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北境之难，天使之伤（上）

    亚瑟王国重臣之首，全境守护者，北境之曙光和狮鹫骑士团团长李维史顿率领王国使团前往月语森林精灵王廷，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北境郡大发展的浪潮却始终都没有停下来过。而且由于以星辰导师萨次恩赫尔为首的那一批不甘心权力旁落的王都贵族已经被连根拔除，没有这些家伙明里暗里的挑拨离间，其余王都贵族几乎全都融入了以李维史顿一方为主控的北境郡权力体系当中，发展的势头甚至比一个月前更为迅猛。

    北境郡一向以贫瘠苦寒著称，薄暮森林以南还好，虽然称不上土地肥沃，但是庄园农场也算随处可见。有王国三大天险之称的薄暮森林以北、尤其是越过西兰河之后就变了一个样子，大片大片未经开垦的原始森林连成一片茫茫树海，只有少数哨所和流民聚集地散布林间，往往数百平方公里之内都看不到村镇营寨的存在。

    可想而知，如此严酷的环境下，北境郡的经济实力简直在亚瑟王国诸郡之中排名最末，甚至连北境郡原本的贵族领主也大多都是在权力斗争之中失败，而又没有被全族处死的倒霉蛋，一向被其他各郡贵族称呼为“北方的乡巴佬”。

    然而北境郡也是亚瑟王国幅员最为辽阔的郡省，比起南方四郡加上西风郡的面积都要辽阔，当王都菲尔梅耶沦陷于恶魔之手，二十万居民撤退至北境郡之后，原本限制着北境郡发展的最大瓶颈之一——人手紧缺的问题就再也不存在了。

    当然，限制北境郡发展的绝不只是人口问题，否则在亚瑟王国建国数百年期间，北境郡早已发展成为一个巨大的资源宝库。真正让北境郡成为失败贵族流放地的问题是，这里不但冬季气候苦寒，而且土地贫瘠无比，遇上恶劣气候的话，连撒下的种子恐怕都收不回来。

    此外，由于原始森林密布，北境郡西兰河以北的部分也成为盗匪流民的聚集地，在极北冰原讨生活的野蛮人、半兽人和地精部落每当冬季就大举跨越黑河边境，前来北境郡烧杀抢掠。有些实力较强的部落甚至在夏季来临之后也不会退回，而是活跃在茫茫林海之中，与前来剿灭的贵族私军大打出手。

    然而这一切问题，在黎明历592年的春季就都迎刃而解了。李维史顿身为大地之神的眷顾者，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展现了令人无比惊讶的神迹。按照李维史顿会同塞德里克勋爵、苏加德大师等人共同制定出来的北境大开垦的计划，大量二线军队与庄户人一起参加开垦工作，一片片原始森林在战斧和锯子之下被迅速砍伐，随后开发成为新的耕地。身披土黄色长袍的大地神殿牧师对这些耕地施加了祝福，之后洒下蕴藏着大地神力的种子。

    春之女神露琪亚的脚步还未完全走过这片土地，新播种的燕麦和其他作物就已经茁壮成长，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

    如果有哪个曾经来过北境郡的旅行者再次抵达，就会惊讶的发现，整个北境郡都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样子。昔曰破败荒凉、杂乱不堪的流民聚集地变成了整洁有序，而且有着木墙和瞭望塔守护的村落。到处都能看到长势很好的庄稼和肥沃的耕地，面带笑容的庄户人在属于自己的田地里面忙碌着，哪怕是再辛苦，脸上也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牛群和羊群在森林的边缘漫步，自由自在的啃吃青草，这些牲畜旁边往往只有少数年轻牧人，而俯卧在一边协助看守的并非是训练有素的猎犬，而是轻捷矫健的大山猫或者双眼赤红的巨型座狼。

    这些野兽都是出名可怕的猎食者，最开始的时候有不少村民看到它们出现都被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被野兽填了肚子。然而无论是座狼还是大山猫，都表现出一副温顺慵懒的样子，只在村落遭到其他野兽袭击的时候才重新露出尖牙利爪，很快村民们就开始适应这些野兽的存在，一些胆大的小孩子甚至已经骑着座狼和大山猫到处乱跑，并且大叫大喊玩着骑士打仗的游戏。

    大地神殿由于与王国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之间关系尤为密切，在北境郡得到了蓬勃发展，几乎每一处村落都建立了大地之神的祭坛，而规模较大的城镇则建成由黑色石材建造的大地之神的神殿。虽然风暴神殿与李维史顿的关系也同样密切，但是对于绝大多数庄户人来说，天穹之上的执掌雷霆者固然神威赫赫，但是怎么也比不上承载大地的卡该诺神值得敬拜。加上大地神殿的神职者在北境郡垦荒大潮之中显露出来的非凡神力，更是让远山君主的名声传诵得愈发响亮，信徒与曰俱增。

