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雪原
全军上下紧张动员之时，从最前线领命归来的君天离倒成了赤勒城中最闲的一个人。叶炎似乎也默认了君天离长期休沐的事实，大小事宜一一都亲自做了决断，除了往君天离这边送一些知会成果的信函，就是连军中会面都没有过一次。 对于这种冷落，君天离早便心中有数。从那日的杀降争辩开始，他和灵澈之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患难友情在双方坚持的原则之下生出了一丝间隙。 君天离心中惆怅，也只能静待灵澈放下心结。倒是沈鸢和君家军一些弟兄耐不住性子，私下底去问过三军统帅叶炎，只是双方还没谈得几句，君天离就自己跑去把人又揪了回来。那日沈鸢和一众君家军士挨了君天离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一直让众人消停至今。 接下来的安静日子便全由夜紫珊掌控了，对于心上人能得闲暇，夜紫珊既是窃喜又有一丝丝愧疚。说起来君臣二人的冷战还是因她而起。可是不管如何，灵澈当日所为就算是让夜紫珊再看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跑去当面质问。至于最终的结果，夜紫珊甚至有一些小小的私心。希望君天离对这些征战之事心灰意冷。就此带她回归冥城。 不过几日下来，君天离依旧安稳的带兵叫阵。被下令撤军后也没有一丝撒手不管的样子。这让夜紫珊不免又有一些气小小的气愤。 ”你干嘛要这么听他的话？“夜紫珊不满的问过君天离。眼里的羡妒让君天离都吓了一跳。 ”他与我知遇，云阙山下便给了我毫无保留的信任。无罪之海，也是他倾力帮我寻找雨妃姐的下落。“ ”可是你说那只不过是交易。一诺换已诺而已。“ ”最开始的确如此。“君天离捏着夜紫珊的脸蛋道。”可是后来，天机会上，他替我寻求机缘。圣殿矛头对准我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用血rou之躯挡在我身前的人。他可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啊。我君天离何德何能，可以让他两肋插刀？“ 听到这话，夜紫珊也平复了心中的不满，她只记得两个年轻人互相倚重各取所求，却忘了他们在那场风云际会中，也曾有过并肩生死的经历。 ”好啦，那我们就一起帮他。让他早早的收复国土。等你报完这知遇之恩，再把时间交出来带我游山玩水好不好？“ ”小天王有令，末将怎敢不从。“君天离嘿嘿笑道，夜紫珊的善解人意让他心中一暖。那些对未来的骐骥又何尝不是他心里所想。等卸去重担，他可以陪着心爱的姑娘，可以寻上雨妃jiejie和三两好友。寄情山水一尽人生快事。 只是就算到了那个时候，完成心愿的灵澈呢？怕还是无法摆脱百废待兴的重担吧。 夜紫珊可理解不了君天离心里面的惆怅，好不容易逮到君天离空闲，便嚷嚷着要他陪着出去看雪。两人在一起时间越久，夜紫珊渐渐已经不如最初那般羞涩。每次和君天离同行，总是紧紧的抱着他的臂弯。像是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心上人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一样。这种举动自然招来了沈鸢为首的一帮流氓兵的羡妒和指责。其中表达不满最深的几人，无一不遭到了夜紫珊各种别出心裁的小报复，由此，冥城少女又在军中被偷偷唤作了小母老虎。 君将军带着小母老虎出城自然是没有任何阻碍。即使正是战争对峙，赤勒城方圆大军林立。也并不妨碍两人踏马雪原。两人绕过了前些日子厮杀惨烈的战场，趁着久违的阳光驰骋开来。夜紫珊一时兴起，便吵着要和君天离赛马。 见夜紫珊难得如此开心，君天离自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只是积雪仍厚怕马蹄不稳。君天离只得一边紧紧追随，一边又让着夜紫珊好让她拿个头名。两人乘风呼啸，在雪原留下深深浅浅的马蹄印。夜紫珊不时回头看着身后的男子。阳光和甜蜜都流到她的心里，让她不由得在风中开心了笑了起来。 “我赢啦”虽然事先没有定过终点在何处，但是夜紫珊勒住缰绳的一刻便得意洋洋的喊了一声。