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手
“趁还无人发觉,你尽早离开。”寂然的神色太过清心寡欲,无半点怜悯,是事不关己的冷漠,这大概就是看破红尘的高僧,喜怒不形于色。我有些失落,到底与他朝夕相处过几天,他却对我的性命却表现得一点也不在乎。 “若想她活命,你最好让我顺利离开,我出剑从无活口。” 白逸也真是,为了唬住寂然,非得说出这种话,不想寂然寸步不让:“你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一落,一颗石子以飞一般的速度朝白逸袭来,我和他的距离隔得这么近,那颗石子精准无误击在他持剑那只手的虎口,石子还未落地,他手中的剑已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白逸大惊失色:“我倒小瞧了你。” 他拾起地上的剑,飞掠向前,他很清楚,被寂然这等人缠住,拖得越久越难离开,只有快刀斩乱麻,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寂然,不容有失。 我从不知寂然如此深藏不露,他身形清瘦,如文弱的书生,却在白逸攻击到他身前之时,总能在最后一瞬堪堪避过,招招从容如行云流水,几十招下来,白逸竟不能近得了他的身,更别说刺中他。 他一身素净白袍,干净得不似凡人,优雅地挥掌还击,旋身躲避,恍如谪仙。 猎猎冷风掀起他衣袍的下摆,他不欲继续与白逸缠斗,隐在宽袖里的手暗暗提气,他气势凌厉不怒自威,我不由惊呼一声:“小心!” 已然太迟。白逸被一掌正中胸口,顿时面色煞白,吐出一大口血,他身受重创,不得已单腿跪地,只能以剑支撑住整个人,立时败下阵来。他擦了擦嘴角,还想再战,我心下大急,寂然那一掌下了重手,虽不能一时片刻要了他的命,但再这么打下去,他极可能精疲力竭而死。 白逸活着,就代表我还好好活着。李轩等不到我,至少看到全身而退的白逸,不会为我担忧。若我不救他,如何对得起李轩对他的信任? 我顾不得还在渗血的脖颈,拼命跑上去冲到他们二人之间:“放他走——”我软声哀求,声音变得黯哑难听,张开双臂死死挡在白逸身前:“让他走,我自会留下。” 我只觉好笑,我竟还怕方丈因他无力阻拦才让我被带走而怪罪于他,我还在担心方丈会在我走后为难他,遂以自戕换得他的置身事外,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冷面男安排的人怎么会是无能之辈? 这不奇怪,独孤昊是祁傲的人,寂然为何不能是冷面男的人?是我过于天真,以为遇上与独孤昊长得如此相似的寂然无非是一个巧合。 甚至于遇上独孤昊恐怕也是精心设计,偏偏在小叶死后,偏偏是在秦州让我见到貌如小叶的碧荷,如今想来,是多么的凑巧。 寂然看到我豁出命去的样子,已然猜到白逸不是普通的刺客,一个刺客不会让我放下尊严去维护,他冷然道:“你且好自为之。” 他依旧漠然相对,我的心一寸寸变凉,心知今日不可能脱身,只回过头去,泪眼朦胧对白逸道:“你回去告诉他,我会竭力自保,请他安心等我,我与他终有相见的一天。” 何时泪流满面,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心里无限悲凉,我只想和李轩好好地相守到老,何至于这样难? 白逸歉疚地看了我一眼,不甘心地持剑离去,好在他肯听我的,没有意气用事。 我转而笑对寂然:“为了祁傲的城主之位,独孤昊流连花街柳巷,搜集各种可能派的上用场的情报消息,他估摸早就习惯曲意逢迎逢场作戏,你呢,甘愿落发为僧隐在清露寺又图什么?武功高强,藏而不露,你若想成事,小小的一个清露寺又怎么困得住你?” 他冷冷看我,桃花眼一挑,极淡的语气:“施主何必这样想,白白让自己不舒服?” 我怆然:“只有我是傻瓜,以为他对我有哪怕一丁点真心的好。” 初来秦州对我的坦诚相告,之后对我的自由放纵,城门外小道上对我的以命相护,闻香阁的及时相助,清露山上的悉心呵护,到头来不过为把我困住,他还是最初的那个面容冷峻的男子,没有改变过,是我心存期望罢了。 脖子上的伤口痛极,刺激着我的神经,产生了一阵阵的晕眩,我的脸一瞬雪白,身形一晃,已向前倒去,不偏不倚落在寂然怀中,血流而下沾染他白色的僧袍,点点殷红,我意识迷离前,听得他一声长叹:“你这是何苦?”
一方面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另一方面是拦住他的去路,为白逸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让他尽量走得远些,我心知只要寂然追上去,白逸不是他的对手。若寂然只是普通的出家人,他不会对白逸痛下杀手,但是他受命于冷面男,我赌不起。 我终于心神憔悴昏了过去。 寂然将我抱到屋内放在榻上,恰好长空送了饭过来,他满面笑容进门,未看清就喊道:“施主,今日的饭菜里有你爱吃的嫩豆腐——”眼前所见让他一下子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小在清露寺,遵规守矩,还从未看过这种场面,寂然扶住我的画面很是暧昧,他结巴起来:“寂然——师叔,小——小公子他——” 寂然一副天生的淡漠:“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拿纱布和伤药?” “哦——”长空迅速丢下食盒,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抱了一个竹制的药箱,他把药箱放在寂然脚边,小声道:“师叔,小侄去打盆清水。” 寂然点头,他将药粉均匀撒在纱布上,僧袍的衣襟处略紧,不便上药,他轻轻解开我的外袍,使我受伤的肌肤完全显露出来,把纱布一圈一圈缠在我脖子的伤口上,长空端水走近,不好意思地低头,羞红了脸,识相地站在一侧。 为我上完药,寂然取来一方软毯盖在我身上,拧干浸在水盆里的帕子,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动作缓慢而轻柔,如擦拭一件上好的瓷器。长空不由狐疑,终不敢开口探问,寂然师叔的清心寡欲在寺里是出了名的,很少见他这么细心地照顾过别人,可能小公子长得我见犹怜,师叔心慈,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吧。 寂然随后清洗了手,转身走了,返回时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僧袍。他对长空淡淡道:“长空,去将我的被褥取来放到隔壁的厢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