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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对手

    两日午后,处于幽玄交界的中部草原之上再度出现了规模庞大的青川军队。初雪未能阻挡这支军队的步伐。二十五万人的庞大队伍逼近着战事胶着的幽玄战场。

    领军之人青川军新晋都统伯河,所率军队乃雪龙江河岸七城军队及沿途郡城之守军。他们的目的,便是汇合幽玄前线三城十五万人兵力与沧澜人在琴羽草原展开决定性会战。对于这样双方投入近百万人的决战,青川军上下莫不抱有必胜之心。可笑的沧澜人竟然在平原之上挑战青川的霸主地位。无异于螳臂当局。

    乐观的气氛之中,唯有领军统帅伯河一直保持着不寻常的谨慎。三千人的庞大斥候先于主力半日时间从草原之中幅散开来,每日保持着三次汇报。

    对于最高统帅如此的小心翼翼,军中将领多有不屑。本就不敢屈居伯河之下的七城将领们更是认为这位都统对于跟随巴多撒南征惨败之后已经有了怯敌之心。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执行着伯河的命令。原因无他,只因这位新晋都统并非可以随意糊弄之辈。上台几日,便有几位不服权威的将领被罢职解甲。自此之后,再也无人敢公然违背伯河之命。

    对于此中一切,伯河并不以为意。唯有他自己明白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叶冥殒之子叶炎,云阙山下用兵入神的少年将军君天离。跟随巴多撒南征以来,他见识过这些对手高明的指挥艺术。虽然云阙山之战领兵的并非自己,巴多撒也未曾采纳他谨慎的建议。南征失败却让他看到了沧澜人顽强的战斗力。

    而今时过境迁,一直被压制的沧澜从天机会上发起了震惊天下的反攻,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支青川大军的统帅。伯河深得军神师父真传,自信可以和叶炎君天离一较高下,还有封天军那成名已久的上将军萧原。未来的战场便是他们这些名将之间的博弈。可是伯河还有一丝忌惮。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用兵者让他畏惧——那个沧澜崛起的真正灵魂,明武帝轩辕灵澈。

    鲜有人知道巴多撒南征以来的一系列惨败并非因为巴多撒这位都统昏庸无能。而是因为那个初出茅庐的尚为太子的领兵者对大局拥有着可怕掌控力。在轩辕灵澈手下,弱势的兵力总能打出掐住敌人喉咙的进攻。连当时自己都认为稳cao胜券的七次关键战役,都被这个可怕的对手接连完克。如今,当年领军的太子已经登基称帝,居于万千大军幕后。给伯河带来的压迫感却要胜出其他沧澜名将不少。

    “都统又在想什么呢?”沉思之间,忽然身边的人饶有兴趣的开口问了句话。伯河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此时处于正在行军的中军大队中。除了身边这个人和他并行之外。其他的将领和卫队都离开他们有十丈之远。这样的安排正是因为伯河不希望其他人搅扰刻意为之。除了偶尔斥候传令。他都是被一群士兵远远围绕着行军。

    而身边这个人也并非他手下所信任的将领。反而此人却像是个文人。虽然穿着一身劲装,却依旧显得过于清秀。

    “遐想而已,让柳大人见笑了。”伯河笑道。身边的男子姓柳名浅。乃青川族族长忽安手下幕僚。自从忽安在元老会力排众议并让底下应允伯河的七城之策之后,这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柳大人就带了都统令和七城兵符到了自己身边。伯河知道,这个柳大人亦是自己的监军。忽安动了如此大的魄力说服青川统治层,把兵权交到了名不见经传的自己手上。在身边安插一个幕僚,算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伯河并不抗拒这位监军的到来,甚至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中,也慢慢的认可了这位温文尔雅的柳大人。

    他身为监军,却从不越过伯河传达军令。对于伯河的决策也极少插手左右。除了每日了解基本军情汇报忽安之外。大多数时候他更像是个善交好友的贵族,总是和伯河谈论一些军情之外的东西。

    “都统临阵遐想,必然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柳浅亦是笑道。“身为军人,伯河都统定然也想创造一番伟业,替青川平定天下吧。”

    “伟业?”伯河沉吟一句,忽而叹息一声摇头。“何谓伟业?”