君天离笑了笑，不与她计较输赢。只是翻身下马便过去将少女揽到了怀里。 “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总是你占便宜。”夜紫珊脸蛋一红，不满意道。 君天离摆出一副无赖嘴脸，用手点了点夜紫珊的鼻子 “你也大可以来占我的便宜啊。” “谁稀罕”夜紫珊别过头去。“你这么油腔滑调，不知道在外面轻薄过多少女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君天离将她拥得更紧。“我可没对谁动手动脚过。” “更何况…” “何况什么？”夜紫珊疑惑道，看到君天离的笑容越来越邪恶。她心里又开始紧张兮兮。 “这轻薄之事，可是你先对我做的。”君天离放声大笑，所言所致自然是那所谓疗伤的夜晚。夜紫珊一听这话，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明明是数九寒冬，却娇艳得如秋日的果实一般。 “你…你…就会欺负我！”夜紫珊猛地用脚跟踩了一下君天离趁着他吃痛之时挣扎出了怀抱。少女涨红着脸冲着君天离怒目而视。 “我哪敢。”君天离连连道歉。连哄带骗的赔罪许久。夜紫珊这一气本就半真半假，最后哼了一声又任君天离拉了过去。 “天离。”夜紫珊把脸贴在君天离的胸膛上，过了很久轻轻的喊了一声男子的名字。 “怎么了？”君天离听出了夜紫珊声音的一丝倦意。 “我想家了。”怀中的人儿将头贴的更近，君天离感到脖间温热。竟是有泪水滑过。 “我想爹爹，想林jiejie，还有释伯伯和芸姨他们了。” “紫珊…”君天离本想安慰。话却如鲠在喉。他君天离身若飘萍，已经很久不知道家为何物。而夜紫珊呢？她是夜楼伯父的掌上明珠，冥城众人爱护的千金。自抢婚以来，甚至没有正式的和父亲亲人说过一声道别。就整日呆在这寒冷的军旅中跟随自己。 能陪她说话的只有自己和谷遥兄妹吧？他君天离却还是个每日奔波征战的将军。 如此的漫不经心，如此的不善解人意。竟然忽略了心爱的人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东西。 “对不起…本来很开心的，突然就哭了。”夜紫珊抬头擦着眼泪道。 “没事。”君天离抚摸着夜紫珊的发丝摇头道。“都怪我，这么久了也没有照顾你的感受。苦了你了。” “才不苦呢。”夜紫珊破涕为笑。“冥城无聊死了，还是跟着你看风景有趣。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有空就要陪我回去拜见爹爹。还要去看林jiejie。” “说起苦闷，我想林jiejie才是最苦的一个人吧。就像灵澈陛下一样从小就担负着那么多人的期望，背着复兴和守护的责任。”夜紫珊喃喃说道。提起林思柔，让君天离也陷入了一阵失神。 他想起了那个曾经千里随行陪伴自己的女子。冰冷的神情和让人暖心的照顾。自己从冥城走得一干二净。她呢？最后还在为自己收拾一些烂摊子吧？ ”老大，我也挺想你的。“君天离默念。突然有一种烦躁生在心头。他不自觉的碰了碰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有当日林思柔相赠的紫玉簪。自己拿出来也有许多次了，每次在殽送给夜紫珊之时却忽然被犹豫搁置了下去。 ”罢了罢了。我君天离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夜紫珊看到君天离怪异的表情问道。君天离摇摇头，付之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直放着的玉簪。 ”你林jiejie从天机会上回来，挑了一份礼物让我送你。抢亲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也都忘了。你刚刚提到她，我就想起来这事。你瞧瞧，她可是说你一定喜欢到不行。“ ”这是？仙灵紫玉！“夜紫珊拿过那透凉的玉簪，眼里的欣喜顷刻流露了出来。”天啊，竟然真是仙灵紫玉，还是个簪子的模样。“ ”美吗？“君天离笑道。夜紫珊不住的点头。若论喜欢，这已经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礼物了。这样的礼物，也只有那个从小照顾她的jiejie才能挑得中。 “那我给你戴上。