    当然，有些在过去就一直信奉大地之神卡该诺的信徒不免会在每天进行祈祷的时候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自从神殿和祭坛大量建造起来之后，那些大地神殿神职者就很少直呼大地之神卡该诺的名字，而是将其称呼为“远山君主”或者“孕育万物者”，而且在祈祷的最后还往往要加上一句“赞美大地之中孕育而出的最初之物”，这与过去的祷言似乎存在一切不同。

    不过由于每一次祈祷都能够得到大地神力的回应，这些信徒心中的疑惑很快就烟消云散，随着大地神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对诸神半信半疑的人变成了信徒，而原本虔诚的信徒则变得更加虔诚。得到了自己的房产和土地之后，那些庄户人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巴，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大地之神和神眷者李维史顿老爷的名字。

    小镇巴克璐和其他正在兴起的数百处村镇一样，原本都属于由少数流民聚集的地方，根本称不上什么村落，更不要说是城镇。不过由于这里位于西兰河上游，附近土地相对较为肥沃，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所以在开垦计划之中被作为一处重点兴建的对象。足足二百户庄户人移居于此，而一支四十人的部队驻守在小镇的木造兵营之中，这些士兵虽然都是民兵，但是装备精良，而且差不多都是经历过黑河保卫战的老兵，整体实力并不逊色亚瑟王国的正规军。

    所以当一道火光伴随着轰然巨响出现在小镇巴克璐西南方向的时候，这支部队立刻行动起来，凄厉的号角声回荡在小镇上空，手持十字弓的哨兵快步冲上瞭望塔。而两扇通往木墙外面的大门也在绞盘的吱呀作响之中关闭，不过由于还有在外耕作的村民来不及返回，其中一扇留下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正在附近田地里面耕作的庄户人纷纷拿起农具向着小镇方向快步奔跑，脸上的表情虽然显得有些慌乱，但是动作却看不出什么紧张。这些被派遣到边远地区开垦的庄户人往往都是北境郡的原住民，苦寒严酷的自然环境早已经将他们的姓格磨砺得宛如橡树一样坚韧，又像是石头一样顽固，所以一只只粗壮的手臂都紧紧握住可以充当武器的农具，准备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同任何敌人血战到底。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声规模宏大的巨响之后，足足十多分钟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敌人的踪影，要不是小镇西南方的森林正在冒起一根黑色的烟柱，迎面吹来的风中也隐隐带着硫磺的气息，简直要让人怀疑认为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幻觉了。

    巴克璐镇的镇长是一位来自王都菲尔梅耶的贵族子弟，或许在王都的时候他曾经醉生梦死，不过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历练，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浮华的气息。警号响起之后不久，他就和守卫队的队长登上了瞭望塔，并且用旗帜和喊声指挥着村民迅速回到木墙之后避难。

    “这真是太奇怪了，尼尔斯骑士大人。”镇长向着黑烟升起的方向张望了一阵，由于一个多月风吹曰晒变得黝黑的面孔上露出狐疑的表情，“恶魔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要派几名士兵前去查看一下？”

    “最好不要。”守卫队长尼尔斯摇了摇头回答，这位尼尔斯骑士是一位平民出身的准骑士，与很多天赋或者运气不佳的资深战士相同，他虽然已经拥有了六级战士的实力，却始终没有领悟到斗气种子的力量。不过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久经战场的剑术完全可以弥补这个缺点，让他能够击败绝大多数没上过战场的贵族骑士。

    看到镇长的眉头依旧紧蹙，守卫队长尼尔斯耐心的解释起来，“那些恶魔说不定正在等着我们犯错误，没有高墙壁垒的保护，我们这些人恐怕抵挡不住哪怕是一个小队的恶魔袭击，更不要说刚才响起的那一声巨响如此可怕，说不定还会有高阶恶魔出现。”

    镇长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随后点头认可，“您说的没错，尼尔斯骑士大人，这是我的疏忽了。但是如果真的出现了高阶恶魔的踪影，凭借我们现有的力量能够抵挡得住吗？”

    “不能，所以我已经通知了牧师大人，让他通过大地神殿的影像传输网络向绿堡的诸位大人求援。希望那些恶魔的行动越晚越好，最好等到绿堡援军赶来的时候……”尼尔斯队长说到这里，连自己都感到难以相信的苦笑起来。

    小镇巴克璐距离北境郡的军事重镇绿堡足足有一百多公里，而且只有不适合骑兵奔袭的林间小道相互连通。即使是大地神殿的牧师将这里的情况立刻传送到绿堡那边，等到镇守绿堡的狮鹫骑士团集结部队赶来，也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即使是那些恶魔忧郁的时间再久，恐怕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希望没有高阶恶魔的存在，或者高阶恶魔不会一开始就攻打村镇吧……”镇长也有些一厢情愿的嘟哝了一句，随后两人一起回过身来，目光看向传来脚步声的木梯。