    “自然是驰骋疆场,建百世功业。”柳浅道。他见过的军人不少,大多是如此慷慨陈词。

    “浅白的说,便是为了一个名字,死上百万人。”伯河笑道。“伯河展望的,并非马革裹尸,横扫天下。”

    “只是想平定战乱,将军百战归田野。家师和伯河说过,其实他也不想打仗,可既然生在了青川族中,而乱世既来,那就当为青川子民打出一份安定。”

    “哦?”柳浅点了点头。伯河说这样的话,似乎丝毫不忌讳他作为青川元老幕僚的身份。不管有心无心,青川的将领厌战的话语,都值得让一些掌权之人揣测。

    “柳大人当是沧澜族人吧?”伯河突然问道。其实单从相貌上看,柳浅便不像是土生土长的青川族人。

    “柳家世代生长于玄州。”柳浅点头道。

    “那为何?”伯河便问了三个字。无需下文,柳浅便知道了伯河想说的话。

    “柳家因得罪了当年沧澜玄州牧惨遭灭门,忽安族长于大难之时救了年幼的柳浅。此恩无以为报。至于国仇家恨,本就是弱rou强食,在柳浅眼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伯河闻言漠然片刻,自是没有料到这个文士背后的身世还有如此不堪回首一幕。难怪他二人一个只想借势平定天下,一个也从来没有把这些民族恩怨放在心中。

    想到此处,伯河不由苦笑道。

    “看来我们都没有跟上这乱世的主旋律啊。”

    柳浅没有笑,心中倒是对这位新晋都统的洒脱有些钦佩。他琢磨此间谈话是否应当告诉忽安族长。片刻之间,却又拿不住决定。

    “不过好在他依旧有必胜之心,用兵也有些门道。倒比青川许多自视甚高的将领要强上不少。或许他为了赢的理由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追求的结果并没有区别。”柳浅心中念道。那伯河仿佛又陷入了沉思。大战在即,在伯河身上看不到渴望和紧张。却是更多的沉稳,沉得如一潭看不清深浅的古井。

    “便看看你如何为止战而战吧。说实话,这些民族大义的恩仇…我也看得很烦了呢。”

    半个时辰后,斥候传来了最后一道情报。青川七城军已靠近赤勒城。沧澜军察觉斥候到来,匆匆从赤勒城下撤军,现正在赤勒城南门外十里安营扎寨。

    听闻此讯,青川军上下莫不士气大振。赤勒城的同袍们出色的完成了阻击沧澜军的任务,把几十万大军拒之城外。如今他们这支援军一到,休整一日就可以和沧澜人一较高下。要知道,仗着赤勒城的地利,他们手头上近四十万的兵力。这是足以让沧澜北伐军灭亡的力量。

    一直平心静气的伯河还有那特使柳浅听到这等良讯一时间也是颇为喜悦。新晋都统对传令兵言道。

    “安托撒将军果然堪当大任。你且传令回城,我军今日便入城歇息。与安托撒将军庆贺一番。”

    “是。”传令兵领命道。却未在第一时间退去。他犹豫一瞬又道。

    “据赤勒城来报,安托撒将军中了敌人流矢重伤,危在旦夕。而城中伤兵无数,希望我部能速速入城,解城内疗伤物料不足之现状。”

    “重伤?”伯河闻言一滞。“怎么会?”安托撒乃一军统帅,守城之战竟会有性命之忧?

    “想必是沧澜人的攻势太过猛烈,乱军之中,谁也难独善其身。”柳浅沉吟道。“想当初若不是叶冥殒中了流矢而死,恐怕还要给我青川制造不少麻烦。”

    “柳大人言之有理。”伯河点点头。沧澜人知道自己这股援军的到来自然会对赤勒城猛攻不已。安托撒也是个善战之辈。亲自出战受伤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那我三军便加速行进。天黑之前,大部军马入城。”伯河挥手传令,二十余万人加速了行进。几日来的急行军让他们更加渴望有一处安稳的城楼落脚休息。

    小雪仍旧下了两日,赤勒城城头一群军士鸦雀无声的站立着。像是遥望着北方雕塑。“雕塑”之中,一个不甚安分的矮胖将军不停地呵气搓手。似乎从来没有再天寒地冻之中呆过如此久的时间。