有了紫玉的辅助，你以后修行也能事半功倍呢。” “你就知道修行！“夜紫珊哼声道。也并不阻止君天离把那玉簪戴在自己头上。佩戴之后，她不住的摸摸头，又试探性的扶正那玉簪的位置。看那样子，只恨没有一面镜子能够照一照此刻的容颜。 她刚刚作次想法，就忽然听到一声异动。地上的白雪顷刻间聚拢压缩，竟然在少女的面前凭空凝练出了一面冰镜。夜紫珊自然知道这是君天离掌控五行而为。一时喜极猛地跑过去亲了君天离一口。 君天离被这一亲也是愕然，平日里夜紫珊可没有这么主动。怎么送了个钗饰，给了面镜子就这么献出了香吻。他不由更加卖力，恨不得把那只有一尺的冰镜化成一座冰山。 夜紫珊在镜前左看右看转身看，那股痴迷让一旁全力cao纵灵力的君天离差点都要别不过气来。终于在君天离慢慢开始后悔的时候，她才嘟着嘴不满意的道。 ”我好像胖了呢…“ “我…”君天离差点没闻言栽倒在雪地里。那冰镜摇摇晃晃随之碎成点点。 夜紫珊见状也觉得好笑，她蹦跶到君天离面前。上下打量了君天离几眼。说出的一句话让君天离差点真栽了个跟头。 ”说…你和林jiejie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果然是做贼心虚…”夜紫珊转了转眼珠道。“你就是再笨，这么贵重的东西天天戴在身上。怎么能说忘就忘。是不是林jiejie戴过，你觉得她戴着更漂亮舍不得送给我？” “猜得真准啊。”君天离这一回是被夜紫珊的直觉吓了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再想收回已是不可能了。 “你！你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 “早就看出来你对林jiejie心怀不轨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我现在真的怀疑谷遥就是你的骨rou，不然怎么会和你一样无赖！” 夜紫珊絮絮叨叨，君天离如坠云里雾中。他倒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等夜紫珊说得咽了咽口水。才算是熬了过去。 “我和她是朋友，她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照顾有加的。仅此而已。”君天离趁着夜紫珊歇息的时候开始解释道。 “若没有她的百般怂…说教，我哪里明白你对我的重要。也不会再婚礼之上把你抢了回来。” 夜紫珊瞪了君天离一眼，看起来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君天离面对夜紫珊这等狡猾的敌人仍旧不敢大意，又搬出了十条和林思柔并无纠葛的理由。 ”好啦好啦“夜紫珊摆手道。”越说越觉得你在心虚。“ ”你和我说说你和jiejie发生的所有事情吧。对天发誓，不准说谎。“说罢，夜紫珊便死死盯着君天离。后者忍受着审讯的煎熬。想到夜紫珊那神乎其神的直觉，便也不打算有所隐瞒。当下便将天机会上如何结识林思柔，一直到冥城之中林思柔一手安排君天离抢亲说了个淋漓尽致。当然，那些关于不小心亲过，不小心抱过，太多的不小心一一被发过毒誓的受审者无视了。 君天离说得仔细，夜紫珊越听越是静了下来。知道君天离讲完一切。少女非但没有如君天离所想一样发飙，却是又红了眼眶开始掉泪。 “天啊。”君天离机遇抓狂，夜紫珊跟着他以来，这哭鼻子的次数已经比月事还要多。这出来游玩的一天，怎么硬是惹得她哭了两次。 “我以前只知道林jiejie身负重担，却不知道一不小心便会有生命之危。她从小什么都让着我，从来都把最好的东西给我。没想到就连你，也是jiejie抓过来的。” “我…我是心甘情愿被抓来的。“君天离已经只会胡言乱语。 ”你喜欢jiejie么？“夜紫珊用红红的眼眶看着君天离，所问之事却是他如何也答不上来的。 ”我觉得jiejie肯定是喜欢你的。“夜紫珊喃喃道。”从小到大她都不和我争，感情的事情，竟然也让着我。“ ”这话可不能乱说…“君天离失色道。”我君天离算哪根葱，能得堂堂冥城之主的青睐。“ ”她对你的好，你就没一点察觉么？“夜紫珊反问一声，让君天离无言以对。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当初对我，现在对jiejie也是这样…“ ”紫珊…这些无根无据的事情不要说了，我对她并非男女之情，或许不过是和对雨妃姐是一样的感情罢了。