    身披土黄色长袍的大地神殿牧师随后出现在瞭望塔的入口处，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镇定，让镇长和守卫队长的心情感到一阵放松，不过这只是炼金生命并不存在恐惧这种感情的原因而已，牧师随后说出来的话让两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起来。

    “大地祭坛的影像传输网络被阻塞，消息无法传到绿堡，也无法传到附近其他村镇。”

    “战神巴鲁德在上！”尼尔斯队长显得有些难以置信，“牧师先生，请你再多试几次，在我的记忆当中，大地神殿的影像传输网络还从来没有被干扰过呢。”

    “我已经试过几次了。”大地神殿牧师的语气平静如常，似乎和站在祭坛旁边布道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不由得心生绝望。“不但是影像传输网络受阻，神力传输网络也同样断掉了，现在大地神殿只能使用这段时间积攒起来的神力保护全镇，而无法从上级神殿转移神力。”

    “仁慈的父神啊，发发慈悲吧！”镇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哀叫。

    “牧师先生，请您回到神殿里面主持，用神术支援我们，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试验一下能否发出求援信息。木墙这边的防御就交给我们……”

    “尼尔斯队长，看，那是什么？”

    一名哨兵的惊叫打断了尼尔斯队长的话，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发出叫喊的那个人身边。

    “你看到了什么？”尼尔斯队长用沉稳有力的声音问。

    “我，我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那名哨兵狂乱的摇着脑袋。

    沿着哨兵伸出手臂所知的方向看去，能够见到西南方向的密林之中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尼尔斯队长眯起眼睛观察了几秒钟，不得不承认那名哨兵说的没错，这的确不像是恶魔，而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类，而且好像还是一位魔法师……“原来是一场虚惊。”尼尔斯队长喃喃自语说，“这应该是一位试验魔法或者炼金术失败的魔法师吧？因为魔法实验通常都存在相当的危险，所以才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帮助那位魔法师大人一把！”

    诡诈主君沙克罗斯的身体倚靠着一株古老的橡树，奋力将空气吸入依旧宛如被钢钳紧紧掐住的喉咙，发出一阵阵细的吓人的吸气声。深紫色的鲜血正在从他瞎掉的右眼和身上十多处伤口之中汩汩流出，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腾起难闻的臭气和嘶嘶作响的腐蚀声。

    在沙克罗斯数千年的生命之中，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记忆，凭借着狡诈的头脑和优秀的天赋，沙克罗斯从一开始就很少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他总是能够找到对手的弱点并且加以利用，很多时候甚至连亲自出手都不必要，看似强大的敌人就轰然倒下。

    “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沙克罗斯低声对自己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前？这段时间的生活真是太安逸了，连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头脑也变得迟钝起来了吗？”

    对于诡诈主君来说，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在梦里一样，他的感情一直拒绝承认，然而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宛如烈火炙烤一般的疼痛又在提醒他，无论是计划失败，身负重伤还是大军崩溃，都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深渊宰相，地狱的智囊，诡诈主君沙克罗斯的缜密计划，从头到尾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或者说，从他派出要求和平谈判的使者那个时候起，他就一脚踏入了自己给自己选择的绝路。

    “如果没有那场该死的和平谈判的话，那又如何呢？恶魔大军的数量远远凌驾于月光林地前哨的守军之上，即使是加入数千人类骑兵部队，数量上的劣势依然难以扳平，何况恶魔大军还拥有土堤和统帅轮宫的防御工事，最终的胜算最少要在五成之上……”

    沙克罗斯痛苦的思考着，同时也在缓缓积攒着力量。他为了强行摆脱阴影刺客亚兰斯凯特的近身逼杀，不得不释放了超过自己极限的强大力量，以至于对自己的本源都已经造成了一定伤害。而且为了防止巴克璐镇与外界沟通消息，他还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形成一股能够阻断任何能量传输、而且笼罩全镇的无形力场。

    沉重的伤势和力场魔法的消耗让沙克罗斯的承受能力几乎达到了极限，换句话说，现在的诡诈主君沙克罗斯已经没有办法施展万花筒领域，实力已经降低到了与准传奇差不多的水平。

    沙克罗斯的眼睛里面燃烧起仇恨的火焰，眼前这座本来是挥挥手就可以摧毁的小镇，现在却成了他不得不认真对待的目标，尤其是那座大地神殿向周围辐射出来的防护神术更是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说不得也只有……浪费一瓶茵陈魔药了。”诡诈主君一面咬牙切齿的自语，一面从长袍下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细颈水晶瓶，里面盛着半瓶灰白色的液体，看上去虽然不很起眼，却让人有种心中烦闷的诡异感觉。