    “科勒尔将军。”忽然,矮胖将军的身后有一个士兵冷冷的喊了一声。让自顾自取暖的将军莫名的身体一抖。

    “属下在。”科勒尔脸上忽然堆起来谄媚的笑容。他回头准备给那个冷酷的士兵请安。却忽然听到了那人身旁刀剑出鞘的声音。

    “收起你的笑,给我拿出你青川上族的气势,再让我看到你回头。恐怕你的头就转不回去了。”那冷酷士兵寒声道。吓得科勒尔又是一阵哆嗦。

    “沈将军。科勒尔不敢不敢。”科勒尔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这座坚城的主人。他身后这个假扮士兵的沈将军只要开心,弄死自己就如同一只蚂蚁一般。

    “好好演这出戏。你和你部下身上的毒,便都有解药可用。等消灭了前方的军队。陛下也愿意给你封官进爵。”身后的士兵沉声道。声音不小,正是给城楼上一片青川降兵所听。

    “谢陛下宽厚。”科勒尔背着身子恭敬道。他并不在乎什么部下的生死,只要自己能活着,只要能有酒有rou,这一辈子便足矣。

    “希望这些我挑出来的家伙不要给我添什么乱子,去做什么忠君爱国的傻子。”科勒尔瞥了瞥四周自己挑选的降兵。他们大多数是战场上颇为胆小之辈,也是最先投降于沧澜人的士兵。也只有这些贪生怕死的人才不会临阵提醒即将入瓮的青川同胞。那些更加勇猛忠诚的士兵,在这样的考验面前却反是个坏事的威胁。

    “沈将军!敌人来了!。”科勒尔听到身后有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带来的消息让城楼最前面的一线人手心纷纷冒出汗来。

    “好。速速去禀报君将军。”

    “不用了,沈鸢。”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几声脚步之后,停留在了科勒尔身后。士兵们恭敬的称谓让科勒尔还是忍不住回了头。这一次他才又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这个把天下闹的沸腾的年轻人。

    到来的君将军打扮成了青川士兵的摸样。他简简单单的站在了沈鸢的身边。看到科勒尔回头,竟是颇为肯定的点了下头。

    这让科勒尔受宠若惊。能得到这个沧澜军二号人物的面缘,或许自己往后的降将生涯会好过许多。不过他报以一笑之后却也不敢回头再看。君将军身边的那位沈将军,可还是像一尊杀神一样的冷峻。

    “都准备好了。不想死的都给我拿出点平时站这儿的样子。”科勒尔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让城楼上一线的士兵慢慢的站直了身躯。其实往后的步骤他们都趁着两日之间排练了无数次。可人不是天生的戏子。若是临场出了点岔子,不仅自己得死在身后千名沧澜弓手的箭下。连带着身边的同胞都得跟着投胎。

    “你说那伯河会上当么?”沈鸢一看到君天离过来立马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向来不喜欢在军队里做门面,他只喜欢当出鞘的刀,开弓的箭。在君天离大手一挥的情况下给兄弟们带回万千敌人的首级。

    “不知道。”君天离干脆的回答道。在沈鸢看起来又像是在故作高深。可他却不知道君天离的心里却是真的没有底。

    按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城内驻扎了二十万的沧澜军,其中也包括自己君家军直属精锐。南城门外十里,叶炎也安置了十余万人,按照三十万人的规模搭建好了营帐和警戒配备。即使是有敌方斥候越过赤勒城打探,怕也是一会功夫看不出端倪。

    而南城门,己方几乎动用了一切以往不耻的手段控制着这批实实在在的青川军人。甚至违背了大批人的意愿,在四面城楼之下留下了己方和敌人死去士兵的尸体。一切都在营造着沧澜军猛攻不下,赤勒城终于迎来支援的假象。

    如果前边的科勒尔一众投降将士不出差错的话,敌人应当会上当入城吧?到时候二十万人瓮中捉鳖,十里之外的叶炎驰援而至。恐怕只消一日时间,就能打垮这支二十五万人的青川雄师。

    其重要性,恐怕还要胜于拔下赤勒城的这场攻坚战。

    万事俱备,君天离还是觉得莫名的紧张。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灵澈为何没有前来提点一些建议。据城主府中宫人所言,灵澈感染了些风寒。可是区区风寒又怎会阻挡明武帝来看这场可能决定战争走向的计划?

