑暗中听到了苍蝇嗡嗡的声音,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老鼠。一想到里面可能满地都是厕所里的东西,很可能会有一堆堆白花花的蛆虫爬得满地都是。陈阳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紧贴着牢门,想逃离里面的一切。他没命地呼喊着,但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甚至看不到一点儿灯光。他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死去,但是天牢让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他还活着,还懂得厌恶和恐惧。 第二天——陈阳凭着仅存的意识判断——他见到了久违的光亮。来人把火把举到他的脸上,想确认他是否还活着。接着,牢门被打开,有人叫他出去。但是陈阳虚弱到了极点,连站都站不稳。那俩人啐了一口走进来,一人驾着他一条胳膊把他拖了出去。很快,他就被拖到了一个房间里,这里似乎是一个公堂。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开了两个高高的窗口,朝屋内透着一点儿光亮,如同照进黑暗的一缕曙光。两边墙上还有两排灯台,昏黄的油灯正在吃力地驱散着黑暗。油灯的灯座是青瓷做的,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在托扶着油灯的灯盘。灯座早已被熏得乌黑,枯黄的火苗蹭蹭的向上冒着黑烟。一片昏暗中陈阳看到堂上正中坐着一个矮个头的人,一双小小的鼠眼在黑暗中显得炯炯有神。他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人坐在各自的桌案后面,背后还站着一个非常高壮的黑面护卫。在这个场合里看到他,陈阳就想起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神。 阎王。 陈阳被推到了堂上,这才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在这儿跪着了。那个人在地上伏着,衣衫破烂,全身都是斑斑血迹,因痛苦而蜷缩成了一团。陈阳定睛一看,差点昏了过去。
“雁儿!” 灵雁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陈阳,眼睛里重新闪动着光芒。她用手撑着地面挣扎地想起身,却再次摔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和呜咽让陈阳心如刀绞。 “大胆,你这该死的逆贼,见了大总管竟还不下跪!”坐在左侧桌案后的人断喝,让陈阳惊醒了过来。这个人膀大腰圆,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子,头上还系着一条编织着黑宝石的系带。 陈阳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一个狱卒猛地一脚踹了过来,正中他腿弯。他扑通摔倒在了地面上,浑身疼得厉害。陈阳咬着牙想爬起来时,忽然看到妻子的一双手正在自己眼前。手指全都血淋淋的,指甲也已经没了,两只玉手此刻已变成了一团血rou。灵雁默默地望着他,无神的眼睛里悄悄地涌出了泪水。昔日美艳绝伦的面颊早已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神采,只剩下了惨白的一张纸。那一瞬间陈阳仿佛感到心脏被炸开了,眼泪紧跟着奔涌而出。他急切地伸出手想握着她,但是刚一碰到灵雁便一声惨叫、疼得脸都扭曲了。 “雁儿,娘子,”陈阳爬到她身旁轻声呼唤。妻子无言地望着他,泪眼朦胧。 “够啦!”来俊臣不耐烦地怒喝,“逆贼李嫣,我问你,他是你什么人,是你的丈夫吗?” 灵雁极其不舍地望了他一眼,忽然决绝地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微微地发颤。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