我心里已经有了你，便不会再有其他人。“ ”可是…“夜紫珊听到君天离坚定的话语心中顷刻暖了起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不是圣人，不过是一个有私心的女孩罢了。她难不成要把属于她的男子推倒别人身边？即使那个人是对她最好的jiejie，她也没有办法做到。 ”回去吧。“君天离走过来帮夜紫珊整理北风吹乱的衣衫。冬日短暂的阳光已经慢慢暗了下去。 ”这些事情，我会好好面对。你要相信我。“ ”嗯。“君天离直视着夜紫珊的眼眸，让少女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但愿jiejie能快快找到一个人帮他分担。不要再吃更多的苦了。”夜紫珊在心里默念。他看着君天离翻身上马向他伸出了手来。回去的路，他要和她共一匹马儿。 “坐稳咯！” 君天离一声长啸，吐尽了心中万千滋味。他脑子里无数的面庞闪过。又模糊在北风之中。而夜紫珊依旧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紧紧攥着君天离的披风。不知在想些什么。二人都没料到过，在他们这段感情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缘起缘灭，因果之事，他们都只能等待时间，来给一个最后的答案。 两人回到赤勒城，都发现气氛已经不似方才出来那般轻松。整个城楼和外围的巡防军都用焦急的眼光看着策马而归的君天离。这般注视倒让自认脸皮变厚的夜紫珊再次紧张害羞起来。 两人方一进城，便看到沈鸢东张西望的在城门便守着。君天离有些诧异，心知就在方才这一下午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大，小天王。你们总算回来了。”一看到君夜两人。沈鸢如蒙大赦般的跑了过来。“我在城里找了你们一圈。跑到这里才知道你们出城去了。真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人兽奇缘啊。” “你说谁是兽呢？”夜紫珊瞪眼道。沈鸢忙忙堆起笑脸。“自然不敢说小天王您呐。” “说正事！”君天离把缰绳递给前来接马的士兵，对着沈鸢冷冷道。这个手下的不正经和不怕上司是出了名的。君天离也懒得计较那些和谷遥学来的言语。自己就算能当面管住他们的嘴，也管不住他们一转背就开始耍宝的性情。 “是。”沈鸢正色道。“其实也不是沈鸢找老大有事，而是叶元帅传令，让老大你去一趟城主府。陛下有事情召你商量。” “哦？可有说是什么事情？”君天离对此倒是有些意外。他本做好了几个月不上朝议事的准备。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灵澈又把他召回了御前议事的行列。 “没有。”沈鸢摇头道。“叶元帅传令来的急，也没说什么事情。只是说要老大你速速赶去。不过我也知道老大爱美人不爱江山。眼下离传召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君天离听到这话，怒看了沈鸢一眼，又唤士兵把马牵了过来。只和夜紫珊说了两句便往城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沈鸢见自己又一次调侃上司全身而退。心里不禁得意起来。只是刚刚笑到了一半，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夜紫珊也笑嘻嘻的看着他。 “沈鸢哥哥…”一声叫唤直让沈鸢的两腿发软。 “你刚才说，爱美人不爱江山。你说的美人是我吗？还有…你家老大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的身边还有其他美人啊？” “这个…”沈鸢没想到夜紫珊问的是这么个问题。“这里天寒地冻的，不如小天王请沈鸢吃杯热酒，弄点下酒菜。咱们慢慢谈？” “好好。”夜紫珊连连点头。完全没有想过沈鸢真实的意图只是为了骗她的酒喝。两人在短暂的时间里达成了共识。都是高兴地往城里的君家别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