    “但愿一切顺利。”君天离默念,他调遣了半数的君家军守卫灵澈城主府。余下近二十万人的部队已经潜伏在了城中各处。想必叶炎那边,也都做好了相应准备。

    “来了。”忽而,前方震天的欢呼声穿了开来。吊儿郎当的沈鸢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他们的行动不需要暗号,这一声声青川士兵欢迎援军的呐喊,便是整个计划的开端。

    “伯河都统,咱们到了。”身处中军的柳浅听到了赤勒城头震天的欢呼。青川旗帜不断的在城楼挥舞,那有力的幅度正是代表了困守多日的守军对于援军到来的欢迎。

    面对友军的欢迎,七城军前军的不少士兵将领都遥遥准备致意。有些交友颇广的将领竟是认出此时正在赤勒城城头主持迎接的将领科勒尔。此时军队离城门已不过二里的路程。前军已经停止了行进。虽说离进城只有这一点点距离,可是他们的统帅还没有赶到最前方。这领兵进城,还是要讲个先后次序,伯河身为都统,自是没有哪位将领敢先率部入城。

    军队开始有秩序的列阵,伯河和柳浅越过重重队列,赶到了前军第一排的位置。

    “都统大人,特使监军大人。”七城一系将领纷纷向二人招呼。虽说仍有不少人对于伯河心有芥蒂,在这种场合却也没有表现出来。而对于那忽安元老的特使,将领们自然更是颇为殷勤。

    “天色不早,士兵们也颇为疲乏。赤勒城的科勒尔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军是否抓紧时间入城休整?”率先发言的自然是七城一系中原本最受重用的呼延照。若是此次没有这个横空出世的伯河,他便当是这七城军的统帅。此时由他问话,更像是一众将领们的催促。

    呼延照问话之时更多的看了看柳浅。在他看来,这位有着监军之责的文士或许在疲惫的驰援之中更想得到休息。只要他一开口,以特使的身份,就算是伯河也不便阻拦。

    “一切以伯河都统军令为准。”柳浅脸上却无一丝疲惫。他看到身边的伯河似乎没有急着进城的意思。当下把呼延照的询问挡了回去。

    “这监军大人,毫不贪权,倒像是无事一身轻。”呼延照心中暗道,脸上还是恭敬的应了下来。他又看向伯河。也不知道这个急着行军又不急着进城的都统要做些什么。

    “再等等。最后派出去的斥候还没回来。”伯河淡淡道。

    “城堡和友军近在眼前。伯河都统还不放心?”呼延照笑道。明明传令兵早有来报。眼下见到的一切都和传讯一样。这伯河却还这般提心吊胆。未免有些谨慎过头。

    “都统,士兵们都已经累了饿了。这雪还在下着。再不让他们进城喝口热汤。怕是会染上一批风寒。”另一位军龄颇久的老将领道。他从军十数年,也不大看好这些初出茅庐的后生在自己面前发号施令。

    “伯河只是怕沧澜人还有诡计。让将军们再也看不到雪停的样子。”伯河依旧不为所动道。一句话让所有的将领都有些愠怒。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把他们一群人当做傻瓜。

    呼延照冷笑一声,却也不再说话。毕竟对方依旧是军中最高统帅。他们也不能公然违背军令。莫说是静候斥候回归。哪怕是让他们在这雪中站上一日。他们也只能照办。

    “沧澜人有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敌人诡计多端,都统的谨慎也是有道理的。”看到气氛僵持,柳浅不得不开口圆场。忽安给过自己命令,让自己多多协助这个新晋的都统,同时把所有消息最快的向忽安汇报。只要伯河没有做出什么过于昏庸的事情。自己便不要插手行军打仗的事务。

    “特使言之有理。|”呼延照终于明白这位柳大人的立场。便给众将领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不再多话,在伯河身边策马静立。一时间,北风似乎又烈了许多。开始有些士兵止不住抱怨。唯有伯河一直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城楼,似乎想看穿那城墙背后的一切。

    “怎么不来了?”科勒尔指挥着“守军”欢呼之后,甚至派人下去将城门打开了小半。对面浩浩荡荡的援军却忽然停了下来。直到自己这边的旗手都挥不动旗帜了,对面还是没有进城的意思。

    “难道露馅了?”科勒尔手心冒出了阵阵冷汗。城楼如此之长,他无法保证自己挑选的士兵中能够表现得完美无瑕。

    “不要回头,你们此时就应当表现出疑惑和焦急。”就在科勒尔差点就想回头看后边两个躲起来的将军之时,那君将军冷冷的喝断了他。

    科勒尔只能继续演下去。

    “怎么回事?”君天离喝断科勒尔之后,沈鸢便和他一起悄悄的退到了后边。城外的敌人断然看不清二人的动作。

    “看来这伯河名不虚传。如果我所猜无差。他正在等他一个时辰前派出去的斥候。”

    “这个时候了,还等斥候?”沈鸢讶异道。他自是知晓一个时辰前敌军先锋又派遣了千人规模的斥候队伍。他们出现在赤勒城的视线之中,又悄悄的绕出了视野。想必便是去侦察后方的叶炎阵地。

    “那我们没有出破绽?”沈鸢又忙问道。

    “他是个谨慎的将领。只有确定了发生的一切,才会下定决心进城。”君天离道。“既然带了军队到此处。那就证明他还是相信赤勒城守住的消息。我们继续等下去便还有机会。”

    “也只能如此了。”沈鸢点头道。“想必那一千斥候也难察觉什么端倪。该掩饰的一切,叶元帅和老大你都下过功夫了。”

    “等吧。”君天离叹口气道。他看着卖力表演的青川降军。又看看期待一战的内城沧澜子弟。突然有一种迫切战胜敌人的想法。

    “今日若是不能打败这个伯河,以后他可能会成为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啊。”

    两柱香时间过后,寒风中伫立的两支军队终于看到了第三支队伍的靠近。千骑人马从东西两个方向汇聚而来。正是伯河下令先遣的斥候军。

    斥候长查尔木是伯河上任之后新提拔的军官。前任斥候长因为在一次侦察过程中因为偷懒而中途私自折返被伯河毫不留情的处斩。猎户出身的查尔木阴差阳错的被伯河赏识而提拔。这让原本只是一个毫无升迁希望的小斥候感恩戴德。在一次次的侦察过程中他也用尽了十二分本领。给自己的统帅带来一份份去伪存真的侦察情报。

    “参见伯河都统,柳大人和诸位将军。”查尔木惊讶的看到二十多万人的大军竟然没有进城,反而在这里等待他们区区千人的队伍归队。这样他一个小小斥候长不免慌张起来。

    “辛苦了。”伯河点点头道。“一如旧例,照常汇报便是。”

    “是。”查尔木恭敬道。既然都统大人在此处等候,那么必然是极其看重自己带来的消息的。他当下整理了思绪,慢慢的说道。

    “我斥候军全军出动,分为两队人马。自赤勒城北五十里地一直往南。迂回到了城南沧澜军驻地三里处。并未受到敌军阻击。”

    “很好。”伯河只是点点头道。倒是有些将领嘴上挂了一丝冷笑。沧澜人知道我青川援军已到,自然只顾得上稳固驻地。哪里会抽空剿杀这些斥候。

    查尔木知道伯河对情报远远不止这些要求,便又继续道。

    “在侦察途中,我军刻意靠近过赤勒城。城楼对我军到来无不军心振奋。属下也趁机仔细观察了一番。”

    “说。”伯河仍旧点头道。

    “赤勒城四面皆有被围攻之痕迹,北门亦有。不过相对于其他三门,所遇敌军算不得太多。而东西南三门都有重创。城外两军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以属下猎户出身来看。有不少人是今晨才死在城下的。身上的积雪,都不算太多。”

    “也就是说,沧澜军一直攻城到今晨方才撤退?”伯河扬了扬眉。终于在情报中听到了可靠的内容。有些将领还未曾反应过来,听到伯河的话,转而露出了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是,城外还有不少没有被雪埋没的大军行进的痕迹。佐证了沧澜人匆匆退兵的消息。”查尔木谨慎道。作为一个优秀的斥候,这些东西都是他亲眼所见。在他看来,己方大军驰援,对赤勒城久攻不下的沧澜军怕被城内外青川军夹击选择撤退,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结果。

    “伯河都统,事到如今?您的疑虑应当打消了吧?”呼延照略微不满的道。白等了如此长的时间,最后不还是落得一样的结果。

    此话一出,士兵们都是有些sao动。伯河良久不语。最后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是伯河多虑了。诸位将军,还劳烦辛苦传令。让各部军马准备入城吧。”

    “末将领命。”呼延照笑道。眼里有毫无遮拦的骄傲。伯河没有理会众将那明显的嘲讽之意。只是略微抱歉的看了下身边的特使柳浅。后者报以一笑,示意无伤大雅。

    “等等。”一众将领正欲得意的下去传令之时,伯河的眼神再度凝聚在了城楼之上。领军以来,他还没有如此快速急切的说出两个字。

    “查尔木。”伯河对着正要回斥候队伍的斥候长喊道。后者愣了一下,又立马转身回来。

    “你看城楼!”

    “城楼?”查尔木转身眺望,那城楼早在侦察之中反复观察了无数遍。难道还有什么蹊跷没有发现?

    “你今早过去的时候?那上面有没有积雪?每一面,我说得是每一面城墙。”

    “这…”斥候长被一语问住,他努力的回想着几个时辰前到赤勒城下的情景。过了半晌,他的脸色忽然惨白一片。

    “没…没有。一点也没有。”

    “没有什么?”呼延照满腹疑惑的道。看那斥候兵合不拢嘴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

    “少装神弄鬼,快快说清楚!”有不耐烦的将领喝道。却被伯河冷冷的一眼堵住了嘴。伯河身边的柳浅沉吟两句。也是忽然冷笑道。

    “一群将才,竟然还没有一个斥候会动脑子。”

    “柳大人…此言何意?”呼延照被柳浅忽然的嘲讽惊住。他反复念道着没有雪,没有雪三个字。突然脸色也是变得难堪起来。

    “他们没空清理尸体,刚刚打完硬仗却把城楼上的积雪都清理干净了?”伯河环顾众将出言问道。

    “说不定,只是巧合。”众将闻言如遭雷击。好一会儿才有将领反驳道。|

    “巧合?安托撒将军这么巧合的身负重伤?守军将领这么巧合的换成了懒惰骄奢的科勒尔?”

    “而且,诸位将军可别忘了。赤勒城发生的可是守城之战。你是守城的将领,会让人清理掉这些阻碍敌人攻城的积雪吗?恐怕只有蠢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看来我军中蠢材倒也不少呢。”柳浅冷笑着接话道。他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伯河,要不是这个天分过人的斥候。恐怕他们这二十多万人的队伍已经有大半钻进了那不知是何状况的赤勒城中去了吧。

    沧澜人还是百密一疏啊。几乎骗过了这二十多万人的眼睛。最终却在这么一个不像是问题的事情上露出了破绽。

    的确如此,不论是君天离沈鸢还是叶炎。此时都不清楚自己的计划究竟哪一环出现了问题。他们为了蒙骗敌人使出了各种手段。在城外留下大军撤退的痕迹,甚至于城门外那些死去不久的士兵,也都是没有熬过重伤而死去不久的伤兵。

    一切只是为了看起来更加真实。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夺下新城的沧澜军士气无比振奋。他们也没有想过青川军会对这座城池发起进攻。兴奋不已的士兵们虽然没有修补城楼,但是仍旧颇为勤快的拂去了那些前两天还在阻碍他们攻城积雪,四面城楼焕然一新。没有将领阻止,哪怕是计划制定者之一的君天离,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可伯河便是个有心人。本来安托撒重伤便已经让他有所起疑。科勒尔接管全军更是让他有所不安。尽管眼前一切看起来如此真实,他仍然相信自己派出去的斥候能带来可以分析的情报。这一次,他赌对了二十多万人的生命。没有让自己出征的第一战,就变成一个遗臭万年的坟场。

    “查尔木。从今天起,你便是我伯河的副官。”伯河下马走到斥候长的身前。重重了拍了拍下属的肩膀。

    “都统…”不到三十岁的查尔木不敢置信伯河说的这句话。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从一个斥候变成了统帅的副官?这简直比做梦还要不真实。

    “你救了这身后二十五万弟兄的命,也救了伯河还有诸位将军的命。回头我会上书禀告帝都,对你封赏。”

    “谢…谢都统。”查尔木跪倒在地。正是热泪盈眶之时,伯河却将他扶了起来。

    “副官,城楼上还有眼睛,万万不可忘形。”伯河淡淡道。“赤勒城还吃不准我军现状。伯河还有任务要交予你。”

    “是…是。”查尔木连忙道。心底对伯河的敬佩已经到了极点。从生到死的转折,仿佛在都统的心中没有激起一点涟漪。所有人还处在震惊之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另外的对策?

    “你已经有主意了?”柳浅也是有些意外。对于伯河识破敌人计策,他已是钦佩之至。片刻之间,难道这个新任都统就想到了之后的计划?

    “柳大人,赤勒城怕是已经落在敌人之手,安托撒将军极有可能已经殉国,那科勒尔早有听闻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城楼上的一切,当是敌人足以乱真的诡计。”

    “能以假乱真到这个地步。甚至赔上了自己族人的万千遗体。敌人狡猾已经出乎所料了。这出谋划策之人,极为可怕。”柳浅担忧道。沧澜军强盛和多智果然并非虚传。

    “能在短短一两日内攻下十五万人驻守的赤勒城。才叫真的可怕。”伯河面色凝重道。之所以差点落入圈套,便是因为全军上下都不敢相信,沧澜人能够这么快速的攻下这位有强兵驻守的坚城。

    “都统有何计策?”

    “什么?传令?“科勒尔强忍着心中的惊讶。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城下那个孤零零一人的斥候。远处的青川大军没有过来,竟是开始往来时的路撤军。

    “被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还有人来传令?”

    科勒尔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心头及时的响起了君天离的声音。他明白这是那些修行高手所用的传音。

    “开门,让他上来。”简简单单六个字,科勒尔自然不敢违抗君天离的命令。他大手一挥,仍是装作三军尽在掌握的样子。城门应声而开。沧澜军并不怕敌人斥候进城发现什么,士兵们都伪装得很好。即使在城内,这座城池也看起像是青川军控制的。

    看到城门开启,那传令兵毫不犹豫的策马进了城门。门口迎接的青川士兵有些面带不安的牵过了传令兵的马匹。另一个青川士兵又将传令兵领上城楼。

    查尔木只是略微瞟了瞟城内一眼,看起来丝毫没有疑心的样子。这让一直关注传令兵的科勒尔心中稍稍安定。

    “七城军斥候查尔木,参见科勒尔将军。”查尔木走到科勒尔身前跪了下来。手中呈递上一封书信。

    “这是伯河都统给科勒尔将军的信。都统说,安托撒将军重伤,科勒尔将军便是赤勒城的统帅。“

    ”城里的情况,都统都知道了?“科勒尔问道。这些话都是君天离在心中教他讲的。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目的便是让这斥候自己把话说出来。

    ”嗯,都统对于赤勒城能够守住大感欣慰,已经向元老会提议对安托撒将军和科勒尔将军您封赏。“

    ”都统明鉴。“科勒尔抱拳道。又问。”可是都统知道我军伤亡惨重,为何不领军入城?贵军跋山涉水,恐怕将士们都累了吧。“

    ”这便是都统让我来送信的原因了。将军一看便知。都统说,军机大事,不可外传。“

    科勒尔闻言心惊。那援军统帅没有进城并非是识破了沧澜人的计策。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科勒尔强自镇定,慢慢打开了那封伯河都统的手书。青川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仍是延用沧澜字。信上所书之事,让他脸上终是露出了惊疑之色。

    ”二位将军,伯河喜闻赤勒城退敌强兵。二位之大才堪称我军肱骨。元老会既知,必有重赏。然进大敌未败,伯河心有拙计,依计所需,不能入城,详尽之事,待行动之时定知会贵军。二位切记,不可外传,待此计成,大局可定。“

    ”将军,若是看完,还请将此信焚之“查尔木恭敬道。

    ”这…“科勒尔不敢做主,自己处于沧澜人的控制之下,这信还没给君天离沈鸢看,要是一把火焚了,他们能相信自己的话么?

    ”信我看到了,你依他所言,烧了吧。“一瞬之间,君天离似乎就明白了科勒尔的犹豫。他传音给科勒尔。让对方更是后怕。

    他哪里想得到,君天离的心神之力也算是入了门,虽然比不上三天圣殿的那些幽天护法们,但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想要琢磨一封书信倒算不得什么难事。

    科勒尔依言取了火把烧掉书信。那斥候才又开口说话。

    ”伯河都统还有些话让属下带到。“

    ”请讲。“科勒尔心中暗骂,却也只能点头。

    ”日前赤勒城战况紧急,伯河都统带领七城军轻装驰援,如今粮草已是不多。赤勒城乃我军运兵中转之地,粮草囤积想必充足。都统希望将军能不吝借些给兄弟们充饥饱腹。“

    ”这是自然。不知需要多少粮草?“这一次科勒尔没有犹豫,君天离直接在他心内给了答案。一切要求,尽皆应允。

    ”少则四万石,若是城内富余,多多益善。“查尔木细声道。连科勒尔都忍不住眼皮一跳,没办法,赤勒城本事他治下城池,城中粮草他一直都有一种囊中私物的感觉。以至于在城破的最后关头,安托撒下达了烧毁一切粮草辎重的命令,科勒尔都因为心疼没有执行。眼下这个小小斥候一开口,竟是要了四万石的粮草。哪怕是二十五万人马,这也是能支撑半个月有余的数量。

    难不成这伯河都统的计划,是在这城外蹲守近半个月时间?

    ”给。“这一次,君天离的声音过了半晌才在科勒尔心中响起。似乎这个站在背后的决策者也是下了狠心才说出这么一个字。

    是啊,这些粮草可都是落在了沧澜军的手中啊。用几万石粮食来博取敌人信任,当真的大计谋,大手笔。

    ”都统何时需要这批粮草?“科勒尔深吸一口气道。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爽快,免得对面起疑。不过君天离既然没有让他讨价还价,那自己也便不多说。

    ”就两个时辰后吧。兄弟们都等着埋锅造饭呢。“查尔木喜道。

    ”那两个时辰后,城外交接。“科勒尔点头道。查尔木行李告退。城楼上一群青川士兵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表现得还不错吧…“科勒尔偷偷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正回头准备向君天离邀功。可回头之时,自己身后那个乔庄青川士兵的将军早就不见了踪影。科勒尔不由得大叹。

    “这行军打仗,还真是个费脑子又伤神的活啊。”

    “什么?四万石粮食?“沈鸢和雷老大一个比一个激动。

    ”我昨日方清点完,整个赤勒城没有被焚毁的粮草不过七万余石。你这一下,就送出去大半了啊。“雷老大心疼道。

    ”等敌人进城,这些粮草都还是要吐出来的。“君天离道。心里自然是没有嘴上说得轻松。沈鸢和雷老大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说。毕竟己方花了这么多功夫伪装赤勒城。搭上一些粮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青川军入城,那便是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

    ”只是不知道敌军所谓的谋划究竟是什么?“君天离开口道。第一时间把雷老大和沈鸢叫过来,想的就是集思广益。

    ”我也猜不透。“沈鸢琢磨一阵道,雷老大更是干脆的摇头。

    ”二十多万人驻扎城外。随便动一动,都是不得了的事情。“沈鸢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会不会是想要偷袭?“

    ”偷袭?“君天离和雷老大同时道。

    ”大哥,老大你们看。“沈鸢蹲下身来,随手拿了根稻草在地上比划。

    ”这里是赤勒城。边上都是草原。叶元帅大营在南门十里,这伯河的军队扎营在北门五里。这中间方圆可达十几里地的距离。可以埋藏的军队可是个惊人的数目。“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偷袭叶元帅的驻地?“君天离心中一凛。叶炎那边可是只有十万人马。若是真的遭到偷袭,损失怕是难以想象。

    “可是二十多万人,要想躲过斥候的眼睛恐怕也不容易吧。何况在青川军眼中,叶元帅那边可不是十万人。而是三十万!”

    ”只要绕得够远,偷袭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靠偷袭想对付三十多万人的军队,青川人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这我就看不透了。“沈鸢闷闷道。

    “不可不防。”君天离寻思道。“若是敌人真的绕道偷袭,叶元帅那边十万人马定然难以抵挡。我必须走一趟告知叶元帅。”

    “走一趟?可是你这一出城要是被斥候瞧见,那就全盘暴露了。”沈鸢连连摇头。这么谨慎准备了这么久,怎么老大会突然头脑发昏呢?

    “别人去报信自然不行。”君天离高深莫测的一笑。沈鸢和雷老大还摸不清头脑,对方才说出让他们目瞪口呆的话。

    “青川人怎么会想到,这赤勒城中,还有人会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